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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 何异 刘宰 刘龠 柴中行 李孟传
辛弃疾,字幼安,齐之历城人。少师蔡伯坚,与党怀英同学,号“辛党”。始筮仕,决以蓍,怀英遇《坎》,因留事金,弃疾得《离》,遂决意南归。
金主亮死,中原豪杰并起。耿京聚兵山东,称天平节度使,节制山东、河北忠义军马,弃疾为掌书记,即劝京决策南向。僧义端者,喜谈兵,弃疾间与之游。及在京军中,义端亦聚众千余,说下之,使隶京。义端一夕窃印以逃,京大怒,欲杀弃疾。弃疾曰:“丐我三日期,不获,就死未晚。”揣僧必以虚实奔告金帅,急追获之。义端曰:“我识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杀人,幸勿杀我。”弃疾斩其首归报,京益壮之。
绍兴三十二年,京令弃疾奉表归宋,高宗劳师建康,召见,嘉纳之,授承务郎、天平节度掌书记,并以节使印告召京。会张安国、邵进已杀京降金,弃疾还至海州,与众谋曰:“我缘主帅来归朝,不期事变,何以复命?”乃约统制王世隆及忠义人马全福等径趋金营,安国方与金将酣饮,即众中缚之以归,金将追之不及。献俘行在,斩安国于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阴佥判。弃疾时年二十三。
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六年,孝宗召对延和殿。时虞允文当国,帝锐意恢复,弃疾因论南北形势及三国、晋、汉人才,持论劲直,不为迎合。作《九议》并《应问》三篇、《美芹十论》献于朝,言逆顺之理,消长之势,技之长短,地之要害,甚备。以讲和方定,议不行。迁司农寺主簿,出知滁州。州罹兵烬,井邑凋残,弃疾宽征薄赋,招流散,教民兵,议屯田,乃创奠枕楼、繁雄馆。辟江东安抚司参议官。留守叶衡雅重之,衡入相,力荐弃疾慷慨有大略。召见,迁仓部郎官、提点江西刑狱。平剧盗赖文政有功,加秘阁修撰。调京西转运判官,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
迁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以大理少卿召,出为湖北转运副使,改湖南,寻知潭州兼湖南安抚。盗连起湖湘,弃疾悉讨平之。遂奏疏曰:“今朝廷清明,比年李金、赖文政、陈子明、陈峒相继窃发,皆能一呼啸聚千百,杀掠吏民,死且不顾,至烦大兵翦灭。良由州以趣办财赋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州不敢问,县以并缘科敛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县不敢问。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科率害之,吏以乞取害之,豪民以兼并害之,盗贼以剽夺害之,民不为盗,去将安之?夫民为国本,而贪吏迫使为盗,今年剿除,明年划荡,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损则折。欲望陛下深思致盗之由,讲求弭盗之术,无徒恃平盗之兵。申饬州县,以惠养元元为意,有违法贪冒者,使诸司各扬其职,无徒按举小吏以应故事,自为文过之地。”诏奖谕之。
又以湖南控带二广,与溪峒蛮獠接连,草窃间作,岂惟风俗顽悍,抑武备空虚所致。乃复奏疏曰:“军政之敝,统率不一,差出占破,略无已时。军人则利于优闲窠坐,奔走公门,苟图衣食,以故教阅废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举。平居则奸民无所忌惮,缓急则卒伍不堪征行。至调大军,千里讨捕,胜负未决,伤威损重,为害非细。乞依广东摧锋、荆南神劲、福建左翼例,别创一军,以湖南飞虎为名,止拨属三牙、密院,专听帅臣节制调度,庶使夷獠知有军威,望风慑服。”
诏委以规画,乃度马殷营垒故基,起盖砦栅,招步军二千人,马军五百人,傔人在外,战马铁甲皆备。先以缗钱五万于广西买马五百匹,诏广西安抚司岁带买三十匹。时枢府有不乐之者,数沮挠之,弃疾行愈力,卒不能夺。经度费钜万计,弃疾善斡旋,事皆立办。议者以聚敛闻,降御前金字牌,俾日下住罢。弃疾受而藏之,出责监办者,期一月飞虎营栅成,违坐军制。如期落成,开陈本末,绘图缴进,上遂释然,时秋霖几月,所司言造瓦不易,问:“须瓦几何?”曰:“二十万。”弃疾曰:“勿忧。”令厢官自官舍、神祠外,应居民家取沟敢瓦二,不二日皆具,僚属叹伏。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
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时江右大饥,诏任责荒政。始至,榜通衢曰:“闭籴者配,强籴者斩。”次令尽出公家官钱、银器,召官吏、儒生、商贾、市民各举有干实者,量借钱物,逮其责领运籴,不取子钱,期终月至城下发粜,于是连樯而至,其直自减,民赖以济。时信守谢源明乞米救助,幕属不从,弃疾曰:“均为赤子,皆王民也。”即以米舟十之三予信。帝嘉之,进一秩,以言者落职,久之,主管冲佑观。
绍熙二年,起福建提点刑狱。召见,迁大理少卿,加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弃疾为宪时,尝摄帅,每叹曰:“福州前枕大海,为贼之渊,上四郡民顽犷易乱,帅臣空竭,急缓奈何!”至是务为镇静,未期岁,积镪至五十万缗,榜曰:“备安库”。谓闽中土狭民稠,岁俭则籴于广,今幸连稔,宗室及军人入仓请米,出即粜之,候秋贾贱,以备安钱籴二万石,则有备无患矣。又欲造万铠,招强壮补军额,严训练,则盗贼可以无虞。事未行,台臣王蔺劾其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旦夕望端坐“闽王殿”。遂丐祠归。
庆元元年落职,四年,复主管冲佑观。久之,起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无使,四年,宁宗召见,言盐法,加宝谟阁待制、提举佑神观,奉朝请。寻差知镇江府,赐金带。坐缪举,降朝散大夫、提举冲佑观,差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辞免。进宝文阁待制,又进龙图阁、知江陵府。令赴行在奏事,试兵部侍郎,辞免。进枢密都承旨,未受命而卒。赐对衣、金带,守龙图阁待制致仕,特赠四官。
弃疾豪爽尚气节,识拔英俊,所交多海内知名士。尝跋绍兴间诏书曰:“使此诏出于绍兴之前,可以无事仇之大耻;使此诏行于隆兴之后,可以卒不世之大功。今此诏与仇敌俱存也,悲夫!”人服其警切。帅长沙时,士人或诉考试官滥取第十七名《春秋》卷,弃疾察之信然,索亚榜《春秋》卷两易之,启名则赵鼎也。弃疾怒曰:“佐国元勋,忠简一人,胡为又一赵鼎!”掷之地。次阅《礼记》卷,弃疾曰:“观其议论,必豪杰士也,此不可失。”启之,乃赵方也。尝谓:“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北方之人,养生之具不求于人,是以无甚富甚贫之家。南方多末作以病农,而兼并之患兴,贫富斯不侔矣。”故以“稼”名轩。为大理卿时,同僚吴交如死,无棺敛,弃疾叹曰:“身为列卿而贫若此,是廉介之士也!”既厚赙之,复言于执政,诏赐银绢。
弃疾尝同朱熹游武夷山,赋《九曲棹歌》,熹书“克己复礼”、“夙兴夜寐”,题其二斋室。熹殁,伪学禁方严,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弃疾为文往哭之曰:“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弃疾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有《稼轩集》行世。绍定六年,赠光禄大夫。咸淳闲,史馆校勘谢枋得过弃疾墓旁僧舍,有疾声大呼于堂上,若呜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绝声。枋得秉烛作文,旦且祭之,文成而声始息。德祐初,枋得请于朝,加赠少师,谥忠敏。
何异,字同叔,抚州崇仁人。绍兴二十四年进士,调石城主簿,历两任,知苹乡县。丞相周必大、参政留正以院辖拟异,孝宗问有无列荐,正等以萍乡政绩对,乃迁国子监主簿。迁丞,转对,所言帝喜之,曰:“君臣一体,初不在事形迹,有所见闻,于银台司缴奏。”擢监察御史。异奏与丞相留正旧同官,不敢供职,御札不许引嫌,遂拜命。
迁右正言。时光宗愆于定省,异入疏谏,不报。约台官联名,言奸人离间父子,当明正典刑,语极峻,又不报。丐外,授湖南转运判官。偶摄帅事,辰蛮侵扰邵阳,异募山丁捕首乱者,蒲来矢以众来降。寻为浙西提点刑狱。以太常少卿召,改秘书监兼实录院检讨官,权礼部侍郎、太常寺。
太庙芝草生,韩侂胄率百官观焉,异谓其色白,虑生兵妖,侂胄不悦。又以刘光祖于异交密,言者遂以异在言路不弹丞相留正及受赵汝愚荐,劾罢之,久乃予祠。起知夔州兼本路安抚。异以夔民土狭食少,同转运司籴米桩积,立循环通济仓。七月丙戌,西北有星白芒坠地,其声如雷,异曰:“戌日酉时,火土交会,而妖星自东南冲西北,化为天狗,蜀其将有兵乎?”丐祠,以宝谟阁待制提举太平兴国宫。后四年,吴曦果叛。起知潭州,乞闲予祠者再。
嘉定元年,召为刑部侍郎。五月不雨,异上封事言:“近日号令或从中出,而执政不得与闻其事,台谏不得尽行其言。陛下闵念饥民,药病殡死,遐荒僻峤,安得实惠?多方称提,不如缩造楮币;阜通商米,不如稍宽关市之征。”明年,权工部尚书。告老,抗章言:“近臣求去,类成虚文,中外相观,指为礼数,无以为风俗廉耻之劝。”以宝章阁直学士知泉州,从所乞予祠,进宝章阁学士,转一官致仕。卒,年八十有一。异高自标致,有诗名,所著《月湖诗集》行世。
刘宰,字平国,金坛人。既冠,入乡校,卓然不苟于去就取舍。绍熙元年举进士,调江宁尉。江宁巫风为盛,宰下令保伍互相纠察,往往改业为农。岁旱,帅守命振荒邑境,多所全活。有持妖术号“真武法”、“空云子”、“宝华主”者,皆禁绝之。书其坐右曰:“毋轻出文引,毋轻事棰楚。”缘事出郊,与吏卒同疏食水饮。去官,惟箧藏主簿赵师秀酬倡诗而已。调真州司法。诏仕者非伪学,不读周惇颐、程颐等书,才得考试,宰喟然曰:“平生所学者何?首可断,此状不可得。”卒弗与。
授泰兴令,有杀人狱具,谓:“祷于丛祠,以杀一人,刃忽三跃,乃杀三人,是神实教我也。”为请之州,毁其庙,斩首以徇。邻邑有租牛县境者,租户于主有连姻,因丧会,窃券而逃。它日主之子征其租,则曰牛鬻久矣。子累年讼于官,无券可质,官又以异县置不问。至是诉于宰,宰曰:“牛失十载,安得一旦复之。”乃召二丐者劳而语之故,托以它事系狱,鞫之,丐者自诡盗牛以卖,遣诣其所验视。租户曰:“吾牛因某氏所租。丐者辞益力,因出券示之,相持以来,盗券者怃然,为归牛与租。富室亡金钗,惟二仆妇在,置之有司,咸以为冤。命各持一芦,曰:“非盗钗者,诘朝芦当自若;果盗,则长于今二寸。”明旦视之,一自若,一去其芦二寸矣,即讯之,果伏其罪。有姑诉妇不养者二,召二妇并姑置一室,或饷其妇而不及姑,徐伺之,一妇每以己馔馈姑,姑犹呵之,其一反之。如是累日,遂得其情。
父丧,免,至京,韩侂胄方谋用兵,宰启邓友龙、薛叔似极言轻挑兵端,为国深害,迄如其言。为浙东仓司干官,职事修举,亟引去,默观时变,顿不乐仕。寻告归,监南岳庙。江、淮制置使黄度辟之入幕,宰辞曰:“君命召不往,今矧可出耶?”嘉定四年,堂审召命且再下,不至。时相亦屡讽执政、从官贻书挽宰,宰峻辞以绝。俄题考功历,示决不复仕。
理宗初即位,以为籍田令,屡辞,改添差通判建康府,又辞,乞致仕,乃以直秘阁主管仙都观。拜改秩予祠之命,辞秘阁,不允。端平元年,升直宝谟阁,祠如故,且尽还磨勘岁月。未几,迁太常丞,郡守以朝命趣行,不得已勉就道,至吴门,拜疏径归。一时誉望,收召略尽,所不能致者,宰与崔与之耳。帝侧席以问侍御史王遂,且俾宣抚。迁将作少监,又以直敷文阁知宁国府,皆不拜。进直显谟阁、主管玉局观,帝犹冀宰一来也。召奏事,讫不为起。寻卒,乡人罢市走送,袂相属者五十里,人人如哭其私亲。
宰刚大正直,明敏仁恕,施惠乡邦,其烈实多。置义仓,创义役,三为粥以与饿者,自冬徂夏,日食凡万余人,薪粟、衣纩、药饵、棺衾之类,靡谒不获。某无田可耕,某无庐可居,某之子女长矣而未昏嫁,皆汲汲经理,如己实任其责。桥有病涉,路有险阻,虽巨役必捐赀先倡而程其事。宰生理素薄,见义必为,既竭其力,藉质贷以继之无倦。若定折麦钱额,更县斗斛如制,毁淫祠八十四所,凡可以白于有司、利于乡人者,无不为也。
宰隐居三十年,平生无嗜好,惟书靡所不读。既竭日力,犹坐以待,虽博考训注,而自得之为贵。有《漫塘文集》、《语录》行世。
刘龠,字晦伯,建阳人。与弟韬仲受学于朱熹、吕祖谦。乾道八年举进士,调山阴主簿。龠正版籍,吏不容奸。调饶州录事,通判黄奕将以事污龠,而己自以赃抵罪去。都大坑冶耿某闵遗骸暴露,议用浮屠法葬之水火,龠贻书曰:“使死者有知,祸亦惨矣。”请择高阜为丛冢以葬。
调莲城令,罢添给钱及纲运例钱,免上供银钱及纲本、二税甲叶、钞盐、军期米等钱,大修学校,乞行经界。改知闽县,治以清简,庭无滞讼,兴利去害,知无不为。差通判潭州,未上,丁父忧。伪学禁兴,龠从熹武夷山讲道读书,怡然自适。筑云庄山房,为终老隐居之计。调赣州坑冶司主管文字,差知德庆府,大修学校,奏便民五事,又奏罢两县无名租钱,纠集武勇民兵。入奏言:“前者北伐之役,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今虽从和议,愿益恐惧修省,必开言路以广忠益,必张公道以进人才,必饬边备以防敌患。”
提举广东常平。令守臣岁以一半易新,春末支,及冬复偿,存其半以备缓急。逋欠亭户钱十万,转运司五万,龠以公使,公用二库赢钱补之。奏议仓之敝、客丁钱之敝、小官奉给之敝、举留守令之敝、吏商之敝。召入奏事,首论:“公道明,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虽安易危也。”帝嘉奖。迁尚左郎官,请节内外冗费以收楮币。转对言:“愿于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乞收拾人才及修明军政。迁浙西提点刑狱,巡按不避寒暑,多所平反。有杀人而匿权家者,吏弗敢捕,龠竟获之。
迁国子司业,言于丞相史弥远,请以熹所著《论语》、《中庸》、《大学》、《孟子》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奏言:“宋兴,《六经》微旨,孔、孟遗言,发明于千载之后,以事父则孝,以事君则忠,而世之所谓道学也。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学者无所依乡,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追惟前日禁绝道学之事,不得不任其咎。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乞罢伪学之诏,息邪说,正人心,宗社之福。”又请以熹《白鹿洞规》颁示太学,取熹《四书集注》刊行之。又言:“浙西根本之地,宜诏长吏、监司禁戢强暴,抚柔善良,务储积以备凶荒,禁科敛以纾民力。”
兼国史院编修官、宝录院检讨官。接伴金使于盱眙军。还,言:“两淮之地,藩蔽江南,干戈盗贼之后,宜加经理,必于招集流散之中,就为足食足兵之计。臣观淮东,其地平博膏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实多。其民劲悍勇敢,习边鄙战斗之事,而安集者少。诚能经画郊野,招集散亡,约顷亩以授田,使毋广占抛荒之患,列沟洫以储水,且备戎马驰突之虞。为之具田器,贷种粮,相其险易,聚为室庐,使相保护,联以什伍,教以击刺,使相纠率。或乡为一围,里为一队,建其长,立其副。平居则耕,有警则守,有余力则战。”帝嘉纳之。
进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论贡举五敝。兼权兵部侍郎,改兼权刑部侍郎,封建阳县开国男,赐食邑。权刑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龠奏:“愿明诏大臣,崇奖忠谠以作士气,深戒谀佞以肃具僚。乞择州县狱官。”冬雷,上恐惧,龠奏:“遴选监司以考察贪吏为先,访求民瘼,有泽未下流、令未便民者,悉以实上,变而通之,则民心悦而天意解矣。”又请择沿边诸将。
兼工部侍郎。奏“乞使沿边之民,各自什伍,教阅于乡,有急则相救援,无事则耕稼自若,军政隐然寓于田里之间,此非止一时之利也。”请城沿边州郡、罢遣贺正使。试刑部侍郎,兼职依旧,赐对衣、金带,辞,不允。两请致仕,不允。奏绝金人岁币,建制置司于历阳以援两淮。夏旱,应诏上封事,曰:“言语方壅而导之使言,人心方郁而疏之使通,上既开不讳之门,下必有尽言之士,指陈政事之阙失,明言朝廷之是非。或者以为好名要誉,而陛下听之,则苦言之药,至言之实,陛下弃之而不恤矣,甘言之疾,华言之腴,陛下受之而不觉矣。”气罢瑞庆圣节,谢绝金使。
进封子爵。权工部尚书,赐衣带、鞍马。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每讲读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敷陈之。进读《诗》之说,詹事戴溪读之为之吐舌。卒,赠光禄大夫,官其后,赐谥文简。所著有《奏议》、《史稿》、《经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云庄外稿》。
柴中行,字与之,余干人。绍熙元年进士,授抚州军事推官。权臣韩侂胄禁道学,校文,转运司移檄,令自言非伪学,中行奋笔曰:“自幼读程颐书以收科第,如以为伪,不愿考校。”
调江州学教授,母丧,免,广西转运司辟为干官,帅将荐之,使其客尝中行,中行正色曰:“身为大帅,而称人为恩王、恩相,心窃耻之。毋污我!”摄昭州郡事,蠲丁钱,减苗斛,赈饥羸。转运司委中行代行部,由桂林属邑历柳、象、宾入邕管,问民疾苦,先行而后闻,捐盐息以惠远民。嘉定初,差主管尚书吏部架阁文字,迁太学正,升博士。转对,首论主威夺而国势轻;次论士大夫寡廉隅、乏骨鲠,宜养天下刚毅果敢之气;末论权臣用事,包苴成风,今旧习犹在,宜举行先朝痛绳赃吏之法。谓太学风化首,童子科覆试胄子舍选,有挟势者,中行力言于长,守法无秋豪私。迁太常主簿,转军器监丞。
出知光州,严保伍,精阅习,增辟屯田,城壕营砦、器械糗粮,百尔具备,治行为淮右最。又条画极边、次边缓急事宜上之朝廷,大概谓:“边兵宜如蛇势,首尾相应。草寇合兵大入,则邻道援之;分兵轻袭,则邻郡援之。援兵既多,虽危不败。”又言:“淮、襄土豪丁壮,往者用兵,倾赀效力者,朝廷吝赏失信,宜亟加收拾,亦可激昂得其死力。”
迁西京转运使兼提点刑狱。中行谓襄阳乃自古必争之地,备御尤宜周密。时任边寄者政令烦苛,日夜与民争利,中行讽之,不听。天方旱,尽捐酒税,斥征官,黥务吏,甘澍随至。官取盐钞赢过重,课日增,入中日寡,钞日壅。中行揭示通衢,一钱不增,商贾大集。改直秘阁、知襄阳兼京西帅,仍领漕事。江陵戎司移屯襄州,兵政久驰。中行白于朝,考核军实,旧额二万二千人,存者才半,亟招补虚籍。自是朝廷以节制之权归帅司。重劾李珙不法以惩贪守,时扈再兴有功以厉宿将,上关朝廷,下关制阃。
迁江东转运司判官,旋改湖南提点刑狱。豪家习杀人,或收养亡命,横行江湖,一绳以法。华亭令贪虐,法从交疏荐之,中行笑曰:“此欲断吾按章也。”卒发其辜。入为吏部郎官。以立志启迪君心,言好进、好同、好欺,士大夫风俗三敝。选曹法大坏,吏缘为奸,中行遇事持正,不为势屈,由是铨综平允。
擢宗正少卿。上疏谓:“陛下初政则以刚德立治本,更化则以刚德除权奸,今者顾乃垂拱仰成,安于无为。夫刚德实人主之大权,不可以久出而不收,覆辙在前,良可鉴也。”又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阴掩其迹,内用牢笼而微见其机,观听虽美,实无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气复挽回矣。比年欲求安静,颇厌人言,于是臣下纳说,非观望则希合,非回缓则畏避,而面折廷诤之风未之多见,此任事大臣之责也。”
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孟春,大雨震电,雷雹交作,边烽告急,至失地丧师,淮甸震汹。中行亟奏内外二失,朝廷十忧,大要言:“今日之事,人主尽委天下以任一相,一相尽以天下谋之三数腹心,而举朝之士相视以目,噤不敢言。甚至边庭申请,久不即报,脱有阙误,咎当谁执?”
调秘书监、崇政殿说书。极论“往年以道学为伪学者,欲加远窜,杜绝言语,使忠义士箝口结舌,天下之气岂堪再沮坏如此耶?”又谓:“欲结人心,莫若去贪吏;欲去贪吏,莫若清朝廷。大臣法则小臣廉,在高位者以身率下,则州县小吏何恃而敢为?”又论内治外患,辨君子小人,大略谓:“执政、侍从、台谏、给舍之选,与三衙、京尹之除,皆朝廷大纲所在,故其人必出人主之亲擢,则权不下移。今或私谒,或请见,或数月之前先定,或举朝之人不识。附会者进,争为妾妇之道,则天下国家之利害安危,非惟己不敢言,亦且并绝人言矣。大臣为附会之说所误,边境之臣实遁者掩以为诬,真怯者誉以为勇,金帛满前,是非交乱,以欺庙堂,以欺陛下。愿明诏大臣,绝私意,布公道。”
进秘阁修撰、知赣州。汉盗有方,境内清肃。丐祠得请,以言罢。理宗即位,以右文殿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赐金带。卒。所著有《易系集传》、《书集传》、《诗讲义》、《论语童蒙说》。
李孟传,字文授,资政殿学士光季子也。光谪岭海,孟传才六岁,奉母居乡,刻志于学。贺允中、徐度皆奇之,而曾几妻以其孙。龙大渊黜为浙东总管,知孟传为名门子,解后必就语,孟传正色辞之。干办江东提刑司,易浙东常平司。
母丧,免,调江山县丞,弃去,监南岳庙、行在编估局,未上,改楚州司户参军,单车赴官。公退,闭户读《易》。郡守、部使者不敢待以属吏。徐积墓在境内,芜没既久,加葺之。修复陈公塘,有灌溉之利。知象山县,守荐为邑最,从官多合荐之,主管官告院,与同列上封事,请诣北宫,又移书宰相。
迁将作监主簿。丞相赵汝愚初当国,适大侵,遣孟传按视江、池、鄂三大军所屯积粟,道除太府丞。既复命,汝愚去国,党论起,而孟传奉使无失指,面对言:“比以使事往返四千里,所过民生困穷,衣食不赡。国之安危,以民为本,今根本既虚,形势俱见,保邦之虑,宜勤圣念。”时韩侂胄连逐留正及汝愚,太府簿吴璹与侂胄有连姻,因言台谏将论朱熹,孟传奋然曰:“如此则士大夫争之,鼎镬且不避。”
兼考功郎。复因对言:“国家长育人才,犹天地之于植物,滋液渗漉,待其既成而后足以供大厦之用。今士大夫皆有苟进之心,治功未优,功能尚薄,而意已驰骛于台阁,不稍有以扶持正饬之,其敝将甚。”又言:“武举及军士比试,专取其力,临敌难以必胜。唐世取人由步射、弓弩以至马射,各以其中之多寡为等级,宜采取行之。”韩侂胄与孟传故,尝致侂胄意,孟传谢曰:“行年六十,去意已决。”侂胄惭而退。请外,知江州,狱讼止息。侂胄不悦。丐归,复知处州。
迁广西提点刑狱,改江东提举常平,移福建。诏入对,首论用人宜先气节后才能,益招徕忠谠以扶正论。故人有在政府者,折简问劳勤甚,孟传逆知其意,即谢曰:“孤踪久不造朝,获一望清光而去,幸矣。”对毕即出关。至闽,大饥,发廪劝分,民无流莩。侂胄诛,就迁提点刑狱,移江东,又辞。丞相史弥远,其亲故也,人谓进用其时矣,卒归使节,角巾还第。再奉祠,以仓部郎召,又辞。
迁浙东提点刑狱,未数月,申前请,章再上,加直秘阁,移江东,不赴,主管明道宫。进直宝谟阁,致仕,卒,年八十四。常诫其子孙曰:“安身莫若无竞,修己莫若自保。守道则福至,求禄则辱来。”有《磐溪集》、《宏词类稿》、《左氏说》、《读史》、《杂志》、《记善》、《记异》等书行世。
论曰:古之君子,出处不齐,同归于是而已。辛弃疾知大义而归宋。何异笃实君子,而切谏光宗朝重华宫。柴中行宁不校临川之试,终不肯自言非程颐伪学。刘龠表章朱熹《四书》以备劝讲,卫道之功莫大焉。李孟传所立不愧其父。至于刘宰飘然远引,屡征不起,所谓鸿飞冥冥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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