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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时,长孙无忌见皇上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心知有异,但却没细琢磨。朝罢后,顿觉身体不适,也不去衙门办事,径自回了家。回到家更觉心绪不宁,就坐在椅子上发愣,女婢给他端上茶来,品了几口,也觉失味,恹恹地打起瞌睡。
“阿舅。”长孙无忌正在宫中陪着妹妹长孙皇后说着话,少年李治跑过来,亲热地偎到他的怀里。
“此子最温善,一点也不随他父皇。”长孙皇后笑着说。
“温善到啥程度?”无忌问。
“到御膳房里玩,杀鸡宰鱼他都不敢看。”长孙皇后说。“那他吃鸡吃鱼不?”
“吃,怎么能不吃。幸亏现在是太平盛世,如逢战乱,让他领兵打仗,还不得……”
“不听,不听。”李治捂着耳朵,打断了他皇娘的话,“那不是孩儿的习好,孩儿只想孝敬父皇母后,好好地跟舅父读诗论经。”
“光读书不行,还要文武全才,走,跟舅父到后苑里学射箭。”长孙无忌拖着李治来到箭场上,李治勉强拉起弓,一箭射出,还没到箭靶,箭矢就跌了下去,引得几个围观的宫女哈哈大笑,弄得李治满脸通红,心生怨恨,搭上箭向长孙无忌射去。箭箭不离长孙无忌身体的要害处。
“你,你--”长孙无忌左躲右闪,干急说不出话来,脖子上凉嗖嗖的,眼见得再也躲不过,就觉得一箭射中了自己的脖子……
长孙无忌坐在椅子上,挪动着身子,直摇头,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旁边侍候的女婢见状,急忙上前,轻轻地推动他的肩膀。叫着:“老爷,老爷,您醒醒。”
“怎么啦,我怎么啦。”长孙无忌睁开眼左右看着,半天才明白过来刚才是一个梦。
“皇上射我?此梦不吉,莫非要出事?”长孙无忌推开窗户,但见窗外春光明媚,树叶草木郁郁葱葱,海棠花艳丽夺目,彩色的小鸟在枝条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一派人间的盛世平安。
“我怎么会做这个梦。”长孙无忌苦笑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头,猛然又想去衙门处事,于是拔脚往外走。刚到门口,只听得大门口的方向闹闹嚷嚷,人马喧腾。
“怎么回事?”长孙无忌问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刚想去看,只见飞奔过来一队队羽林军,霎时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控制了周围。
“你们干什么?”长孙无忌厉声问。
羽林军士端刀持枪,一言不发,一个羽林军头目走过来,见是长孙无忌,忙赔着笑脸说:“国舅大人,我等是奉旨行事,请您老人家务必配合好我们。”
长孙无忌不吱声,站着不动,只是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内心里却紧张地思考着,没等他想出个头绪来,许敬宗领着一行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长孙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许敬宗皮笑肉不笑地对长孙无忌说,“下官是奉旨行事,请无忌大人担待。”
说完,许敬宗紧接着又变了一个腔调,厉声说:“长孙无忌接旨!”
许敬宗从怀里掏出黄圣旨,迎风抖了抖,好像让无忌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老许高傲地看了看跪倒在地接旨的长孙,然后撇着嘴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剥夺长孙无忌太尉的官职和赵国公的爵位,贬为扬州都督,限居于黔州,饮食标准仍按一品官标准供给。钦此。”
“许大人,这哪来的圣旨?”长孙无忌还没听完就站了起来。
“当然是皇帝发的。怎么?你怀疑我造假,我怎么敢。”
“那……许大人,你随我到宫里面君,当面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你就不必去了,有这么多的羽林军作证,圣旨是绝对不会假的,临来时,皇上命我叫你立即上路去黔州,一刻也不能耽搁。你马上就走,啥也不用带,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沿途发道次兵援护送你。”
“不见皇上我不走,我要去见皇上。”
“你已是戴罪之人,没有资格提这提那。”许敬宗一挥手命令道,“来人哪,护送长孙大人上路。”
几十个羽林军闻声围上来。长孙无忌虎目圆睁,凛厉的目光直扫众人--
“谁敢动我?”
吓得羽林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往前走。这三朝重臣,堂堂的国舅,威风八面的掌兵太尉,平时大伙正眼都不敢瞧他,别说现在扑上去抓他了。
许敬宗见长孙无忌发怒的样子也有些心慌,但他明白,现在最不能含糊,最不能退缩的就是他。许敬宗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窜前两步,抖了抖那块圣旨。
“长孙无忌,你给我放明白点,这可是奉旨拿你,不老实,就以抗旨论处,罪加一等。来人哪,带长孙无忌上路,哪个不听指挥,就地处决。”
一句话吓得羽林军们一围而上,挟拥着长孙无忌就走。长孙府里,早已闹开了锅,大人哭小孩叫,卫士家人胡乱跑,但谁敢阻挡圣旨拿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羽林军把无忌老爷押上车,呼呼隆隆而去。
一直把长孙无忌押送到离京城几十里路的地步,许敬宗才住了脚,千叮咛万叮咛,让押送的官员务必小心,务必把长孙无忌押到目的地。
就这样,长孙无忌独自一人,被冷不丁地押到黔州,幽禁起来,身边一个亲随都没有。虽然仍是一品官的饮食标准,但对骤然失去权势的长孙无忌来说,这一品官的丰厚的饮食标准又有什么意义,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品尝这满桌的鸡鸭鱼肉。
打倒了长孙无忌,许敬宗等人还来不及庆贺,就接到武则天“除恶务尽”的指令。于是,许敬宗开动脑筋,连天加夜的工作,炮制出一桩桩莫须有的罪名,强扣在长孙无忌等人的头上。
这天,许敬宗又上表奏事,称长孙无忌密谋造反时,本打算与褚遂良、柳奭、韩瑗共同起事的,曾经唆使柳奭暗中勾结废后王氏,谋行鸩毒,加害皇上。另外,于志宁表面装一副老实人,实则外清而内浊,是长孙无忌的狗头军师,二人有事没事经常在一块密谋。其他人还有……
既然点头让许敬宗放倒了长孙无忌,其他人还有什么怜惜的,于是,李治再一次派下圣旨,对长孙无忌的余党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褚遂良虽客死他乡,仍下旨追剥其官爵,其子褚彦甫、褚彦冲一律流放,柳奭、韩瑗除名,永远不许当官,高履行贬为洪州都督。长孙无忌的从弟渝州刺史长孙知仁、族弟长孙恩、儿子驸马都尉长孙冲、族子驸马都尉长孙铨、长孙祥,一律流放……
改天上朝,许敬宗拿着一叠子纸,煞有介事地向高宗李治奏道:“皇上,又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李治腾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这些天来,他确实受惊了。
“韩瑗、柳奭和长孙无忌、长孙恩、长孙祥相互通信,约定起事,其中赵持满被内定为叛军的先锋官。”
“那,那他们现在打到哪里了?”李治惊慌地问。
“还打到哪里?信刚写好,还没冒出苗头就让臣给查获了,皇上想想,臣是干啥吃的,能让他们成事吗?”
“没成事就好,”李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哎,吓死朕了。”
“皇上,当初臣让皇上全部处死他们,皇上还不忍心,如今险些闹出大事来了,这帮人多凶狠啊,其中赵持满还准备派人来京,刺杀皇上呐。”
“赵持满是谁?”
“皇上忘了吗?他原来是凉州刺史,乃韩瑗的内侄,长孙铨的外甥。此人善骑射,喜欢结交江湖上的侠客武士,危险性最大。”
“他不早就让你杀了吗?”李治疑惑地说,“怎么现在又当什么叛军的先锋官了。”
“是早让臣给杀了,不过长孙无忌他们不知道,就写信约定他起事,让他当先锋官。”“你说清楚点,”李治不满地看着许敬宗,“死人当成活人,活人当成死人,弄的朕一头雾水。”
“是,是。”许敬宗点头哈腰地说,“臣也是一时吓昏了头,没给皇上说清楚。不过,这一帮人也确实可怕,一个个足智多谋,门生遍布全国各地,一旦起事,实难制伏。臣恳请皇上下诏赐死他们,以绝后患。”
“有这么严重吗?你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还是假的,朕心里怎么不大相信。”李治盯着许敬宗疑惑地问。
许敬宗躲闪着李治的目光,只是手里不停抖着那一叠纸:“皇上,这有他们的书信为证。”
“书信?书信和供状都不足为凭。”
“皇上……”许敬宗叫道,他见皇上不大信任自己,心里有些发毛,又想再摇动那三寸不烂之舌,哄惑皇上,哪知李治不听他这一套了,扬手打断了他的话--
“许爱卿,你别说了。长孙无忌这个案子,朕要亲自审一审。李勣、辛茂将、任雅相、卢承庆何在!”
“臣在!”几个人随声应道,一齐出班,恭立在阶前。
“你几个和许敬宗一起,组成一个特别调查组,把韩瑗、柳奭先召进京,彻底调查太尉这个案子,务必把事实搞清楚,不准诬陷好人,不准刑讯逼供,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其他几个人齐声应道,惟有许敬宗心里有事,想发言,口里叫道“皇上--”
“退朝。”李治不听他那一套,拂袖而去。许敬宗目瞪口呆,当时脑袋就大了,心说坏了,长孙无忌案是我苦心锻造的天字第一号大冤案,若事实让皇上给查到了,若一旦翻了案,还有我许敬宗的活路吗?不行,得赶快找武皇后去,一切都是她指使我做的,碰了事就靠着她庇护了。主意一定,许敬宗让中书省的内侍,到宫里去传信,紧急拜会武则天。
武则天刚生了一个王子,这会正坐着月子,头裹着一条防风的巾帛,围着床单坐在床上,见许敬宗急慌慌地进来,就淡淡地问道:“什么事呀,许爱卿?”
“娘娘。”许敬宗喘着粗气,看了看旁边的宫女内侍,欲说还休。
“但说无妨。”武则天道。
“娘娘,是这么回事,早朝时,皇上不知听谁的谗言,冷不丁地命令李勣、辛茂将、任雅相、卢承庆和我,一起重新审长孙无忌的案子,还下旨调韩瑗、柳奭进京面君,臣担心他们一旦三面对质……”
“噢,是这么回事,此事本宫业已知道了,正想找你说说呢,正巧你来了。”
“那,那怎么办?”
“你速派袁公瑜、崔义玄等人,快马加鞭,赶到象州、振州等地,把柳奭、韩瑗就地诛杀。”
武则天冷冷地道。“那长孙无忌怎么办?”
“也不能放过他,同样就地诛杀。要专门派袁公瑜去。”
“娘娘,这样能行吗?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臣还不是罪加一等。”
“斗争向来是你死我活,不下决心,不赶尽杀绝,日后他就会返回头来吃你。只有杀了他们,让他们死无对证,才会干净利索,一劳永逸。”武则天恶狠狠地说。
“皇上那里又怎么交代?”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本宫自有办法对付,如今是事不宜迟,要速派得力干将去办长孙无忌他们,有困难没有?”
“是,啊不,没有。”许敬宗见武皇后一语解忧愁,激动得他语无伦次。
“到底有困难没有?”
“没有!”许敬宗说。
“好,那你速去办事吧。”
告别武则天,走出殿,许敬宗先前沮丧的心变成一片艳阳天,走在路上,他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摇头点头,神经质地把大拇指一竖。乖乖,这武皇后可真厉害,可真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女人,她耳目遍布,狗腿子众多。早朝时刚刚议的事,她在后宫知道了;她足智多谋,临阵不乱,办事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真是高,高,实在是高,我没想到六十多了,还能跟上一个明主。
不久,袁公瑜、崔义玄、王德俭等人分别将长孙无忌、柳爽、韩瑗逼死。自此,昔日的元老集团,长孙、韩、柳这些隋唐两代的高门望族,都纷纷土崩瓦解。而朝堂活跃的净是武则天的亲信,一个个仗着武则天的势力,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吆五喝六。
年初二,武则天才得空洗洗澡,她把自己放在宽大的木浴盆里,闭上眼,在热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了好大一会儿,才歇过劲来。她把白白的腿轻轻抬出水面,轻轻地摩挲着,水和手给皮肤的那点刺激,让她在舒适之中感到自得,她想起了孩提的时光,想到了故乡文水,想到了这渐已逝去的青春,她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拿小木勺舀起水,慢慢往身上撩。撩着撩着,一个想法冒出来。她一抬大腿,溅起一片水花。吓得旁边的侍女们一跳,忙走上去,小心地问:“娘娘,怎么啦?”
“快去把皇上叫来。”
“是。”说话的侍女转身走了。
不一会,李治转来了,笑嘻嘻地问武则天:“怎么,有事吗?”
武则天笑着说:“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回娘家一趟。”
“回娘家?你娘不整天在宫里吗,还回哪个娘家?”
“我想回老家并州文水,自从入了皇宫,有二十多年了,我都没回去一次,想回去看看。”
“穷山恶水的。”李治不屑地说,又怕武则天生气,又搭上一句,“再说,你老家也没有什么亲戚了。”
“那我也得回去看看,”武则天噘着嘴说,“人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我如今母仪天下,贵为皇后,就应该回去看看。”
“有哪朝哪代皇后说回老家就回老家的?你现在已经够招摇了,别再折腾了。”
“不吗,就不,”武则天噘着嘴,白白的双臂缠着李治不放,非要去文水不可,而且要李治陪他去。
李治听了更离谱了,说:“什么,还要朕与你去?朕乃一国之主,还能随便上哪吗?”
“怎么叫随便上哪?我想让你陪我祭尊父亲。”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朕一个皇帝,不能去拜奠。”
“去也不去?”武则天娇柔地倚了上去。李治顿时是温香满怀,双手举着做投降状,连连告饶,答应了武则天的文水之行,李治还自我排解:朕是该出去走走了,下去了解一下民心民情,顺便到皇后的父亲坟前走一遭,又有何不可。
李治当即传下了口谕,命令仪鸾司将一应事物准备停当,显庆五年正月甲子,正是农闲还没有过完年的时候,武则天说动皇上,备上了全套仪仗,巡幸并州文水,随侍的官员兵马,几十里不绝。但见车骑如云,枪戟映日,大队人马耀武扬威,浩浩荡荡行走在官道上。
通往并州的大道,早让沿途官员驱使老百姓重新铺过,干净平整。御车的车轮上裹着一层层软牛皮,车行道上,仅仅有些轻微的抖动,李治和武则天坐在上面很舒服。武则天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眺望着远处的村庄和原野,只见远远的麦地里,有一簇簇老百姓跪着,朝这里顶礼膜拜。
“娘娘,先到庄里看看,还是先上山祭祖?前面就是岔路口了,请娘娘速给示下。”程务梃过来说。
“先上山祭祖。”武则天手一挥命令道。
大队人马于是在武家庄前的岔路口一甩头,上了村西边的小山子,没走几步,御车停了下来,程务梃又过来奏道:
“前面是上山的台阶甬道,御车不能行,请皇上、娘娘换乘御辇。”
武则天点点头,旁边的内侍宫女们忙搬过小凳子,扶皇上皇后下车。武则天下了车,整了整裤腰,顿了顿脚,眼顺着甬道台阶往上望,李治过来关心地问道:“怎么,坐车坐得脚麻了?”
武则天点点头,对旁边的李义府说:
“甬道还有些窄,墓还是有点小,没有高大壮观的感觉。”
“可能事情有些仓促,工期太紧了些,听下边的人说,前天工程才完工的,墓不高大不要紧,等事情过后,我叫一些专家来,实地勘查,再设计设计,再重新扩建一次。”李义府说。
李治望着上面的坟墓,撇着嘴,摇摇头,说:“朕看再修也修不出什么样,小山子太小,简直不叫山,你再弄一个高大的坟墓,大宽的甬道阶梯,肯定与周围的环境不相符,有头重脚轻之感。”
武则天四下里望了望,惊讶地说:“咦,这人都上哪里去了。”
“你说的什么人?”李治问。
“四邻八乡的老百姓。”武则天登上旁边的一个小坡上,手在额上搭成凉棚,四下里眺望。李治也紧跟着上来,率先有所发现,指着四五里路以外的田间地头说:“你看看,都是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都穿着老棉袄,都往这边指点着看呢。”
“程务梃!”武则天大叫一声。
“臣在。”见娘娘生了气,程务梃不知道怎么回事,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武则天说:“我回乡祭祖也图个热闹劲,你让我这冷冷清清的,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臣虑事不周,光考虑安全问题了。”程务梃趴在地上。
“还不快叫人放乡亲们过来。”李义府在旁边道。
命令飞快地传达下去,外围的警戒线立即撤除,四乡八里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一听说娘娘放大家近前一瞻天表,老百姓都欢呼起来,都跳过沟渠,踩着麦地,直线距离,争先恐后向小山坡跑来。唬得负责警卫工作的程务梃和他手下的几个将领直冒冷汗,不住地回头看皇上和娘娘的脸色。李治皱着眉,显然有些反感,只有武则天,笑逐颜开,不住地拍着手,咧嘴笑着,对李治说:“他们知道我来,都很高兴。”
这时山坡下面又上来了几辆车驾,皆敲锣打鼓,前呼后拥的。李义府忙趋前一步说:“皇上,娘娘,是荣国夫人、韩国夫人她们来了。”
武则天点点头。这荣国夫人就是杨老太太,不久前才改封的。韩国夫人乃武则天的姐姐贺兰氏。她娘俩是提前两天来到的。眨眼功夫,车驾来到了跟前,武则天和李治一起上去迎接。杨老太太老而弥坚,步履稳健地和韩国夫人一起从车上走下来,武则天上前搀住了杨老太,问:“娘这两天你都在哪住的?”
“在县城里的行宫里,”杨老太太高兴地说,“文水的父母官侍候的我可周到啦。”
李治却上前接住了韩国夫人,他亲热地握住她的手说:“你也来了。”
“你都来了,我还能不来。”徐娘半老的韩国夫人斜着眼,瞟着李治。弄得李治一阵心动,手指在她手心里适时地抓挠了一下。走出老远的武则天,见他们还在后边磨磨蹭蹭,叫道:“快点,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
“就来,就来。”李治答应着,又急速地和韩国夫人说了几句贴心话,才一同赶上来。
这时候,老百姓们也都已围了上来。山坡上、墓地和甬道两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武则天挽着李治胳膊,频频向乡亲们招手致意,每招手一次,四周就传来山呼般的喊声:“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皇上。”司仪官过来请示说,“您是先在旁边歇着等着,还是和皇后上去一同祭祀。”
“这还用问,”武则天抢着说,“当然是随本宫一块上去祭拜。”
“这有点有违常例。”司仪官小心地说。
武则天刚想发火,李治挥手阻止了她,转脸对司仪官说:“朕已答应了皇后,朕就上去吧,站一站就可以了。”
这时,陪祭的四乡八邻的三老四少,群众代表也已召齐了,司仪官挺着肚子高叫一声:“奏乐--”
乐工们便一齐操动着手中的乐器,一时间哀乐低回,在冬日干冷的山坡间回荡。哀乐缠绵凄婉,令人肃穆,心中升起想拜祭的感觉,四周围站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都屏声敛气,垂着手,呆呆地望着。武则天和李治相携着,在司仪官的导引下,沿着平缓的甬道台阶,缓缓向墓前走去,身后跟着一大批陪祭的人们。路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武士彟的墓跟前。武则天让李治略微喘息了一下,就按司仪官的安排,和李治一起一个拿香,一个点香。
“叩拜--”司仪官喊道。
一听喊叩拜,武则天一把攥住李治的手,对李治说:“跪倒磕头!”
说完就跪下了,同时拉了李治一把,李治腿弯子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脸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
“这就好了。”武则天紧攥李治的手脖子不放,伏地磕了一个头,这才放李治起来。
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人。官吏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你问我,我问你,想这所谓的“叩拜”,最多不过皇后鞠个躬,皇上点个头而已。虽说是晚辈给长辈拜祭,但皇上皇后毕竟是皇上皇后,按礼循例是不能行跪拜大礼的,但却没曾想天下至尊的皇上竟给一个死去的臣下行跪拜礼。官吏们嘴里不说,可都在心里议论着。
李治因武则天乱封官衔给百姓,有些不快,自己先向后殿走去,折腾了将近一天了,他觉着有点头晕目眩,大概老毛病又犯了。接替年老体衰的独孤及当了皇帝贴身内侍的王伏胜,扶着主子上了床,给他掖好被子,关切地问:
“皇上,哪点不舒服?我去叫御医来。”
“算了吧。”李治摇摇头,眼角沁出一滴清泪,“朕这都是让她给气的。”
“确实有些不像话。”王伏胜边附合着,边轻轻地给李治皇帝按摩头部。
“皇上,各地快马报来的奏章公文我都给你搁桌上了。其中有一份紧急公文,侍中许圉师大人请您回来后马上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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