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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遭猜忌朱棣离南京 逢厄运燕王遇强人
发布时间:2024/8/11  阅读次数:51  字体大小: 【】 【】【

第01回 遭猜忌朱棣离南京 逢厄运燕王遇强人


元季腐败黑暗,各地遍起狼烟。元璋兴兵赶鞑靼,建立一统江山。立藩本为卫 国,岂料适得其反,燕王征南要“靖难”,天下刀兵又见。

上面西江月一首,引出评书一段,主要讲的是朱元璋的四儿子燕王朱棣,遭人 猜忌,被逼离京,后又挂孝出征,扫除奸党,取得江山的故事。

公元一三六八年的正月初四,曾是横笛牛背的小牧童、沿街乞讨的游方僧的朱 元璋,在文武群臣的劝进下,于应天府奉天殿登临大宝,君临天下,登上了皇帝的 宝座,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的又一个封建王朝——大明帝国。后改应天为南京,建元 洪武。

洪武年间,朱元璋虽然为发展社会经济,巩固中央集权,作了一些努力,但是 他同历代的皇帝一样,为了保住他子孙后代的万世基业,对于曾经跟随他出生入死、 南征北战,为大明帝国的建立立下血汗功劳的元勋宿将,猜忌日深,先后以左丞相 胡惟庸、凉国公蓝玉的谋反案为名,大搞株连,许多功臣宿将被指为逆党,有的被 抄家灭族,有的被赐死、杀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公侯将相,杀戮殆尽。就连 功勋卓著的中山王徐达也不能幸免。徐元帅生了背疽,据说这种病最忌吃蒸鹅肉, 而洪武皇帝在他病重时特赐蒸鹅肉。皇上送的东西就是御赐之物啊,那就是一杯毒 酒,你也得日呼万岁饮下。徐元帅知道皇上是要自己的命了,不由得泪流满面,悲 愤难忍,在谢过“皇恩”之后,眼含泪水当着使臣的面把蒸鹅肉吃了下去。没过几 天,中山王就一命呜呼了。功臣们人人寒心,有的辞官不做,退归林下,有的挂印 封金,不辞而别,留下者寥若晨星,这些人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

朱元璋屠杀功臣的同时,对那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奸佞小人,则是委以重 任。国舅马兰、驸马韩金虎等,便利用同马皇后的关系,扶摇直上,位显权重,他 们拉拢肖小,结成死党,杜塞言路,独揽朝纲,骄横跋扈,恣意妄为,只弄得朝政 日非,人心惶惶,刚建立的大明王朝便危机四伏,弊窦百出。

按下别人暂且不表,单说四殿下朱棣。他是朱元璋的四儿子,可不是昭阳正官 马皇后所生,他是瓮贵妃所生。朱元璋一共有二十四个儿子,就是朱标、朱樉、朱 㭎、朱棣等等。在他这些儿子当中,要讲究最不错的,还得数朱棣。首先说人样子, 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疲、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额头丰满、四字阔口,真是威风 凛凛、相貌堂堂。要论人品,那是忠厚老实、谦恭下士、尊卑长幼、次序分明。文 有文才、武有武艺。要论志向,他曾向天子上书,陈述革除弊政。特别对于洪武帝 杀戮功臣表示不满,并曾婉言劝阻。因此,忠正的文武官员,甚至嫔妃、太监,没 有一个不喜欢他、尊敬他的。在册立太子的时候,朱元璋认为朱标软弱、优柔,便 有意立朱棣为太子,认为他能够继承自己的大业。

但是,朱元璋的这个想法遭到了以马皇后为首的韩马奸党的坚决抵制。马皇后 认为,朱棣不是自己生的,跟自己能一个心眼儿吗?将来他要当了皇上,母以子贵, 那瓮娘娘就凌驾到自己的头上了,还会有自己的好吗?说什么也不能干。她在下面 极力地活动,所以京营殿帅驸马韩金虎、国舅马兰等等,一致向皇上建议,他们的 理由是: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打开历史看看,没有一个好结果的,四殿下再聪 明,也不能立他。朱元璋弄了个耳软心活,便册封朱标为太子。

后来由于朱元璋身体虚弱,一病不起,便把朝中大事,都交于马皇后处理,马 皇后利用这个机会,以分封诸王、屏藩皇室为借口,来了个夜封十王,把朱元璋的 几个儿子封为藩王,其中,朱棣被封为燕王,并要他们马上就离开南京。要朱棣领 一支人马前去扫北,到北平府就藩。

那位说了,扫什么北呀?元朝不是平灭了吗?不错,是平灭了,但是元顺帝死 后,皇子爱猷识里达腊在扩廓帖木儿的保护下,逃往和林,继续称帝,四宝大将脱 金龙死里逃生,也到了和林,他们仍然保持有相当的实力,不时侵犯中原,与大明 朝为敌。别看表面上大明朝统一了河山,实际上边患仍在。

马皇后叫燕王扫北,看起来名正言顺,实则不然。这是马皇后的一条毒计,打 算陷害燕王于死地。且不说边患频仍,就拿拨归燕王的这支人马来说,就不像个样 子,人数名义上是三千,实际上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上不去能行马,小的拉不开 宝雕弓,一个个面黄肌瘦,亚赛病夫,甲杖不全,器械短缺,衣服不整,哪里有半 点战斗力呀,简直是一支花子队。慢说扫北,恐怕一听鼓声就都趴下了。

朱棣本来打算到皇宫向父皇、贵妃母亲告告别,连去三次都被黄门官挡驾了, 说什么皇后有旨,受封藩王要立刻上路,不得停留,也不准进宫。朱棣在宫门外磕 了仨头,挥泪回到自己府第,暗自思想:这一定是马皇后和驸马捣的鬼,可是圣旨 已下,自己也不敢抗旨不遵呀!咳!走就走吧,离开你们也好,这笔账咱们以后再 清算!

燕王朱棣离开南京,领着这一支不成样子的军队向北进发。上路五日,这一天 日头往西转, 该是宿营的时候了, 燕王也觉着乏累,从马上跳下来,吩咐一声: “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时间不大,管粮官王奎过来了:“启奏王驾千岁。”“何事?”“王爷,粮食 都没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也没用,怕您着急上火。”“今天有多少 就吃多少,明天咱们再想办法。”“多少也没有了,连熬粥也不够了,剩下几百斤 好粮食,给您老人家留着,别人都不能吃了。”“是吗?待我观看。”

燕王挎着宝剑,到了军需营。一检查,可不是吗,粮食大半都霉烂了,根本就 不能吃,就是自己这点口粮还比较不错,也都发了霉了。把燕王气得一跺脚:世界 上有这么缺德的人吗?这是什么口粮啊!经过询问,燕王得知,皇后并没传旨,所 过的路府州县没有得着命令,不给供应粮草。这不是逼人于死路吗?燕王一看,这 北是没法扫了, 人以食为天, 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他心中一阵难过。吩咐一声: “把我这点粮,分散给军兵弟兄,哪怕每人喝口粥呢,表表我的心意。”

管粮官王奎哭着,把这点米下到锅里了。每个士兵就将就着喝了那么半碗粥。 等喝完了,燕王吩咐一声:“全体集合。”

时间不大,老弱病残的三千军兵这才列队站好。燕王站到高处,看了看弟兄们, 心中刀绞一般。高声说道:“各位军兵弟兄,都怪我朱棣无能,连累了大家,看来 这个北我是扫不成了,我不能牵连诸位。从现在开始,你们有家的投家,有友的奔 友,大家散了吧。”燕王说到这说不下去了,眼泪掉下来了。

当兵的大部分也哭了,有几个领兵官心里头有数。其中有一人姓邱名福,乃凤 阳人氏,此人勇略过人。邱福见状,挺身而出:“王驾千岁,我说两句。我也不怕 掉脑袋,人要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怕的。别看我们是当兵的,心里头都有本账, 谁好,谁坏,谁忠,谁奸,我们都有数。韩金虎、马兰算什么东西!在建立大明帝 国的时候,他们寸功未立,寸土未得,如今都是身居显官,飞扬跋扈。你好也行, 你得叫大伙好啊,今天害这个,明天害那个,把好端端的大明江山搅了个一塌糊涂, 听说徐元帅也死得不明不白,很多人都被指控为胡、蓝奸党惨遭杀害,这个我不说 了。就说咱们眼前的事吧,您是皇上的亲儿子,这叫奉旨扫北呀?看一看咱这北能 扫吗?咱要饭都要不到北平去,累死都爬不到长城的边上。殿下,明明有人害您呀。 按理说,我们大伙应该散去,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您这人太好了,我们死也要死 到一块儿,活也要活在一起,众位,你们说呢?”

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这邱福慷慨激昂一番演说,大家的情绪就 上来了,大伙一致高呼:“我们不能走,一定跟四殿下在一起,死活都在一起呀!”

几千人的呼声震天动地,燕王深受感动,赶紧分褟尾撩战裙,在高坡上就跪下 了:“如此说来,各位请上,受朱棣一拜。如果早晚我有得势的一天,我决不忘诸 位的大恩。”

燕王这一磕头,大伙全跪下了。到这阵,众人是拧成一股绳,都是一个心眼。 哭罢多时,朱棣站起来了,决定继续进军。

转过天来再往前走,路过一段河套地带。沟沟岔岔全是水,道路泥泞难行。邱 福领着一支军队在前边开道,燕王督着大队在后头跟着。没吃的怎么办呢,一路之 上买粮,把随身带的银子几乎都花净了。燕王一边走一边计算,再这么走两天,就 什么也没有了。怎么办呢?燕王的心里跟油烹一般,低着头,这马哒哒哒无力地往 前走。眼前出现一条大河,两旁的芦苇长得挺高,往前一瞅,多远也看不到人家。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芦苇里头“叭!吱——堂啷啷!”连响箭带串锣就响成了 一片,把燕王吓了一跳,三千军兵都站住了。与此同时,就见芦苇丛中跳出七八百 人来。这些人都是绢帕幧头,黑灰抹脸,手中拿着刀枪,看这样子,都在二十岁往 上二十五岁往下,一个个精明强干。为首的两匹马上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虽然也 抹了黑灰,但还能看得出是一个黑脸,一个红脸,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柄夹钢板斧。 就见这两个强人马往前提,把大斧子一晃:“呔!不要走了,给我站住,哇呀呀— —”

燕王一看,遇上劫道的了。怎么办呢?他正在踌躇,邱福主动请令:“千岁, 您别害怕,这都是乌合之众,待小将把他们撵跑也就是了。”燕王心里明白,咱们 这些人哪个能打仗?都比不了这些土匪呀。到了现在咱们谁也惹不起,还得说好的, 摆手止住了邱福。

燕王双脚点镫,马往前提,来到这两个土匪头子的面前。勒住坐马,满面赔笑, 冲着这两个人一抱拳:“二位辛苦了,小王这厢有礼了。”

两个强盗头子四只眼珠子一瞪,上一眼下一眼看看四殿下:“你是什么人,点 头哈腰,嬉皮笑脸,你要干什么?”“二位,话不能这么说。我姓朱,我叫朱棣, 乃是当今皇上的四殿下,受封燕王的爵位。这一次我领兵带队要赶奔北平,前去戍 边,不期我们狭路相逢。望求二位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二位如愿归顺,小王可 奏明朝廷,加封你们的官职,你们也成了国家的命官,军队也成了官军。如不愿归 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决不深究。二位看怎么样?再者一说,你们是江湖好 汉,打家劫舍,也许情有可原。但是你们劫的是行商客旅,能截国家的军队吗?这 本身就是不赦之罪呀。何去何从,望二位深思。”

燕王话音刚落,只见两个强人相视一笑,黑脸大汉高声说道:“慢说你是四殿 下,就是皇上也不行,我们不听这一套,我们就靠劫道为生。什么朝廷的王法,统 统见鬼去吧。朱棣呀,废话少说,看你这个人也挺聪明,你就放明白点,把所有的 东西都给我留下,光着屁股过河,咱算一笔勾销,没有话说;倘若不听我的命令, 你来看哪!”他把板斧抡开,挂定风声,只听“喀嚓”一声,一株碗口粗的大树被 他一斧拦腰砍断:“我让你在斧下做鬼!”

燕王看到这,知道光说好的是不行了,一伸手,从乌翅环得胜钩上把大枪摘下 来了,他抖大枪高声断喝:“土匪,毛贼!再不听良言,我枪下可无情!”

这俩土匪一看,相视大笑:“哈哈哈,小白脸,怎么,你还想动武吗?好嘞, 不宰了你,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你就过来吧!”黑脸大汉催马抢斧直奔四殿下, 两个人就在河边上战在一处。

朱棣觉着自己不含糊,一伸手差多了。就见这位黑大汉把大斧抡开,雪片相似, 嗖嗖嗖寒光缭绕,愈战愈勇,把朱棣累得吁吁带喘,十几个回合过去,便只有招架 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朱棣一看不好,三十六招走为上计,他投转马头顺着河边落 荒而逃。邱福见燕王败阵,催马晃大刀直奔黑脸大汉,被那个红脸大汉舞动宣化斧 战住不得脱身。要论邱福的能耐,这红脸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现在既挂念 燕王,又担心军兵,回头一看,三千军兵被这帮土匪一哄而散,剩下车辆马匹、军 需用具,全叫人家给截去了。邱福不由得叫苦连天。精力一不集中,一个没注意, 被红脸大汉一斧把他的盔缨削掉了,邱福也是拨马而逃。

单说燕王朱棣败阵之后,催马没命地奔逃。要说朱棣骑的黄骠马,也是一匹宝 马良驹,可是有一样,这些日子人不得战饭,马不得草料,宝马填不饱肚皮也跑不 快呀。 冷不丁这么一跑, 这马四蹄抽筋还跑不快。跑出没有五里地,马失前蹄, “扑通!”整个把燕王从马上给掀下去了。这一下可把朱棣给摔坏了。枪也撒手了, 脸也战破了,要没有头盔护着,恐怕把脑袋都摔漏了。燕王就觉着“嗡”的一声, 轱辘轱辘,在地下滚出有一丈多远,想起来也起不来了。正在这个时候,那黑脸的 强盗也赶到了。说时迟那时快,马到跟前他把大斧子往空中一举:“朱棣,你就给 我死到这里吧!”欻!抡斧就往下劈。

就在这一刹那,燕王想起点事来。想什么呢?临死我也得把话说清楚,我也得 落个明白鬼。就这么糊儿八涂地死了,连自己都对不起呀!假如说要有阎王爷的话, 问我是怎么回事,我都难以回答呀。想到这儿,朱棣强打精神喊了一嗓子:“等一 等。斧下留情,小王有话要说。”“你有何话讲?”“咳!英雄,咱这么办。你说 你是劫道的,我是过路的,咱们把官不官的先放在一边,你不就是为这些东西吗? 如今我败下阵来,把东西都答应给你了,一人怕了一人也就是了,你为什么非得要 我这条命呢?难道说你们绿林人做事都非做得这么绝断不成?我跟你远日无冤,素 日无仇,这是何苦呢?”

黑脸强盗闻听此言,往左右看看无人,把大斧子往身后一背:“嘿嘿,殿下, 你怎么糊涂啊,干脆,我让你当个明白鬼,就跟你实说了吧。我们俩呀,根本不是 什么山大王,这哪来的土匪呀!你没看我们脸上都抹着黑灰吗?我们都是国家的将 官,这是化装改扮哪!我姓张,名玉,祥符人氏,在京营殿帅韩金虎手下任事,官 拜指挥金事;那位红脸汉姓王名真,咸宁人氏。也在韩大帅帐下供职,官拜右护卫。 我们这是奉了皇后的密旨,韩元帅的令箭,在此截杀于你,你死了也别埋怨我们, 这是上命难违呀,你到阎王那儿可别合我们,就告马皇后和韩驸马得了。话已给你 说清了,你就死到这儿吧!”张玉说着话又一次抡起大斧,朝燕王砍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呀——呔,住手!我看你 敢砍王驾千岁,某家到了。”就这一嗓子,好像晴天一个霹雳,说时迟那时快,声 音一落,连人带马就到了。这马像旋风一样,卷到张玉的马前,把掌中蛇矛枪一晃, “欻”就是一枪。

张玉一看,如果斧子落下去,自己这条命也就交待了。赶紧把板斧抽回,来个 怀中抱月往外招架:“开呀!”铁矛和板斧碰到一块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你 说这一下能有多大劲,把张玉震得栽两栽晃两晃,嗒嗒嗒,战马倒退了七八步。他 强打精神,双腿夹紧马的两肋,这才没掉下去,急忙勒住丝缰,“什么人?”甩脸 观瞧。

他看哪,燕王也没闲着。双手拄着地,长起身抬起脸,也要看一看。一看来的 是个黑袍小将军,人长得黑,马也黑,使的家伙也黑。就见这个人平顶身高八尺左 右,圆盘脸、方脑门、扫帚眉、铜铃眼、塌鼻梁、方海口,光嘴巴没胡。头顶镔铁 盔,体挂镔铁甲,外挂皂罗袍,胯下乌雅马,掌中蛇矛大铁枪,背后鹿皮套里背着 一条打将铁鞭。燕王不看则可,这一看可把他乐坏了。来的这个人是谁呀?正是小 太岁常衡。

书中代言,常衡是谁呀?乃是开明王常遇春的孙子,郑国公常茂的侄子,平乡 侯常胜的儿子。他这是从哪来呀?咱还得再交待几句。这小太岁常衡也是生性暴躁, 爱打抱不平。马兰、韩金虎等奸党的家奴,狗仗人势,横行不法,欺男霸女,无恶 不作,只要被常衡碰见,常常被常衡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常胜夫妇深为担忧。 后来夫妇俩又发现朝纲不正,功臣宿将常遭陷害,为了保住老常家一点血脉,决定 让常衡到北平府找他二叔郑国公常茂。常衡听说不让他在南京了,要他到北平去, 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赶紧收拾收拾行囊,带着川资路费,还有一个家人常忠,就偷 偷地离开了南京。谁知道常衡走到半道,就听说京城里发生事了,说是左丞相胡惟 庸要谋反,朝廷捉拿参加谋反的逆党,许多功臣都成了逆党,老常家也被牵连进去 了,还要画影图形捉拿在逃的人犯。常衡闻知此事,真是痛断肝肠啊!他顶盔贯甲, 罩袍束带,非要杀回南京,给一家人报仇,被家人常忠死劝活动给劝住了。后来他 冷静地想一想,办不到啊。自己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何况是个肉人。现在南京 那是在韩马奸党的控制之下,就凭自己单人独骑前去报仇,谈何容易呀!干脆我到 北平找我二叔去吧。让我二叔领兵带队杀回南京,给我爹、我叔叔报仇雪恨。常衡 是哭了好几天哪,最后情绪才安定下来,急急越路,赶奔北平。说来也巧,在这儿 正碰上燕王朱棣。朱棣连喊带叫,把常衡给惊动了。他仔细一看,哟,这不是四殿 下吗?他怎么上这儿来了?这黑大汉是谁呀?他怎么要杀四殿下呢?事在危急,常 衡来不及多想,催马摇矛冲到跟前,这才把燕王救下。

书接方才。张玉也认识常衡,都在京城多年,咋能不认识呢?而且他还知道常 衡武艺高强。他一看是常衡,吓得拨马要走。那哪能走啊,这小太岁常衡,那脾气 就像他爷爷年轻的时候一样,沾火就着啊,环眼圆翻,挺矛就追,张玉只得回马接 战。也就是十几个回合,张玉就被走马活擒。常衡把他往胳肢窝里一夹,拨马来到 燕王面前:“小子你给我下去吧!”扑通一声扔到燕王的面前,紧跟着他跳下征驹, 把张玉的绊甲绦解下来,四马倒攥蹄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正这时候,红脸大汉王真战败邱福也赶到了。一瞅张玉被人抓住了,不由得火 往上撞,催马抡斧,奔常衡冲来。常衡听见马蹄声响,急忙绰枪上马,王真一看是 常衡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有心不战,可是张玉被拿,他又不甘心离开,壮壮胆抡 斧就剁,常衡接架相还。两个人斧去枪来战了十几个回合,也被他走马活擒。往燕 王面前一扔,也被捆了起来。后边跟上来的军兵一看,全都傻眼了,既不敢上前, 也不敢逃去。

常衡大声说道:“你们谁要敢过来,我就先把这俩人给扎死!”张玉、王真急 忙喊道:“谁也别管我们,别过来!”

常衡戳枪下马,到燕王面前行了大礼参拜,把燕王乐得嘴都闭不上了,拉着常 衡的手:“常将军,难道说你是从天而降不成?若非是你前来相救,我命休矣。” “千岁您别说了,这叫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就说眼前的吧,你看这俩小子多么缺德, 你说吧,是抠眼睛,是挖心,是把他们大卸八块,为臣马上动手。”

朱棣一想,这样不行。他抖抖尘土,来到张玉、王真二人面前,一伸手给他们 解开了绑绳:“二位将军,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你对我说过,你叫张玉,他叫王真, 在韩金虎手下官拜指挥佥事和护军使之职,对吗?”“一点不错。”“咱们远日无 冤,近日无仇,二位,我哪点得罪你们了?大概没有吧!你们这是上命难违呀,不 得不这么办,小王岂能怪你,今天把你们释放,赶紧逃命去吧!”

常衡一听,什么,费了这么大劲给放了?“千岁,这可使不得,这俩小子狼心 狗肺,哪能放啊,放虎归山,必要伤人。”“小王话已出口,决不更改,二位将军 逃命去吧。”

张玉看看王真,王真看看张玉,他俩心里一想,燕王真是好人哪,这才叫有道 的明君。就拿我们两个人的所做所为,说什么也不能活,你看人家多懂人情啊,先 替我们两个着想,可不是吗?我们跟王爷有什么仇啊,这都是韩金虎逼的,限令我 们在一个月之内,把燕王的人头给摘回去。说什么人头在,我们俩能升官;要杀不 了燕王,就杀我们两个人,这小子有多缺德呀,逼着要我们昧着良心干这缺德事。 现在燕王把我们两个放了,这人多好啊!他们两个又一想,我们俩上哪去呀,就这 么回去缴令,韩金虎把那猴眼一翻,非宰了我们不可,不行了,归路是没有了。两 个人小声一商议,干脆,就保燕王千岁一块儿扫北去得了。两个人想到这,二次跪 倒,磕头带响:

“王驾千岁,罪臣该死,我们不走了。王爷您方才说的话不多,可是说中了要 害,我们确实是被逼无奈,跟您老人家一点仇恨都没有。既然您肯放我们,我们感 恩不尽,但是不能回去了,回去韩金虎也饶不了我们。我们愿带着手下人马,跟着 您一块儿扫北,希望您能把我们收留下来,王爷,不知您意下如何?”

燕王这阵儿正缺人哪,他那些军兵都是老弱病残,能打仗吗?张玉、王真手下 的人有七八百名,都是精壮的士兵,要能编到自己的队伍里,那力量可就大了。燕 王满心喜悦,点头答应:“二位将军,若不嫌弃,小王答应就是。”

“谢王爷大恩。”两个人又磕了阵头,这才站起来。然后转身来见常衡。他俩 见着常衡,心头发憷,头发根发奓,直起鸡皮疙瘩。要想笑,比哭都难看:“常将 军,往后咱们就在一起了,请您多加关照。”常衡把眼珠子一瞪:“我告诉你们, 燕王千岁法外施仁,把你们恩赦了,你们可要记住,人心都是肉长的,从今以后不 准变心,如果有三心二意,就是千岁不要你的命,从我这也说不过去,可知道我常 衡的厉害?”“知道,知道。常将军你放心,我们是铁了心了,一定保燕王千岁到 底,福祸与共,决不变心。倘若口不应心,叫我们死到乱刃之下!”两个人说罢又 嗑破中指,起了大誓。在那个年头人们都信迷信,只要起了誓,就有人相信,常衡 这才放心。

张玉、王真把燕王扶到马上,转身赶奔河套。就见张玉一声呼哨,时间不长, 人马集合齐了。当兵的一看,这怎么回事啊?两位将军奉命来截杀朱棣,怎么又跟 燕王凑到一块儿了?众人迷惑不解,赶紧列队集合。燕王叫常衡、邱福把自己带来 的军兵也都集中起来,这三千人散去了一百多名,时间紧迫,无暇寻找。张玉、王 真站到队伍前边,当众宣布:“各位弟兄,从今以后我们哥俩要保着燕王前去扫北, 有乐意跟着的,我们欢迎;有不乐意跟着的,我们也不强迫,这儿有的是金银财宝, 你们可以拿着各自回家,现在我们可要保着燕王千岁起身了啊!”

当兵的一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绝大多数愿意跟着去,也有那么一少部分不 乐意去的,这些人偷偷商议,就要散伙。可是,他们要一走,就会牵动整个大局呀, 常衡立马横矛在旁边看着:“你们要干什么,难道说给韩金虎送信不成?”“不不, 我们要回家。”“什么回家,保着燕王千岁去扫北你们反对?哪个要走看我的长矛 答应不答应。”他这一喊谁还敢走?“不不,我们就是活动活动胳膊腿,一块儿跟 着去扫北,谁也不走了。”

燕王一看,心里暗笑。心里说常衡啊,你这哪叫自愿,这叫强迫呀!可又一想, 人就是这么回事,在一定的时候,还非得强迫不可,常衡做的也不是不对。就这样 重新编了队,张、王二将也加入了扫北的行列。

书说简短。这一天大队人马正往前走,突然间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雷电交加, 眨眼之间,滂沱大雨,直泻而下。军兵们甲杖不全,根本没有防雨的设备,都得在 大雨中挨浇。连燕王也被浇得跟落汤鸡一样。燕王一看,我们没有防雨的设备,大 家吃不好,睡不好,再叫雨这么一淋,要病了怎么办?燕王心里头难过,跟常衡商 议,快往前走,哪怕有个小村庄咱们也得安营扎寨,先避过雨头。

常衡点头,带着几个人就下去了。在傍晚时分,路过两山夹一沟的地带,透过 雨幕往前观看,影影绰绰好像有个村庄,高低错落,散在山坡下面。常衡心中高兴, 打马进庄进行联络。燕王众人又走了一程,常衡转回来了,在常衡的身后,还跟来 了十几个人,都骑着骡马。为首的这个人,年约五十挂零,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 着斗笠,后边带着几个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捆雨伞和油布等防雨之物。常衡来到 燕王马前:“千岁,找着地方住了。过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本庄的庄 主,这位就是燕王千岁。”

就见这位五十多岁的人,急忙从马上跳下来。跪在泥泞的地上,朝燕王磕头: “王驾千岁在上,草民迎接王驾千岁来迟,望您恕罪。”燕王赶紧叫常衡把他搀扶 起来,燕王就问:“你叫什么名字?”“草民姓刘,贱字魁一。”“哪里人氏?” “祖居本地。王爷,您看到前边那个庄子没有?我就是本庄的庄主。因为我们这儿 大部分都姓刘,所以叫刘老庄。”“那太好了。刘庄主,天降大雨,又已傍晚,本 王打算在贵庄借宿一夜,不知你意下如何?”“欢迎欢迎。常将军已经跟小民说过, 小老儿特为迎接王爷而来。王爷,您身上都淋湿了,这儿有防雨的东西,请您披上。” 说着话刘魁一把雨伞、蓑衣都递过去了。其实这有什么用呢?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不过这也是表一表人家的心意。

刘魁一领队,一直把燕王等人接到刘老庄。看来这个庄主十分精明能干,因为 时间不大,就把这三千多人全都安排好了。他又带着燕王、常衡、邱福、张玉、王 真等人来到自己的家里。到府门外燕王一看,不禁啧啧称赞,没想到在这山村之中, 竟有这么漂亮的庄宅。青条石砌的地基,卧砖到顶、磨砖对缝、黑漆门楼,十分气 魄。门早开了,有不少家人提着灯笼在这等着:“庄主回来了?”“回来了。你等 回避。”“是。”

刘魁一陪着燕王进了府门。虽然天已经黑了,燕王马马虎虎也能看出来,这一 家起码能有四五层院子。直接把他让到三层院子的大厅,先把湿衣服脱掉,亲兵过 来把包打开,又给燕王换了套干服装,燕王觉得这个舒服劲就甭提了。刘庄主吩咐 手下人马上摆排酒席,给燕王接风洗尘。

时间不大,酒席摆开,燕王一看,烧鸡、烤鸭、七个碟子八个碗,你别看这是 山村,吃喝可真全哪。猴头燕窝沙鱼翅,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都有。 张玉、王真、常衡、邱福这些天也没吃过一顿好饭哪!包括燕王在内,自打离开南 京,就没有见过这种饭菜。这些人甩开腮帮子,一顿狼吞虎咽,犹如风卷残云一般, 一会儿把菜就吃下去一半。刘庄主一边命人上菜,一边殷勤劝酒。

燕王边吃边问:“庄主贵庚多少啊?”“小民五十有三。”“一直就住在这儿 吗?”“一直就在这住,祖宗都五代了。”“一向以何为业?”“世代务农。我就 是种地出身,家里有几百亩薄田,日子也还过得去。”“很好。庄主放心,我们住 到这,吃多少东西,一块儿算账,是分文不欠。”“哎哟,王爷说的哪里话来。您 是当君的,我们是当民的,要不是遇上雨,请您还请不来呢。方才我没说吗,我有 几百亩薄田,打的粮食吃不完,孝敬您老人家几顿,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当兵的 弟兄,受的这种苦,为的是谁呢?吃我几顿饭,我还能说要钱吗?王爷,我是分文 不取,不但不要,临走我还有许多粮食奉赠,略表我的寸心。”

众人吃过晚饭,天已定更。安排住宿的问题,三千多军兵就分散在各家各户, 由张玉、王真负责查夜。常衡、邱福就住在刘宅的前院,负责警卫燕王的安全,燕 王朱棣就住在这个院子的上房。众人受命而去。刘庄主亲自指挥仆人给燕王收拾床 铺,闪缎褥子闪缎被,又沏上了一壶茶水,仆人们也退了出去。

燕王端起一杯茶,面对蜡烛,就想开了心事。

此正是:

奸党专权,有多少忠臣良将遭陷害;
贵为皇子,也落得前途茫茫难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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