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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取得了第四次攻金的巨大胜利之后,把金国朝廷的势力赶到了黄河南岸,他对此已感到满足,不大关注在中原进行的战争了。
此后,他再也没有发动认真的攻势逼迫金王,即使在黄河以北,除了蒙古军队牢固控制的中都地区之外,他几乎只是把被他占领的中原土地看成是一块空地,一块供他留下的军队进行劫掠的地区。成吉思汗之所以持这种看法,部分是由于当时的蒙古人还不懂得城市生活方式。
在这段时间,蒙古军队每夺取一个城市,接着就进行洗劫,随后就放弃,离开城市而去。
而蒙古军队一旦离开,金国皇帝便派兵来收复这些城市;到了第二年,一切又从头开始。
双方就这么攻陷、收复,收复、攻陷着,如此拉锯似地蹂躏中原大地,造成百姓啼饥嚎塞,饿殍遍地,原是沃野千里的华北大平原,变成了荒芜的不毛之地。
公元一二一八年的秋天,成吉思汗已意识到金王朝再不是心腹大患了,便把主要精力转移到经略西方,而中原的广大战场便由他选择的一位忠诚大将负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木华黎大将主持。木华黎,是被成吉思汗称为“车之有辕、身之有臂”一样关系密切的股肱之臣。
木华黎的威名早在蒙古草原上如雷贯耳了,他跟随成吉思汗浴血奋战,从蒙古草原直到中原战场,或独率一军,主持方方面面,或是辅佐大汗,运筹帷幄,都能够战则必胜,谋则有功,他的位置与作用,已成为成吉思汗的副帅和助手。
现在,成吉思汗在经营西方,踏上征途之前,要托他主持与金国战争的全局,继续维护蒙古在中原的统治地位,木华黎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成吉思汗用人的最高明之处。多年以来,他对待部下,一旦看准了人,总是绝对信任他,大胆放手,只交任务,不干涉具体行动,从而使其及时到位,有职有权,这才能让其充分施展才能。在对待木华黎的放手任用上,正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早在公元一二一七年的秋季八月,成吉思汗封木华黎为“太师、国王”,并赐誓券金印,上刻“子孙传国,世世不绝”。
这里所谓“国王”,实际只是爵位,并没有国土,以前成吉思汗曾将木华黎派到全国边境地区去。当时,那些女真诸部称他为“国王”,意即“一国之君”。
后来,成吉思汗听说之后,对他说道:“这个称号是个幸福征兆,真是太好了!”
于是,成吉思汗又在“国王”之前,加封了“太师”的职位,把对全国战争的大权全部授予木华黎,可以“承制得专封拜”,凡攻金战争中的一切事宜,不须请示报告,皆可自行决策处理。当时,他说了一句流传很广的名言:“太行之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
为了加重木华黎的权威,体现出他有充分的指挥、生杀大权,成吉思汗还特地赐给他九尾白旄纛的大旗,并告诉诸将道:“木华黎凭借这面大旗,以出号令,如朕亲临,军中所有将士,一律谨遵勿急,如有违拗,可以先斩后奏……”
这样的安排颇有点相似于中原帝王的尚方宝剑,可以看出成吉思汗对木华黎的依重,而金朝人甚至把木华黎称之为“权皇帝”,这里的“权”,意思是“代理”。
木华黎的政治地位虽然如此崇高,成吉思汗留给他统率的南征军,却不是蒙古军队的主力,也不是他原来统帅的左手军,而是一支名副其实的编师。
这支编师中有汪古部的骑兵一万名,蒙古探马赤军一万二千名,总计两万多人。
所谓“探马”,在汉语中是指挥军队中的侦察人员;“赤”蒙语意为人。“探马赤军”,指的是打先锋的军队,它是以弘吉剌、札剌儿、糺军等五部为核心,有若干统帅将领参加指挥的一支杂牌人马。这五部的先锋官是笑匿歹、阔阔不花、孛罗、怯烈台、按察儿以及不里合拔都儿军。
由于木华黎的步步进逼,金国只得节节退让,不得不龟缩退守黄河南岸,集中兵力于潼关附近,北沿黄河两千余里,分为四段,派几十万大军分段坚守,于是形成了蒙、金隔黄河对峙的局面,为以后蒙古灭金奠定了基础。
木华黎接到成吉思汗继续进军的命令,趁着天寒地冻,大军涉冰渡过黄河,进入陕西,先占领同州(今陕西大荔县),再攻克蒲城,然后直抵京兆府城下。
京兆古称长安,宋称京兆,设府尹,位于渭河平原中部,为历史悠久的古城,完颜合答奉命防守,先是在京兆周围实行坚壁清野策略,要求五十里之内不留一人一畜,连一间草屋也不给蒙古人留下,并在主干道上遍设障碍物,给蒙古骑兵的行动带来麻烦。由于城墙坚固,城上防守严密,完颜合答又紧闭城门,不出城交战,蒙古军队久攻不下,此时正当严寒酷冻,人缺食品,马少草料,木华黎见攻城无望,心急如焚,便领着众将,到周围山坡上侦察地形,不想感上风寒,回营之后竟发热头痛起来。
当时的蒙古医生多是巫师出身,往往在治病中夹杂着迷信行为,有时又加上医生对病人的恩怨感情在内,使治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个蒙古医生名叫关儿彭,本是太阳汗的御医,乃蛮部被灭亡以后,变为成吉思汗的随军医生,后为木华黎治疗腿疼时,用蚂蝗吸脓,居然有两条蚂蝗钻进肉里去了。
蚂蝗在肉里乱拱、乱咬,疼得木华黎叫喊不已,成吉思汗知道以后,一气之下,非要杀他不可,还是木华黎救了他,替他求情道:“关儿彭用蚂蝗吸脓,仅是医术不当,用意在治病,不是要害人,不该被处死,就留在我这里吧!”
成吉思汗答应之后,要他立即想办法把钻进肉中的蚂蝗取出来,抓紧治好木华黎的腿疼,不然,还是要处置他。
几天后关儿彭终于想出一个引出蚂蝗的办法:他将烤烟放在水里煮开,等到冷凉以后,把木华黎的疮腿浸入那烟水中,半个时辰以后,两条蚂蝗便爬出来了,并死在烟水里。
原来那烟水的毒性很大,从疮孔浸入肉里以后,迫使蚂蝗在肉里呆不住,只得出来,被毒死在烟水里。
因为烟水里有毒,木华黎腿上的脓疮,经烟水一洗,很快便起到了以毒攻毒的作用,没过多长时间,竟然痊愈了。
以后,关儿彭便留在了木华黎军营里。
谁知他借着为士兵治病为名,对那些相貌端正、长相好看些的士兵格外热情,想方设法地为他们检查身体,仔细地看一看,摸一摸,甚至在无人的情况下,搂着亲嘴,干那男女之间的性爱之事。有时遭到某个士兵的反抗,当面对他使脸色,发脾气,以至辱骂他,他也吃得下,忍得住,处之泰然,事后仍然不改。
不久,木华黎便得知此事,将关儿彭喊来狠狠训斥一顿,警告他道:“若再恶习不除,继续干那苟且之事,定当处治,绝不轻饶!”
关儿彭表面上唯唯诺诺,一旦遇到面貌姣好的士兵,他又含情脉脉,竭尽曲意逢迎之能事,并把木华黎的呵叱当作仇恨深埋心底。这次趁着木华黎生病的机会,关儿彭便生着法子整治他,说他冲撞了山神,要他蓬头赤足在雪地上向山神跪拜,祈求饶恕。又说木华黎身边有恶鬼缠身,为了替他驱鬼,关儿彭把冷水和着甘霜往他身上淋洒,浇得木华黎浑身湿漉漉的,冻得抖作一团。经过如此折腾,木华黎的病体不但未好,反而愈加沉重,张柔等将领建议道:“只听说用草药治病,未见过敬神驱鬼治病的,不如请来汉人医生治一下看吧!”
木华黎答应之后,吃了汉人医生的草药,果然见效,热退了,渐进饮食,病体不久便康复了。
由于京兆府久攻不下,木华黎只得命令撤兵,便转而向西,对凤翔进行突然袭击。
凤翔守将是金国有名的大将完颜伯嘉,此人足智多谋,也是紧闭城门,拒不出战,在城上日夜加强防守,蒙古军队围攻了一个多月,仍然攻不下来,只得撤兵。
木华黎连急带恼,加上气候寒冷,操劳过度,原本虚弱的身体坚持不住,终于又病倒了。
一直是常胜将军的木华黎,在南征受挫之后,对部下大发感慨地说道:“我受命专征,几年内便攻取辽西、辽东、山东、河北,如今面对京兆府,特别是小小的凤翔却久攻不下,难道我已智穷力竭,生命快要完结了吗?”
一代天才将领木华黎率领军队回到山西,至闻喜(今属山西)患病不起,终于溘然死去,享年五十四岁。
临死前,木华黎对其弟带孙说道:“我为蒙古帝国披坚执锐四十年,东征西讨,数立战功,今天虽死也无遗憾。我感到所恨者,只是未能打下金朝的新都汴京,实在有负于成吉思汗对我的期望,愿你今后为此而努力!”
人才难得,将才更难得,帅才尤其难得。
论文化程度,木华黎识字不多,但是,他独挡一面,竟能面对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竟以极少数兵力,在很短时间内占据华北大片国土,堪称军事天才。
也许他是从战争中学会了战争,在实践中积累了经验,经受了锻炼,特别是追随在成吉思汗周围,从熏陶中受到了启迪,再加上他的忠诚、勇敢和自信,当然还有善于听取各种意见,争取并团结各民族降附的首领,使他在众多的部下面前受到尊重;他对降附的汉族、契丹族,甚至女真族将领一律大胆重用,并能委以重任,因而大多数人一降之后,即死心塌地,勇往直前地去拼杀,竭忠尽智地献计献策。
木华黎一生忠心耿耿,英勇奋战,真正做到了席不暇暖,身不解甲,一生遗憾,乃是金国未灭,这是他去世之前念念不忘的恨事,不愧被成吉思汗视为“车之有辕,身之有臂”的股肱之臣。木华黎死后不久,金宣宗病死,其子完颜守绪继位,即金哀宗,第二年改年号“正大”。
上任不久的金哀宗雄心勃勃,任用比较有见识的胥鼎、张行信等担任丞相之职,对抗蒙有功的完颜合答、完颜伯嘉等人,授以金虎符,并加官晋位,让他们手握军权,继续与蒙军对抗。
公元一二二四年的十月,夏国派遣使者与金朝修好,于次年六月,金夏议和,从此金国又把主要兵力集中于黄河岸边,以对抗蒙古。接着,金哀宗派兵重又攻取山西、河北一些州县,原先降附木华黎的一些地方武装势力,在金朝强大兵力威慑下,重又归附金国。原先河北真定在张柔归附蒙古以后,木华黎让他留在身边,派史天倪与张柔原副将武仙管理真定,后来木华黎死后不久,武仙便露出反相,暗中与金朝勾结,将坚持反金的史天倪害死,公开叛蒙,投降了金国。
一时之间,“河朔诸郡,十九俱叛”,使蒙古失地折将,木华黎的几年经营几乎全部丧失殆尽。
成吉思汗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诏令木华黎之子孛鲁袭承父职,坚持与金军及附金势力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
孛鲁从小聪慧,成人后善骑射,对人宽厚,性格沉毅多谋,精通诸国语言,二十七岁承继其父遗志,袭领国王位,带兵攻金,收拾中原残局。
所谓“将门出虎子”,孛鲁的统军才华一点也不逊于其父,不多时间,他便重新夺回了蒙古军在中原地区的掌握控权,完成了成吉思汗交待的任务。
早在攻占中都之后,成吉思汗听说有个耶律楚材学问甚大,便向几位出身女真族的金国降将乌古伦、寅答虎、攸哈剌拔都等询问,方知此人确实是个杰出的人材。
耶律楚材字晋卿,号湛然居士,是契丹贵族的后裔,世居漆水(今陕西邠县附近)。
他是辽太祖阿保机的长子东丹王耶律信的八世孙,其父耶律履博学多艺,在金章宗时位至副宰相——尚书左丞,汉化程度已经很深。耶律楚材生于金章宗明昌元年,即公元一一九○年,此时耶律履已是花甲之年了,深通“术数”、会相面算命的父亲对亲人们说:“我年已六十而得此子,将是我们家的千里驹啊!据我相其面,此子他日必成伟器,而且当为异国所用。”因而,他为儿子起名为“楚材”。
这是他根据《左传》“楚虽有材,晋实用之”的典故,给小儿子起名为“楚材”,字晋卿,似乎他早已看到金朝必然灭亡,自己老来所生的宠子必将成为异国的名臣。
楚材三岁丧父,他少年时由母亲杨氏教授学业,其母杨氏名杏新,乃隋朝杨坚的后代。
耶律履在一朋友处喝酒,酒后偶然见到一位面貌清秀、知书达礼的少女,立刻为其温良大方的风度所倾倒,遂向朋友问道:“此女是什么人?”
那朋友长叹一声,说道:“此女是隋朝皇帝杨坚的后代,只因其父嗜酒好赌,把家产荡尽,为还赌债,不得不卖妻女,妻子不甘被卖,跳水身亡,女儿被朋友领回家来,认作干女儿。”
耶律履听到后,十分同情她的身世,请回家里一叙谈,才知她从小读书识字,是个学识渊博的女子,便收在房中做妾,不久,便生下了耶律楚材。
杨氏还善于弹琴,楚材自襁褓中就受琴声熏陶,成人后亦喜爱弹琴作曲,深得其母天赋。
公元一二○六年,成吉思汗建国称帝时,耶律楚材十七岁,“书无所不读,为文有大家气概,……”二十四岁时,被金王封为开州同知,名声已经很大了。
二十五岁那年,金宣宗南逃时,蒙古军队围攻中都正紧,楚材之兄辨材与善材都随宣宗护驾南逃去了,他奉命留守中都,被完颜承晖选拔为尚书省左右司员外郎。
耶律楚材从小博览群书,尤通经史,旁及地理、天文、律历、术数及释老、医卜之说。
在童年和青年时代,他目睹了连年战乱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苦难,因此在中都被围期间他又主动拜万松老人为师,皈衣佛教,企图从佛学理论中寻求精神寄托。
此时,耶律楚材眼看金国大势已去,自己觉得回天无力,从佛学中也没有找到出路,便弃官出走,悄悄隐入燕山林木深处居住下来,静心读书,自耕自舍,过着半农半隐的生活。
成吉思汗得知耶律楚材的学识与才能之后,多次派人寻访他的去向,半年后才知道他的住处,立即派遣奥屯世英、奥屯世保兄弟俩前去诏请。
二人费了很多周折,终于找到耶律楚材的住处,喊了好长时间,也无人出来开门。
兄弟俩无奈,便推门进屋,只见一张床上睡了一个小童,向他问道:“耶律楚材在家吗?”
那小童听了,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说:“这是湛然居士的住处,他出门已经多日了。”
奥屯世保又向小童问道:“你可知道湛然居士什么时候回来?”
那小童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少则五、七日,多则十天、半个月,时间不定,有时能在外面过半年哩!”
兄弟俩听了,心里很憋气,就不高兴地回来,把情况向成吉思汗报告了。
过了两天,成吉思汗又派三子窝阔台前去诏请,在场的将领们有人建议道:“一个读书人,派兵去把他抓来就是了,何必要一次次地派人去请呢?”
成吉思汗解释道:“你们这么说不对!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耶律楚材有经天纬地之材,并非一般人可比!”
窝阔台临走前,成吉思汗叮嘱道:“一定要谦恭有礼,因为他是当代的贤人,切不可有粗野的言行,否则,必定重责。”
窝阔台带了几个侍卫,一同来到耶律楚材的门前,正碰上一个大胡子在园子里,为他的青菜浇大粪水呢!
窝阔台见那大胡子旁若无人地只顾浇粪水,连眼角也不瞟他一下,就未敢上前,只是站在园子栅栏外面看着。
大胡子好像根本未看见有人站在那儿,仍然只顾浇他的粪水,当他浇到栅栏边上的时候,居然把大粪舀子扬得高高的,猛地使劲一拨,那臭哄哄的大粪水一下子浇了窝阔台半身。
这时候,窝阔台的随从们正想发火,见到三王爷连续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才好不容易忍住了。
窝阔台正想上前搭话,不料大胡子丢下大粪舀子,从地上捡起一把砍刀,径自去屋后林子里去砍柴了。
窝阔台无奈,只得忍着性子又随后跟进林子里,然后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说道:“老人家,想必你就是耶律楚材先生了!”
那位大胡子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算什么‘老人家’呀,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哩!”说到这里,他扭过头来看看来人,笑道:“刚才,我只顾浇粪水,未曾想到洒你身上了,实在对不住,冒犯了,你居然不生气,使我很觉内疚,请到草屋一坐。”
说完,他放下砍刀,领着窝阔台回到屋子里,有个随从趁机告诉他说:“这是我们的三王爷窝阔台,特地奉大汗之令,前来诏请先生的。”
耶律楚材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看窝阔台说:“三王爷?大汗?难道你们是——”
窝阔台急忙说道:“我的汗父成吉思汗久闻先生大名,知你才识过人,特派我前来相请,望先生切勿拒绝,尽快随我前往蒙古吧!”
耶律楚材又是一笑,说道:“成吉思汗是马上皇帝,要我这一介书生有什么用处?”
“先生知识博大精深,才智聪慧过人,声名远扬,久居山林,如明珠暗藏,于世无益,何不出山,辅佑大汗,建功立业,也不枉平生所学。”
“我乃辽王后裔,现在又是金国的亡臣,恐怕不宜去做蒙古大汗的臣下吧?”
窝阔台的一个随从立即说道:“我们的大汗对外族的将领,历来是一视同仁,大汗早就盼望见到你了!”
经过再三劝解,耶律楚材终于跟随窝阔台来到蒙古,其时为公元一二一五年的夏天,成吉思汗正在金莲川避暑,听说耶律楚材来了,兴奋异常,亲自接见。
大汗一见楚材年仅二十五岁,却留了很长的胡须,又是身长八尺,说话声音宏亮,正是一个美髯公!心中更加欢喜。
多少年来,在许多契丹人面前,成吉思汗一直灵活地把自己打扮成被金朝灭国的契丹人的复仇者。
这次,他接见这位契丹人的大才子、辽国的皇帝后裔耶律楚材时,并没有忘记他所坚持的这个带有鼓动性的观点,直接对耶律楚材说:“辽国王族与金王族素相仇敌,朕今日已经为你们契丹人报了仇,雪了恨了!”
“报告大汗,我的祖父、家父以及我本人,”耶律楚材回答说,“都早已入朝侍奉金王了,成为金国朝廷的臣仆。既然我已成为金王的臣仆,靠金王赐给的俸禄生活,如果再对金朝怀着敌意,岂不是犯下欺君之罪么?”
成吉思汗听后,问道:“既然你忠于金朝,为何又弃官出去,归隐山林,终不为金王竭忠尽智呢?”
耶律楚材又直言答道:“请大汗明鉴,如今的大金王朝,已是千疮百孔,寿将就寝了,我一人无力回天,又不能公然背叛,只能暗中归隐,敬而远之了。”
众所周知,成吉思汗历来非常重视一个人的忠君情操的,即使这个人是敌人营垒中的人。因此,耶律楚材的这一番答话使成吉思汗十分满意,特别使他高兴的还有,眼前的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饱学之士,身材魁梧,胡须拂胸,说话口气庄重有力,令人肃然起敬。
平日,成吉思汗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背主忘恩、不讲忠义的人。耶律楚材表示出的忠君思想,正是成吉思汗要大力提倡的,从此以后,他们两人常在一起谈今论古,谈天说地,每次出征都把他带在身边。
由于耶律楚材知识丰富,成吉思汗每有咨询,无不知晓;令他占卜,尤为奇验。因此大汗公开称他为“天赐”。
其实,耶律楚材之所以为成吉思汗所器重,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深谙星历卜筮之术。
耶律楚材凭借着看星相、卜卦来测吉凶,在形式上要比萨满教徒烧验羊骨深奥和神秘得多,因此,很受成吉思汗的信任。成吉思汗对耶律楚材很亲热,从不直呼其名,而喊他“吾图撒合理”,意思是“长髯者”,“长胡须的男子汉”,正合汉语中的“美髯公”之意。
自此,成吉思汗把他看成是一个可以十分信赖的人。他得到耶律楚材之后,如鱼得水,整日形影不离地在一起坐谈经国大计,甚为投契,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儿,无论大汗有什么不解的问题,耶律楚材都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般地回答,深入浅出地让他明白。
成吉思汗从耶律楚材的身上,吃惊地接触到了中原的文明,逐渐了解到了中原文化,这一事件对蒙古帝国的命运将会产生重大影响,特别是对蒙古军队的政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公元一二一八年,蒙古国的商队被花剌子模国的边将抢劫了。这种杀人越货的行为,激起了成吉思汗的愤怒,立即决定亲自领兵西征花剌子模国。
早在公元一二一五年至一二一六年之间,成吉思汗在中都停留之时,花剌子模国的使团曾万里迢迢地来到中都。花剌子模国王谟罕默德从伊斯兰商人那里听说当时的宋朝十分富庶,又听说蒙古在东方兴起,为了得到真实的情报,于是便派遣了这个使团。
那时,成吉思汗以友好的态度接待了这批外国使者,明确地告诉他们说:“我成吉思汗是东方的统治者,而你们的谟罕默德则是西方的统治者,希望我们双方能够建立和平友好的关系,应该准许两国的商人自由往来。”
花剌子模国的使者听了,十分高兴,也表示希望与大蒙古国友好交往,并向成吉思汗介绍了花剌子模国的情况。
这个花剌子模国位于阿姆河下游,是当时中亚细亚的一个大国。它的领土,东北至锡尔河,东南至印度河,北至咸海、里海,西北至阿塞拜疆,西临巴格达,南滨印度洋,几乎占有中亚细亚的全部。
“花剌子模”在波斯语中意为“低平之地”,古代中国人称其为“火寻”、“货利习弥”、“火辞弥”等;在玄奘《西域记》中,称它为“货利习弥迦”;蒙古人称它为“撒儿塔兀勒”。
这里的“撒儿塔”是商人的意思,“兀勒”人具有伊朗和土耳其混血人的特征。这个国家商人较多,也经营农业与畜牧业。
早在7世纪时,阿拉伯人穆罕默德创建伊斯兰教(回教),统一了阿拉伯。
他死后,经选举产生的继承人被称为哈里发,意为“代天行事”。因此,哈里发即是国家元首,又是伊斯兰教的最高教头。哈里发君临于伊斯兰教诸国之上,各国国王接位时,须由哈里发册封、任命。于是后代为争夺教主而相互残杀,内乱不止。哈里发为了保持地位,便非常重视军队,却又常常受到带兵将领的挟制。
11世纪初,来自中亚吉尔斯草原的塞尔柱土耳其人兴起。他们信仰回教,以拥护哈里发为名,消灭中亚阿富汗、波斯等国,重新把阿拉伯东帝国统一起来。哈里发将塞尔柱人视为救星,于公元一○五五年封其酋长托格如为“苏丹”。“苏丹”的本意为“摄政”,或“世俗之主”,后因沿用已久,特别是在哈里发之后,才逐渐具有政教合一的元首含义,故有人译为国王,或是皇帝。塞尔柱人便以苏丹名义发号施令,哈里发仍处于傀儡地位,史称塞尔柱王朝。
花剌子模的开国国王原是塞尔柱王朝苏丹的宫廷奴隶,名叫纳失的斤,因屡立战功,被封到花剌子模为王。
这花剌子模既是其首都(后改称玉龙杰赤),也是国名,当时只占有珂姆河下游里海与咸海之间的一小片地区。
自公元一一二四年起,长期臣服于西辽。直到公元一一九二年,纳失的斤第五代孙塔哈施(又称塔哈夫·帖乞失)才逐渐使国家强大起来。
塞尔柱王朝当时处于衰弱中,公元一一八○年,纳昔尔接哈里发位。他与历代的哈里发一样,也想恢复权力,便策动花剌子模国进攻塞尔柱王朝,终于灭亡了塞尔柱王朝。
于是,塔哈施将攻占的几个省归还给哈里发,纳昔尔便封塔哈施为帝国东部的最高统治者,但未封其为苏丹。
公元一二○○年,塔哈施死了,其子谟罕默德接任花剌子模国王。此人野心勃勃,刚上台不久,便开始东征西讨,先后吞并征服邻近的许多国家,使花剌子模国进入全盛时期。
此时原乃蛮王太阳汗之子屈出律已篡夺了西辽王位,自己担任了西辽国王,这消息使成吉思汗坐卧不安起来。
他把这情况告诉了耶律楚材,想听听这位大学问家的意见,顺便也想考察其分析、判断问题的能力。
耶律楚材听后,稍作思索便说道:“屈出律本是大汗的宿敌,很难变成朋友了,就以对待敌人的办法去对它吧!至于花剌子模国原与蒙古无怨无仇,何不与它结成盟约呢?千万不能让它与西辽联成一体,变成我们仇敌的朋友!”
成吉思汗笑道:“你是说对他们是一打一拉,区别对待是吧?”
“大汗比我清楚,花剌子模国土辽阔,物产丰富,人口众多,产品精致,可与之通商,搞贸易往来,何必与之树敌呢?”
“好,这意见甚好,能交朋友的绝不能让它变成仇敌,对屈出律要一打到底。”
耶律楚材又提出新的建议道:“从地理位置上看,从蒙古往花剌子模国去,中间的通道被西辽挡得严丝合缝,对两国之间的来往阻碍得厉害,若能消灭了屈出律,占领了西辽国,打通了这条通道,对蒙古与花剌子模国的商贸往来,岂不更加便利?”
成吉思汗不禁赞许地说:“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你这建议早在我心中埋藏了很长时间了,这西辽国像一块绊脚石一样,挡在我们去西方的大道上,只有搬掉这块绊脚石,我们蒙古人与西方的贸易往来才能自由、便利。”
两人谈话后的次日,成吉思汗立即派出花剌子模人麻哈茂德,不花剌人阿里·火者,以及诋答剌人玉素甫、砍哈等为使节,携带着成吉思汗的书信,和驼峰大的一块金子,还有许多昂贵的毛纺织品,去见花剌子模国王谟罕默德,以作为对该国的回访。
不久,蒙古使团来到花剌子模国时,使节团长麻哈茂德将成吉思汗的书信交给谟罕默德,并代表成吉思汗致意说:“我知道你的国家势力强大,你统治着广阔的土地,管理众多的百姓,我愿意和你修好,我看待你,就好像对待心爱的儿子一样。也许你早就知道我已征服了中原大地,想必你也知道我国的军队如蚁之众,财富如银矿之丰,实在没有觊觎他人领土之必要。我所希望的,不过是彼此臣民之间得以通商贸易,互通有无,对大家都有好处。”
谟罕默德听完之后,不高兴地说道:“既然两国交好,应是平等关系,两国的国王也是平等的兄弟相称才对,你们的成吉思汗为什么把我当作他的儿子呢?”
麻哈茂德立即解释道:“在我们蒙古,年长者对年轻人总是以父辈自居,表示关系更亲昵,情感更真挚,我们的大汗已年过半百,而大王你的年龄还不到四十岁呢!”
谟罕默德仍然想不通,又说道:“你们蒙古的习俗,不能适用我花剌子模国,若是强加在我们头上,岂不是欺负我年轻么?”
麻哈茂德又解释说:“其实尊老爱少之风,本是人间的共性,难道贵国不是这样么?请大王不必在枝枝节节上过于计较,若是对那称呼不愿接受,就当作那句话没说吧!”
这时,花剌子模国的几位大臣也过来劝说,谟罕默德才不再言语,算是接受下来了。
麻哈茂德趁机说道:“蒙古与花剌子模两国永结盟好,这是两国百姓的幸运,是两国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从此以后,两国人民之间可互通往来,为了保证通商贸易的安全,我们应建立和平友好关系,并缔结盟约,以示庄重。”
谟罕默德正在国内厉兵秣马,整顿队伍要去攻打巴格达,一时无暇东顾,且想借助蒙古的力量牵制西辽,以解除后顾之忧,于是便接受了成吉思汗的建议,双方立即签订了和约,确立了两国和平相处的睦邻友好关系。
可是,谟罕默德于夜间又单独召见麻哈茂德,对他拉拢说:“你本是我花剌子模国人,不应该胳膊肘子往外弯呀!经过这两天的接触,我见你为人忠诚可靠,如果没有忘记你是一个花剌子模人,还应多为你的祖国效力!”
麻哈茂德说道:“正因为我没有忘记我是花剌子模国人,我才努力促成两国能够友好相处,而且世代相好,永远不要发生战争。”
听了之后,谟罕默德国王指着窗外的明月说:“今晚明月当空,不可不赏!”
说完,双手连拍几掌,酒菜摆齐了整整一大桌子,便拉着麻哈茂德一齐入席,酒过三巡之后,这位国王笑着问道:“据说,蒙古的骑兵威力无比,所向无敌,不知你们的骑兵到底有多少?”
麻哈茂德不便直言相告,只得说道:“大王兵多将广,蒙古的骑兵哪能比得上大王的军队?”
谟罕默德见问不出什么名堂,便又从旁说:“听说成吉思汗有四个斡儿朵,里面美女如云,说有四百个妃子,这是真的吗?”
麻哈茂德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中原的皇帝,后宫的佳丽有三千人呢!”
此时,谟罕默德趁着酒意说道:“既是赏月,有酒岂可无歌舞?”说罢,遂向门外高声喊道:“歌舞伺候!”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先是进来一队手持各种乐器的少女,随着一阵悠扬的乐曲声响起,一队袅袅婷婷的少女,踏着细碎的舞步,边唱边舞,飘然而入。
那些弹琴、跳舞的少女,年龄都是十四五岁,花一样的面容,穿着宛如蚕翼一样的绸衣,那苗条的体形,身上的许多妙处,全都清清楚楚地毕现出来,她们宛转地唱着那些俗调艳曲,不时用淫邪的目光对麻哈茂德进行挑逗。
谟罕默德笑眯眯地指着那些歌女说:“怎么样?她们比起蒙古女人的吸引力,要大得多吧?”
麻哈茂德却答非所问地道:“这些歌舞对我来说,真是对牛弹琴呢!”
谟罕默德立即大声说道:“别跳了!”于是琴声、歌声嘎然而止,他又向那些美如鲜花般的少女一招手,她们立即像蝴蝶一般翩然拥到两人面前,个个深情地看着他们。
谟罕默德指着面前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说:“随便挑吧!三个、五个都可以,她们全都是雏儿呢!”
麻哈茂德本是一个十分正派的人,三十年前,他才十几岁时随父亲到蒙古经商,用花剌子模人生产出来的手工制品,到蒙古贸易,换回一大群牛羊,在回国途中,遇到成吉思汗兵败无粮,饥渴难耐之时,父亲便将那一大群牛羊无偿地送给了成吉思汗的队伍。从此,十分看重义气的成吉思汗便把他们父子留在了身边,当作恩人对待,看成自己的亲人一样。
这次到花剌子模国出使,成吉思汗派他担任使节团长,临出发前大汗对他说道:“虽然花剌子模是你的祖国,可是,我们一直把你看成是我们蒙古人了,望你代表蒙古国,代表我去完成使命。”
麻哈茂德向成吉思汗说道:“请大汗放心,虽然我生在花剌子模,却成长在蒙古,我知道自己早已离不开蒙古,离不开大汗了!”
麻哈茂德面对谟罕默德的拉拢、引诱,他心中很清楚,早就对自己提醒说:“成吉思汗把我当成蒙古人,我可不能有辱使命,辜负了大汗对自己的信任啊!”
于是,麻哈茂德向那些美貌的少女挥了挥手,又对国王谟罕默德说道:“这些女孩子都是我的同胞姐妹,我实在不忍心伤害她们,何况我在蒙古已有几个妻子,请大王让她们回去休息吧!”
谟罕默德见到一计不成,心犹不干,又施一计,便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副明光闪亮的宝石手镯送给他,并对他说道:“这是花剌子模人生产的手工艺品,若论价值,在蒙古市场上,它可以换取一万头牛羊,或是八千匹良马,一定请你收下吧!”
麻哈茂德立即拒绝道:“我是蒙古大汗派来的使节团长,怎能收受大王的馈赠呢?”
谟罕默德却坚持说:“你是花剌子模人,现在你回到了故乡,故乡送给你礼物,你怎能不受呢?”
麻哈茂德只得收下,准备带回蒙古交给成吉思汗,于是他说道:“感谢大王的馈赠,我代表蒙古大汗深表谢意。”
谟罕默德见他收下宝石镯了,便说道:“你是花剌子模人,蒙古人对你再好,终究还要落叶归根的。希望你今后不断地把成吉思汗的情况,特别是军事行动,及时派人向我报告,我一定会重赏你,花剌子模人也不会忘记你的!”
麻哈茂德听后,模棱两可地答道:“今后怎么办,我会处理好的,不劳大王吩咐了!不过,有一条我不会忘记的:不利于两国关系的事,我一定不做;有利于两国关系的事,我要多做。”
后来,麻哈茂德回到蒙古,把出使情况一一作了汇报,引得成吉思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谟罕默德利令智昏,门缝里看人,并不是真心与我结成盟约,我们不可不防啊!”
麻哈茂德忙说道:“也许眼前不会发生战事,因为沙摩诃末正忙于对西方的战争,他无暇东顾。”
于是成吉思汗当机立断,马上派长子术赤和大将者别、速不台等,领兵马二万,前去攻打西辽,这不仅是为了歼灭残敌屈出律,而且是为了不久就要到来的西征,为其扫清征途上的绊脚石。
早在十四年前,乃蛮部太阳汗兵败身死之后,其子屈出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抱头鼠窜而去。
成吉思汗多次派兵去追击屈出律,都让他溜掉了。
后来在也儿底斯河又被击败,仓皇间逃往别失八里,从那里抵达苦叉,在苦叉山里东游西荡,既无粮食,又乏给养,而跟随他的那些部下早已作鸟兽散了。
此时,屈出律几乎陷入了绝境,从公元一二○四年至一二○八年,他在别失八里、苦叉一带流亡了四年,整日在山林里靠狩猎为生。
一天,屈出律正在林子里转悠,想打点猎物充饥,忽听有人喊“救命啊!救命啊!”
他仔细听后,发现那是女人的声音,便有些好奇,手提弓箭向喊声处跑去。
跑不多远,他便看到一个少女骑在马上,那马直在地上打转转,他正在想着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熊的吼声。寻声看去,在距离那姑娘不远的地方,有一只又肥又壮的熊坐在路中间,挡着去路,并不时对着姑娘发出令人害怕的吼叫声。
屈出律再看那姑娘时,由于马受到惊吓,不听姑娘使唤,她便大叫起来。
看到这里,屈出律心里想道:“这姑娘可能是离这里不远的西辽国人,我何不救她一命呢?”只见他弯弓搭箭,对准那熊的心窝,“嗖”地一声,一箭射去,正中那熊的要害部位,立即倒在地上翻滚起来,一边滚着,一边吼叫,吓得姑娘的那匹马又是扬蹄,又是尥蹶子。
屈出律三窜两跳地跑到姑娘马前,伸手一把抓住马的缰绳,那马才安定下来。
不料,那熊忽然跳起来,大声吼叫着,向屈出律奔过来,好像是来找他报仇似的。
屈出律毕竟是经历过战阵的人,见那受伤的熊奔向自己,心中却不慌张,伸手从背后抽出砍刀,迎着那熊走上前去。
其实,再凶猛的野兽还是怕人的。那熊见到屈出律手执大砍刀向自己走过来,不由得一愣,便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屈出律把身子向前猛地一窜,趁着那熊发愣之时,一步跳到近前,一刀刺进那熊的胸膛。
那熊尽管中了一箭,又被刺了一刀,血流如注,它却忽然立起来,用它那两只前爪用力抓住屈出律的双肩,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撕咬他!
这时,屈出律的两肩已被熊爪抓伤,他不顾疼痛,急忙举刀刺进那熊的大嘴里去了。
由于血流得太多,这一刀又刺进嘴里,那熊再也坚持不住,便“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乱动,真的死了。
目睹了这一幕斗熊的情景,见那凶猛的熊终于死了,姑娘才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翻身下马,不顾少女的羞涩,赶忙向屈出律道谢,只见她红着脸说道:“感谢大哥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要……要禀报父王,报答你。”
屈出律一听,便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那少女正要回答,忽见跟随她来的那些侍女们一个个红着脸,有些尴尬的样子,向她走过来。少女狠狠地瞪着她们道:“等我回去,向父王报告,非打死你们不可!”
这时,屈出律听出她口口声声说到“父王”,知道这少女非一般人家出身,心里说道:“这下我也有救了!”
这姑娘原是西辽国王菊儿汗的独生女儿,名叫浑忽,因为菊儿汗只有这一个女儿,简直就是这位西辽王的掌上明珠。
平日,菊儿汗把她顶在头上,怕掉下来摔了她;含在嘴里,又担心热气哈了她;揣在怀里,唯恐捂了她!
不久前,她突发奇想,向父王提出要去古列忒尔河上去划船,菊儿汗遂派了许多人,护送着这位公主去百十里外的古列忒尔河边,又特地打造了一只木船,一起送去。
谁知浑忽在河上划船时,一不小心连船带人一起翻入河中,若不是及时抢救上来,非淹死在古列忒尔河里不可。
这次要去苦叉一带的山林打猎,只带了一群侍女随去,不要士兵保护。菊儿汗既心疼,又不放心,便等浑忽走后,另派一支人马远远地尾随着,以防止发生意外的事情。
谁知在林子里竟遇上了熊。若不是屈出律及时赶到,射杀了那凶猛的熊,浑忽将会吃大亏,弄不好会丧命的。
这时候,浑忽已恢复了神智,见到这位救自己性命的年轻人,不仅英勇胆大,武艺高强,而且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心中不由得暗自高兴起来,便顺口说道:“大哥还不知道哩,我乃是西辽国王菊儿汗的公主,这里离西辽不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向父王说,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屈出律听了,真是喜出望外,暗中想道:“这西辽国也是西方的一个大国,曾听父亲说过,国王本是辽朝的后裔,若能得到辽王的信任,有朝一日领兵回去向成吉思汗报仇,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此时,他又仔细端详了那公主的长相,虽不是貌若鲜花,却也娇俏动人,尤其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珠儿却是黄的,与她那雪白的皮肤映衬得十分协调。
比起中原的女人,这公主的体形稍微丰满一些。胸脯耸着,臀部肥大,更显出她那蜂腰狐背的曲线美。
此时,公主见他注视着自己,便大方地说:“大哥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报答你,不知大哥是从哪里来,姓啥名谁呀?”
屈出律立即回答道:“我是乃蛮国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因为蒙古人的入侵,使我国破家亡,孤身一人,流浪在这异国土地上,今遇公主也是三生有幸啊!只因我是亡国丧家之人,不宜到贵国去,免得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就此告辞!”
说完,屈出律便起身离开,正抬腿要走,那浑忽公主急忙上前,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说:“请大哥,不!请恩人别走,我要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呀?何况你还是乃蛮国的王子呢!”
这浑忽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在西辽王宫里长大,生就的一副骄纵自傲、目空一切的性格,很少与男子交往,如今十六岁了,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却没有谈情说爱的尝试哩!
自与屈出律一见之后,不仅感激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而且对这位失去祖国的异国王子产生了爱慕之情,想带他回去,让父王与母后见见他,能博得他们的欢心,那么婚事不就成了么?
菊儿汗的皇后名叫古儿比术,这女人不仅美貌无比,而且诡计多端,在她生下浑忽之后,接生婆悄悄对她说道:“你的子宫已失去功能,再不能生育了!”
古儿比术如闻惊雷似的昏了过去。但是,严酷的事实她不得不接受下来,暗暗吞下了这个苦果,尽管心里有万分的不情愿。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皇帝的后妃,一旦不能生育,这将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于是,古儿比术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派人买来了青粉,偷偷地放进菊儿汗的饭碗里。
据说,人吃了青粉之后,就不能再生育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从此,菊儿汗再不能令任何女人怀孕,浑忽也就成为这位西辽王惟一的公主了。
屈出律随着浑忽公主来到西辽国,见到菊儿汗与古儿比术,受到热情的款待,把他当作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西辽王对他说道:“你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长期在我这里住下去。”
不久,浑忽公主便向菊儿汗提出嫁给屈出律。在父王面前,一贯是说一不二的浑忽公主,很快便与屈出律办了喜事,从此,屈出律便成为西辽国菊儿汗的驸马和亲信。
当时,菊儿汗统治着突厥斯坦和诃中的所有各国与地区。他拥有大量的军队、武装、人民和土地,连花剌子模国也是他的属国。屈出律与浑忽公主婚后,整日玩玩乐乐,一起游山玩水,到处吃喝玩乐。一天晚上,屈出律突然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浑忽公主问道:“你怎么了?是病了么?”
她急忙上前询问,摸着他的额头说道:“头上没有热呀!到底怎么啦?”
经过再三盘问,屈出律才告诉她说:“今天午后,我躺在床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使我心里很难受。”
“什么梦啊?你说出来给我听听,我还可以替你解说呢!”
“算了吧!我要是说出来,怕惹你不高兴呢!”
听他这么说,公主立即说道:“说吧!我们既是夫妻,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怎能不高兴呢?”
屈出律又对她说:“这梦与你有关,说出来了,你可要帮助我,帮我圆了这个梦啊!”
浑忽公主立即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吧,你不仅是我的驸马,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屈出律见她心意诚恳,便慢慢说道:“你已知道了,我的父王太阳汗是被蒙古的成吉思汗逼死在纳忽崖上。”
“是啊,我知道这事,你的梦与他老人家的死有关吗?”
屈出律连连点头,说道:“是的,人常说日里所思,夜里便想,也就产生了梦,这些天来,我就感到心神不定了!”
“你快说呀,你的梦到底是什么内容啊?”
听了浑忽公主的再三催问,屈出律才说道:“我见到父亲满身鲜血,尤其是满脸殷红的鲜血淋淋漓漓地流着,大声责问我道:‘你这不孝之子,竟把国仇家恨、父死母亡的仇恨全忘了!’”
浑忽公主听了,眼泪竟流下来了,忙说道:“现在怎能去报仇呢?我们才度过蜜月不久,何况我也……也舍不得放你走呀!”
屈出律一见,慌忙把公主搂进怀里,温存着,替她抹去泪水,然后对她说道:“我离开我的国土已经很久了,但是我的人民不会忘记我的,他们也不会忘记国仇家恨的。如今,成吉思汗的军队都在中原打仗,他的后方空虚,军队的数量不多。我已听说了,我的许多部落和军队,正在等着我去呢!”
浑忽公主听到这里,双手搂住屈出律的脖颈,连续在他脸上亲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能去,不能去,我不让你离开我,你现是我的驸马,无论如何,我不放你走!”
屈出律又继续说道:“据说,我的那些部落与军队,他们流落、分散在叶密力、海亚力,以及别失八里的境内,他们到处聚集起来反抗蒙古人的统治,到处打探我的消息。”
浑忽公主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着:“你不能去,我不放你去!你走了我怎么办?那不是让我守活寡么?”
屈出律只是装作未听见她说的话,一边抚慰着,一边继续对她说道:“你父王菊儿汗若能放我回去,我就可以去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去找蒙古人报仇,一定要活捉成吉思汗,重建我的乃蛮国,你就是我的皇后了。”
浑忽公主忙说道:“父王就我一个女儿,他怎么能舍得放我们俩去呢?何况老人家已经老了,我们一走,西辽王不是后继无人么?”
屈出律立刻说道:“请你放心吧!在我困难的时候,你们帮助了我;有朝一日,菊儿汗他老人家一旦有难,我一定会帮助他的。只要我活在世上,我将对他老人家竭诚效忠,听他吩咐,决不违言!”
浑忽公主架不住他的反复解释,苦苦哀求,终于答应向父王与母后请求,尽快放他回去收集原乃蛮的残部人员。
后来,心地单纯的菊儿汗终于轻信了屈出律的花言巧语,赠送给他许多贵重的礼物,并且封他为“屈出律汗”,对他说道:“祝你早日重建乃蛮故国,尽快报仇雪恨。”
于是屈出律如鸟儿飞出了牢笼,迅速回到叶密力、海亚力以及别失八里境内,将其残部收集到一起,很快组建成一支万人的队伍。
此时,西辽国军中有一股反对菊儿汗的势力,他们的头儿名叫庞斯里胡,立即派人到屈出律那儿,对他说道:“你若能把菊儿汗赶下台,情愿拥戴你当西辽国王,并把西辽国的美女乌姜送给你为皇后。”
屈出律自然高兴,便准备领兵回去向菊儿汗发难,其部下葛里高里劝他说:“此事不能做,菊儿汗在你困难时招你做了驸马,并帮助你重新建立军队,怎能做那不忠不义的事情?”
屈出律却不以为然,反说道:“我是菊儿汗女儿的救命恩人,他帮助我做了一些事,也属应该,这等于摆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何况他已年老昏庸,让我当西辽王有什么不妥当呢?”
于是,屈出律坚持与庞斯里胡联合起来,包围了王宫,逼着菊儿汗交出王权,立即让位于自己。菊儿汗年迈体衰,无力抵抗,只得说道:“我答应让你继承西辽王位,但是你得撤兵,将军队领回去。”
屈出律遂把队伍撤走,并将乌姜接到身边,并立她为皇后,这消息传到浑忽公主耳里,她立刻派人找到她的表弟龙格丁里,要他起兵围歼屈出律的兵马。
龙格丁里与庞斯里胡同是西辽国的带兵将领。经过一番策划,龙格丁里杀死了庞斯里胡夺得军队的指挥权,趁夜偷袭了屈出律的队伍,仍然拥戴菊儿汗做西辽王。
后来,屈出律听说花剌子模国王谟罕默德不满再做西辽的属国,准备派兵攻打菊儿汗。便立即派人前去,与沙摩诃末结成联盟,双方经过反复磋商,立下如下决议:谟罕默德从西边攻打菊儿汗,屈出律自东面进攻,谁先歼灭菊儿汗者,就将得到西辽国的大部分领土。
花剌子模国王谟罕默德说道:“我只要从珂力麻黑、忽炭,以及可失哈尔为止的这一大片土地和人民。”
屈出律立刻答应了他的要求,谁知龙格丁里带领西辽兵马突然包围了他的队伍,杀得屈出律大败而逃,只得返回到别失八里去重新整顿兵马。
这时候,花剌子模国王谟罕默德联合撒戚耳干国,从西辽国的西部边境展开了进攻,菊儿汗的大将塔阳右因为指挥失误,战败被俘,遭到惨败。
公元一二一一年的夏天,屈出律趁菊儿汗兵力分散之机,突然领兵向他进攻,将他包围起来,出其不意地将其俘获。
屈出律想杀死菊儿汗,宣布自己为西辽国王,葛里高里又劝说道:“对一个年老体弱的人何必要杀他呢?何况他有恩于你?为了缓和西辽人民的反抗情绪,留下他,尊他为‘太上皇’的虚名,不是更有利么?”
屈出律觉得他说得有理,便接受了这个意见,公开地对菊儿汗说道:“你是太上皇,我要把你当作父亲一样看待,尽管你女儿浑忽公主已离开我,做了她表弟龙格丁里的妻子。”
于是,屈出律便名正言顺地把菊儿汗统治下的突厥斯坦地区以及他的王位,完全夺取到自己的手中。
从此,契丹族的西辽国实际上已经灭亡了,屈出律在喀什噶尔、和田等地,西辽锡耳沙河岸地区,重新建立了乃蛮国。
屈出律在流浪颠沛了四年多之后,现在当上了西辽国王,又有美女乌姜陪侍身边,真是志得意满,欣喜若狂了。
于是,说话气粗了,脾气更大了,动辄要杀人了,他以为这样才像一个国王的样子!
皇后乌姜固然长得美貌无比,但是性格怪僻,经常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平日,乌姜要求用牛奶洗澡,羊奶、马奶也不能替换,迫使西辽国的百姓按时交送鲜牛奶到王宫里。
她的吃食也特别,爱吃牛蹄子。她要求厨师把牛蹄子去掉外面的甲壳,放在锅里清炖,直到炖得软烂为止。乌姜虽然长得很美,但是,她非常喜欢打扮,特别重视脸面的保养与美容,要侍女每天清晨替她美容——打脸。
据说,打脸是面部美容的最好方法,那些侍女们往往不敢打,在她吩咐下,谁敢不打呢?
于是,在打脸美容中常常出现一些事情,有的侍女打重了,便被拉去杀头;有的打得轻了,或是打得位置不对,也要受到惩处。更有甚者,乌姜信奉偶像教,她要屈出律强迫全体人民都要皈依偶像教。
乃蛮人原本大多数人都是信奉基督教,西辽国的百姓都是信奉伊斯兰教的为多。
屈出律为讨得乌姜的欢心,竟下令道:“全体西辽国人,要么信奉基督教,要么信奉偶像教。”
屈出律想用暴力改变当地人的宗教信仰,不准伊斯兰教徒和信士们进行礼拜,把伊斯兰教徒的聚居场所封闭起来,或是干脆拆毁。加上向百姓征收牛奶、牛蹄等,实行横征暴敛,进行残暴的压迫。为了逼迫老百姓就范,强迫他们服从统治,害怕人们起来反抗,屈出律居然异想天开,在每一户百姓家里都派一个士兵居住。谁知那士兵与百姓共居一堂,竟变成这个家庭的“太上皇”了,奸淫烧杀之风遍起,给当地人民造成极大的灾难。
这时候,屈出律却不顾人民的痛苦,依然实行残暴的手段,动辄以杀头相威胁。他哪里知道自己像是坐在一堆柴薪上面,只等一个火星飞来,那堆柴薪便会立刻燃烧成冲天的大火,将其烧死在熊熊火光中。
公元一二一八年秋天,成吉思汗派出的军队,在其长子术赤、大将者别、速不台等带领下,越过维吾尔地区,翻越天山,进入屈出律统治下的西辽国境内。
当时,在天山以西的伊犁河上游固尔札附近,蒙古骑兵拥有一个活动据点,那就是阿力麻里国,这里盛产苹果,被人们称为“苹果园之国”。
在阿力麻里,到处长着绿荫如盖的苹果树,人们以苹果为主要食品,他们生吃,煮着吃,烤着吃,据说当地人们平均寿命竟达到七十岁以上。
在阿力麻里国,许多家庭不仅是四世同堂,五世齐昌、六代同乐、七代齐福也并不鲜见。
因为阿力麻里早已归附了成吉思汗,蒙古骑兵来到这里,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绿荫遍地的苹果园里徜徉,呼吸着新鲜空气,尽快地恢复体力,养精蓄锐。
术赤等主要将领一边嘴里嚼着又脆又甜的大苹果,一边拥着国王奉献来的阿力麻里姑娘,尽情地调笑、戏乐……
从阿力麻里出发,蒙古军队只须顺着伊犁河西下,就可以进入宽广的略有起伏的伊犁河平原,从而进入七里河流域。在这里,水源丰富,农田灌溉渠纵横密布,盛产粮食,新鲜蔬菜与水果也很多。
这里水土甜美,山青水秀,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因此,当地的女人长得特别俊美,不仅肤色白嫩,一眼看去,浑身水灵灵的,似乎捏一下就能流出水来。
七里河人热情好客,按当地风俗,贵客临门,在丰盛的酒宴之后,主人要让家中最年轻、最漂亮的女人现场表演裸体舞给客人看,这是最高的礼遇了。
由于当地的人民受尽了屈出律的残酷压迫,听说成吉思汗的军队来了,都把蒙古骑兵当作救星一样欢迎,用最好吃的食品慰劳他们。术赤等对这里的风土人情简直着了迷,甚至忘记了来这里的任务了。者别不敢有丝豪的放松,目睹术赤等醉于风情之中,他却出侦察敌情,白天布署兵力,忙的有板有眼。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者别就灭掉了屈出律,征服了整个前哈剌契丹帝国,征服了整个东突厥斯坦,影响之大,成果之辉煌,使术赤吃惊不小,他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到他的父汗那里。
成吉思汗一时冲动,不禁担心自己的这位鼎鼎大名的勇将,会因取得如此赫赫战功而骄傲,从而滋生叛离之心。于是,他立即派人前来警告者别说:“不可学克烈部的王汗,不可学乃蛮部的太阳汗以及他的儿子屈出律那样地骄傲自大,他们三人全因为狂妄自大而相继败亡。”
者别听后,对着来人微微一笑说道:“我者别过去是大汗的忠实奴才,今后仍然是大汗的忠实奴才,而且永远是大汗的忠实奴才……我者别的忠心唯天可表!”者别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十分苦恼,深感成吉思汗不了解自己,以为大汗可能是听信了别人的议论,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这般猜忌?
在回喀什噶尔城的前夕,者别再次想起那件射伤战马的往事,忽然他想到一个弥补的办法。立即下令在忽炭、可失哈尔等地,急忙征用了一千匹白栗色战马,也就是一千匹同他过去射伤的那匹战马一样出色的战马,带回去献给自己的大汗以求赎回往日箭伤大汗的过错。
后来,成吉思汗得知此事之后,深感错怪了这位智勇双全的部下,特地请者别到自己的大帐里去,又向他道歉,说了许多内疚的话。
从此,成吉思汗不再对者别疑惑了,两人的私交也更深厚,更纯真了。
花剌子模国王谟罕默德得到西辽被蒙古灭亡了的消息,立即指挥兵马东进,企图乘乱瓜分西辽的国土。
这时候,术赤与者别、速不台已杀死了屈出律,离开了喀什噶尔城,正准备班师回国。
谟罕默德闻讯后,便急急忙忙领着兵马,从奥尔达东南部的毡约北进,连续尾随数日,在七里河与哈建黑河之间终于追上了要撤回本土的蒙古军队。
谟罕默德依仗兵多势众,蓄意挑衅,摆开战阵,派人前往蒙古军中责难说:“西辽乃我邻邦,你们蒙古人为什么无故兴兵消灭它?这是我们花剌子模国无法容忍的。”
术赤不愿与他纠缠,只好解释道:“我们是来追击仇人屈出律的,对贵国并无侵犯之意,请你们不要多心了。”
谟罕默德的使者却蛮不讲理地说道:“西辽国与我们花剌子模国之间早有盟约,如今它受到侵犯,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术赤说道:“我们蒙古国与你们花剌子模国之间,也有盟约,并无仇怨,成吉思汗命令我们来追击仇人,并没有让我们要与贵国为敌。”术赤为了表示对花剌子模国的友好态度,只得把战斗中缴获的财物送一些给谟罕默德,算是对其犒军。
那使者去后,者别立即建议道:“谟罕默德来者不善,抓紧做好战斗准备,以免仓促应战,吃亏上当啊!”
术赤却说道:“已送给他那么多财物,该不至于来动武吧!”
速不台立即说道:“有备无患呀!那谟罕默德的胃口大得很呢!”
于是,者别与速不台各自负责左、右两军,让术赤坐镇中军,命令兵马严阵以待。
半个时辰以后,忽听喊杀声由远而近,花剌子模国的兵马果然打来了。
原来那使者回去向谟罕默德报告之后,又把蒙古人赠送的财物指点给他看,转告了蒙古人的愿意交好的传话,可是,这位狂妄好战、脾气暴戾的花剌子模国王自恃兵多国强,说道:“给这么一点财物,算什么犒军?难道我们是讨饭的叫花子么?”
那使者又向国王提醒道:“蒙古人确实不想与我们为敌,这倒是事实,也许成吉思汗真的没有命令他们,请大王考虑。”
谟罕默德却说道:“蒙古这支人马不过一、两万人,消灭他们还不容易么?”
于是,谟罕默德不顾部下的反对,坚持要消灭这支蒙古队伍,率领四万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向前来。
在两军阵前,术赤高声质问道:“我们两国已有盟约在先,为什么要无故兴兵?我们的成吉思汗只派我们前来追击仇人,没有命令我们要与贵国交战。”
谟罕默德却蛮横地说道:“成吉思汗虽没有命令你攻打我,但是上帝命令我进攻你。今天,我要消灭你们这些偶相教徒,来报答天意!”说完,他大刀一挥,向身后的士兵喊道:“冲啊,杀死这些蒙古人啊!”
花剌子模的数万兵马,随着谟罕默德的喊声,一齐杀向蒙古大营。
此时,者别与速不台交换一下眼色之后,要术赤坐镇中军,两人各带左、右两军以闪电之势,突然冲杀出去,把花剌子模的兵马截成几段,然后包围起来,经过一阵砍杀之后,很快地将其歼灭。
谟罕默德的左、右两军被击溃,如人的两臂被折断一样,其中军显得十分孤立,正与术赤的中军对峙着,不料者别与速不台又返身杀回来,像两把铁钳紧紧地夹住他,使他吃惊不小,若不及早撤军,必遭围歼,忙大声喊道:“快撤,快撤!”
可是,眼看蒙古军队蜂拥而来,旋风般地杀过去,撞过来,谟罕默德害怕极了,他目睹自己的兵马被杀得张皇失措,毫无招架之力,只是被动地挨砍杀,心中万分焦急。
正在这时,有一员蒙古大将身材高大,面目红润,浓眉大眼,手执一把大刀,威风凛凛地向自己冲来,听他高声喝道:“呔!你这个混账国王,我们成吉思汗刚与你缔结盟约,便无故兴兵,太不仗义了!现在你已被包围,量你插翅难逃,还不快快下马受缚,免得被乱刀砍死!”
谟罕默德听了,慌乱间不由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乃成吉思汗帐下大将者别,不久前,活捉屈出律的正是本人。”
谟罕默德已经听说了者别的战绩,正在惊慌之时,忽见对面杀进一彪人马,仔细看时,才见到为首的将领正是自己的长子札兰丁。他这才放下心来,暗中庆幸来得及时,便立即抖擞精神,指挥残余兵马,与札兰丁的队伍汇合一处,使出浑身的力气,才冲出蒙古军队的包围。
谟罕默德一口气逃出八十余里之外,才慢慢放松战马的缰绳,转头向身后看去,跟自己逃回来的兵马稀稀落落,不过一千余人罢了!
他既后悔又恼怒,仍然心有余悸地说道:“自用兵以来,我曾经历过无数次大战,都从未见过像蒙古人这么不怕死的,打起仗来这么凶狠的军队。”
札兰丁赶上来,对他劝道:“胜败乃兵家之常,父王为何只长蒙古人的军威,而要自轻自贱,灭自己的志气?”
谟罕默德却说道:“我算领教了蒙古骑兵的厉害了!不是我看不起自己,蒙古军队中不光是将领善于指挥,那些兵马真是如狼似虎,凶猛无比!”
这次意外冲突,给花剌子模的国王谟罕默德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使他一想起来便有胆战心寒的感觉。
尽管如此,花剌子模国的这位猖狂好战的国王谟罕默德并未收敛他的扩张野心,他派人打听到蒙古军队确实班师回国之后,仍然派兵占领了原西辽国的一部分国土,以满足他那瓜分西辽国土的欲望。
术赤、者别与速不台击败花剌子模国军队的挑衅之后,者别立即建议术赤尽快领兵回国,免得谟罕默德再派兵前来报复,他说道:“这里地处花剌子模国土的大门边上,说来就来,说退就退;而我军孤兵深入,距离国土远隔千山万水,正是远水不救近渴,不如趁早班师凯旋,所谓见好便收吧!”术赤遂接受意见,命令军队即日回国。
成吉思汗对这次出征感到非常满意,杀了屈出律,消除了他心中的遗患;灭了西辽国,
打通了去花剌子模国经商贸易的通道,从此蒙古的商队到西方各国去贸易,更加便利了。
只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即与花剌子模国发生了一场冲突,使成吉思汗十分不快。
成吉思汗本是一个耿直重义的帝王,平日与人交往最重视信义二字,经过反复询问术赤与者别、速不台,对冲突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之后,也就不怪怨自己的儿子与部下了。
起初,他对谟罕默德国王的蛮不讲理,深为不满,便向术赤等问道:“他们军队的作战能力怎样?”
术赤摇了摇头,笑道:“那国王有些狂傲自大,仗着兵力众多,指挥打仗如驱赶羊群一样,怎能不败?”
听了儿子的话,成吉思汗大笑不止,他看着者别、速不台两人,对儿子教训道:“你也别轻视人家,若没有他们两人在你左右,恐怕你未必能轻意取胜。”
速不台立即说道:“这全是者别的功劳,不过那国王是有些目空一切,这次教训他一下,也许以后会老实一些,可能再不敢妄自尊大了!”
但是,成吉思汗提醒部下说:“不管怎样,还要以大局为重,我们的目的是与他们经商,要贸易往来,何况两国刚才签订了友好通商条约,对这样一起偶发事件,不必去计较,正好借经商来化解一下。”
成吉思汗以容忍的态度看待这次冲突,是十分恰当的。因为,当时的蒙古帝国,整个的草原统一不久,加上片面的游牧、狩猎经济,仍不能满足众多牧民的生活需要,在蒙古草原既缺乏衣物,又缺乏其他许多生活日用品,商人们到蒙古草原来做买卖,就备受草原牧民的欢迎了。
花剌子模人以经营商业著称于世,东方蒙古的广阔市场自然是他们心驰神往的地方,所以许多花剌子模的商人也欢喜到草原牧民中做生意,可以从中牟取几倍的利润。
为了促进西方各国与蒙古的经贸往来,他主动提出了与花剌子模国建立友好关系,并在商人来往的大道上设置了保卫商人安全的哈剌赤,并特地颁布了一条札撒:“凡进入蒙古国内的商人,应一律发给凭照,而值得大汗受纳的货物,应连同货主一起遣送到大汗那里,受到隆重的接待。”
此后不久,成吉思汗便派遣了一个庞大的商队前往花剌子模国进行贸易。
他还命令诸王、诸那颜贵族、诸将领,以及诸后妃们各自挑选出两、三名亲信,随着商队前往花剌子模购买珍品。
据说,商队很大,有骆驼五百头,载有各种珍宝,比如中国的黄金、白银和丝绸,还有驼毛织品、海狸毛皮和黑豹皮等。
这一次商队的领队人,仍是从居住在蒙古的穆斯林中挑选,他们是:讹答剌的剌麻儿,蔑剌合的哈马勒,不花剌的法合鲁德等。除了这些人以外,成吉思汗还派了一位名叫兀忽纳的蒙古人作为他个人的代表,跟随商队一齐前往。
成吉思汗的商队顺利地穿过北亚,来到锡尔河畔花剌子模国的边界讹答剌城。
这讹答剌城的守将名叫亦纳勒术,是花剌子模国王谟罕默德的表弟。一见蒙古商队的大批财物,居然起了歹心,竟诬指他们为间谍,将他们扣押起来了。然后找来自己的亲信维那索思让他报告给谟罕默德。谟罕默德命令将商人全部就地处死,没收其财物。
成吉思汗闻讯后,动情地捶胸顿足,面向西方,决心要向花剌子模国讨还血债。
成吉思汗忍无可忍,双方的战争不可避免了。
为向花剌子模人讨还血债,成吉思汗广纳将士们的意见,在西征之前认真制订切实可行的战略计划,他根据路途遥远、悬师万里、情况不熟的实际,决定不打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必须用奇袭战、速决战,对敌人一举全歼。他说:“这次西征与攻打金朝的打法截然不同,每打一仗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泥带水地慢慢来;每次歼敌,必须全歼,要穷追到底,不留余孽,免得死灰复燃,留下祸根。”
在作战的准备上,成吉思汗总结攻打金国的经验与教训,进一步改进部队编制、装备,广泛动员蒙古及各地兵员。
经过反复考虑,认真筛选,成吉思汗在这次西征中,决定参加作战的除蒙古骑兵外,还有钦察、维吾尔、玛力麻里、哈剌鲁、契丹等族的军队。汉人的部队以炮工兵为主。
在花剌子模国内,布列着几座坚城,要想迅速攻破那些坚城,单靠骑兵是不行的,非用大炮不可!于是成吉思汗说道:“我们的大炮要在西征中发挥作用了!谟罕默德肯定要固守城池,对我们采取以逸待劳,让我们被迫打消耗战,有了各种火炮,他就固守不住,我们便可以速战速决了。”
成吉思汗命令大批技师、工匠随征,并制造了大量的投掷器、投石器、倾城器、火焰发射器、弩炮等。
在攻金、伐西的战争中缴获来的大炮,经过炮师的修复,也让它随军出征;加上自制的大炮在内,数量已超过百十门了。
成吉思汗兴奋地对众将说道:“别看谟罕默德趾高气扬的,当他听到我们的大炮轰隆隆怒吼时,他就蔫了。”
因为是长途行军,成吉思汗接受将领们的建议,命令每个战士携带三、四匹从马(即预备马)、两套兵器,还配备了军医、军需等。并决定在来年春天集结部队,经过休整一段时间之后,该是夏季来临了,然后再出师。
在成吉思汗积极为西征花剌子模国作充分准备的时候,在四个皇子中有两个人也在暗中策划于密室,四出活动,千方百计想争当大汗的继承人呢!
他的长子术赤,自出生以来关于他究竟是不是成吉思汗的亲生骨肉问题,一直是人们议论的焦点话题。可是,成吉思汗确实没有对他另眼相看,而且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从未有过任何怀疑的言论的流露。术赤从小就随成吉思汗征讨四方,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深得其父的信任。若论术赤的表现,勇武可佳,诚实可信,只是性情急躁,缺乏政治才能。为了培育他的才能,成吉思汗让老臣赤留也帖儿担任术赤的师傅,帮助他立德树人。
早在十几年前,术赤与二弟察合台发生纠纷,被察合台骂为“蔑儿乞的野种”,事后察合台虽遭祖母的训斥,在术赤的心灵深处已留下难以驱走的阴影。
后来,师傅赤留也帖儿曾婉转地将其母被蔑儿乞人掳去的前因后果说与他知道了,并谆谆告诫术赤道:“你是大汗的长子,应该从严要求自己,在是谁骨血的问题上,应看大汗的态度为准。”
术赤诚恳地告诉他的师傅道:“父汗从未对我有任何歧视的表现。”
赤留也帖儿趁势说道:“这就够了!你是大汗的长子,别人议论不必介意,由他们去说就是了,只要大汗不说,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呀!”
术赤又问师傅道:“像我这样,能不能继承大汗的王位?”
赤留也帖儿对他说:“蒙古人没有嫡长子继承汗位的传统,蒙古大汗的王位继承,是由那颜贵族推选的,因此你要多立战功,锻炼自己,增长才干,不能庸庸碌碌,无所作为。遇事要胆大心细,不能像妇人那样忧柔寡断,缠缠绵绵。”
听到这儿,术赤便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在自己与察合台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父汗让侍卫拿出两笼小白鼠来,要他们兄弟俩各做一个游戏,比一比谁玩得更有趣味。术赤想了一会儿,就把笼门打开,那些小白鼠立刻从笼子里跳出来,四下逃命去了。
这时候,术赤看着跑走了的小白鼠说道:“父汗,这小白鼠关在笼子里太可怜了!把它们放出去,也让它们和我们一样自由自在,欢蹦乱跳,岂不更有趣吗?”
当时,看着术赤那天真仁厚的笑容,成吉思汗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而察合台却去拎来一壶开水,向笼内的小白鼠猛浇下去,那些小白鼠在笼子里被烫得吱吱叽叽地乱叫乱跳,东逃西窜,煞是可怜!此时,察合台见了,不禁拍着小手,高兴地大叫着喊道:“父汗,快来看呀,小白鼠跳得多高!”
成吉思汗看在眼里,却笑不出来,便说道:“你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就这么残忍,长大以后,若是管理国家大事,岂不是一个暴君么?以后可别这样了!”
察合台听到父汗的训斥,一时哭着跑走了,术赤站在那里发怔,父汗又对他说道:“你又有些过于仁慈,也未必是个大才!身为一个男子汉,不应该像妇人那样忧柔寡断,光有一付菩萨心肠是办不成大事的。”
后来这件事一直在术赤的心灵深处牢记着,听着赤留也帖儿师傅的教诲,联想到儿时的往事,术赤总想纠正自己的软心肠,增强自己办事果断、雷厉风行的作风。
不管怎样,有关出身问题,在术赤的内心深处已留下疮伤了,何况在叔侄兄弟之中,甚至在将领们之间,时有议论,都会让他闷闷不乐。
对汗位继承最关心的,当是二王子察合台了,此人从小聪明伶俐,只是因为他顽皮淘气,常常受到责罚。成人后又好色成性,整日在女人堆中厮混。
在黑森林的斡儿朵中,他曾与也遂皇后勾勾搭搭,曾因此事被皇太后祖母狠狠训斥过,可是两人一直旧情不忘,常常在一起幽会。后来成吉思汗也有耳闻,一方面由于戎马倥偬,无暇过问,另外,对女人的偏见,也使这位大汗产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在蒙古的传统习俗中,父亲死了,儿子有权利娶后母为妻,正是因为这种“妻后母”为习俗,使成吉思汗既不责怪察合台不孝与无礼,也不加罪也遂皇后的不贞,而采取不闻不问的回避态度。不过,也遂皇后的大帐,成吉思汗已经很长时间不去了,为了此事,也遂怀疑是她的妹妹也速干告了她的状,曾一度与也速干大闹一场,姐妹俩从此反了目,成为仇人。
近些年来,在成吉思汗面前最受宠爱的要算忽兰皇后了。忽兰容貌俊美,聪慧过人,性情温和,善良宽厚,在成吉思汗后妃如云的行列中,备受尊重与羡慕。
于是察合台与也遂私下密议,要在忽兰皇后身上下功夫,有意去讨好忽兰。
在忽兰生子阔列坚时,也遂忙前忙后地前往照看,生活上殷勤侍奉,使忽兰深受感动。
察合台也专程去林中猎取斑鸠,亲自送到忽兰的斡儿朵中,为其补养身子。
因为斑鸠是强健孕妇身体的最好补品,察合台无非是为了取悦忽兰皇后,希望她在父汗面前为其美言。
生性善良的忽兰皇后,也真的劝告成吉思汗,要他去也遂大帐中过夜,但是,这位大汗一直未去,总是笑一下算了。
这次西征的决定公开之后,也遂花了好多天的功夫,为成吉思汗亲自缝制了一件狐皮护心兜儿,送到忽兰皇后处,请她转交给大汗。忽兰皇后对她说道:“你亲手缝制的,能亲自送到大汗手里,岂不更好?为什么还要我转手呢?”
也遂听后,伤心地哭了,向忽兰央告道:“大汗已多年不进我的大帐了!我哪有机会见到大汗呀?”
忽兰见她伤心的样子,只得收下那件护心兜儿,并将它转交给成吉思汗,向他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也遂皇后如此关爱大汗,请大汗过去看看她吧!”
成吉思汗听后,不由得心肠软了下来,又想起往日也遂的好处,便真的去了她的大帐。
这一夜,也遂极尽温存体贴,对大汗百般殷勤侍奉,使成吉思汗十分满意。不过,已经年近花甲的成吉思汗,床第情趣已大不如前了。
也遂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灵机一动,向成吉思汗以关心的口吻,提出了汗位继承人的问题,她委婉地说道:“过不多久,大汗要翻越巍峨险峻的山岭,渡过宽阔汹涌的江河,踏上万里征程,去平定众多的国家。可是,自古以来,凡是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长生不老的,人的一生好比蜉蝣一样在天地间,难以久留。倘若有那一天,大汗这高大的身躯像大树万一倾倒下来,那些像乱麻一样的民众,到时候有谁来治理呢?像顶柱一般的御体一倒,像麻雀群般的民众要谁来管?另外,大汗那四个英杰的儿子,究竟由谁来继承你的宝座呢?你应该及早定下这种大事,让你的诸子诸弟,众多的臣民,以及我们这些软弱愚昧的妇女们也能知道你的旨意吧?”
也遂皇后的这一席话,使成吉思汗陷入了沉思。他不但没有发怒和责怪这女人大胆放肆,而且还十分赞赏她的勇气和智慧,把几年来对她的愤怒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不由得对她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你的话很有道理。”
次日,成吉思汗立即召来诸子弟、诸万户、千户,对他们说道:“也遂皇后虽是一个妇人,却向我建议汗位继承人的问题,她的话确有道理。而你们当中,不论何人都未曾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些年来,只是因为我不是继承先祖的汗位,这是我自己打出来的天下,也就没有想到确定继承人的问题,更没有想到自己百年以后怎么办,因此忽略了这件大事。”
说完,成吉思汗看着面前的四位皇子,首先向长子术赤问道:“你是我的长子,请你先说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但是,术赤听了默不做声,或者说还未等他开口,其弟察合台就突然说话了。
察合台向来厌恶术赤,也许是因为他是长子,在汗位继承上,本能地产生出一种嫉妒和担心罢?
见父汗先问术赤,察合台便一时性急,沉不住气了,便大声嚷道:“父汗先问术赤,莫不是想立术赤为太子么?”
察合台接着又以粗暴的态度特别强调,术赤的出身有疑问。他指出,术赤究竟是成吉思汗之子,还是曾掳掠母后的蔑儿乞人之子,这还是个问题。于是,他补充道:“他术赤不过是从蔑儿乞部捡来的一个私生子罢了!我们怎能让这样的人登上汗位?”
察合台作为弟弟,他生在术赤之后,关于术赤的出身血统问题,察合台自然没有多少发言权的。但是,多年以前察合台已经当面提到过这件事,二人曾闹得很厉害。这次又在确定汗位继承人的大会上,当着汗父与众人的面,公开提出这个十分敏感的问题,它说明在长时间内,不少人对这一问题都有怀疑,都有议论,甚至就有人干脆认定术赤就是蔑儿乞人的后代。
因此,这既是有关术赤的地位和前途的问题,又是有关其生身之母孛儿帖的声誉问题。
在这种侮辱之下,术赤气得忍无可忍,跳起来,一把揪住察合台的衣领,怒气冲冲地大声吼道:“我从来没有听到父汗有什么异言,父母都没有对我另眼相看,你凭什么对我胡说八道!你有何德何能,自以为比我优越,比我高贵吗?其实,你不过是性情暴烈,行为专横,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术赤气愤地说着,便要与察合台比个高低,听凭天意裁决。他对察合台说道:“现在,我要与你比赛射箭,假如在远射中我败在你手里,我就砍断自己的拇指,把它扔掉;然后,我再与你比赛勇力,假若在决斗中我败在你的脚下,我就倒在地上永远不再爬起来了!不过,这必须听从父汗的命令来裁定,谁也不能不听从父汗的命令!”
于是,术赤与察合台互不相让,两人相互揪住衣领,相持不下。帐下诸将你看我,我看着你,没有一个人说话,不知所措。博尔术、者别见大家不动,便只好站出来解劝,博尔术拉开术赤的手,者别拉开察合台的手,但两人仍然像两只好斗的公鸡一样,挣扎着扑向前去。
成吉思汗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场突然的冲突,他面对两个儿子的争斗,耳闻其言,眼观其行,一时又急又气,恼得说不出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工夫,才从牙缝里冒出两句话:“混账!太不像话!”
这时候,原是成吉思汗的老将之一,察合台的师傅阔阔搠思从东厢的诸将群中走了出来,对察合台责备道:“察合台,你为什么这样性急呢?在你们兄弟当中,你父汗本来就指望着你。当你们还没有出生时,蒙古地面充满混乱,各部落之间相互争战不休,邻里相劫,人们不得安生,真是天下扰扰,无处没有掠抢之事,有人即有杀戮之举。”
阔阔搠思对成吉思汗家族秩序建立前的蒙古混乱情景的描绘确属真切之极,这种大混乱可以充分说明孛儿帖皇后当初被蔑儿乞人掳去的原因。这位老武士为了打动察合台及其兄弟们的心,说了一番充满盛情和令人激动的话:“在那混乱的年月,你母亲不幸被人掳去,是不幸的遭遇所导致的后果;她不是偷偷摸摸去私下的约会,而是战争所造成的无可奈何的事情;不是因为相爱而做的过格举动,而是互相惨杀所遭致的。你怎么可以如此胡言乱语呢?这如何对得起你慈爱、纯洁的母亲呢?这岂不令人寒心吗?”
为了提醒察合台尊重他的母亲,阔阔搠思说他们神圣的母亲:“心像油一样温柔慈爱,灵魂像乳汁一样纯洁。难道你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吗?不是孛儿帖皇后一腹所生的孩子吗?你怎么可以责怪你的生身之母,刺激她的感情呢?怎么可以报怨自己的母亲,指责她终身悔恨的事情呢?”
成吉思汗发现矛盾已经缓和了,也一改其沉默的态度。警告察合台应安分守己,不得胡言乱语,过于放肆了,他说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你的兄长术赤呢?难道他不是我的长子么?从此以后,再不可以说出这种话了!”
听到父汗的训斥,察合台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并对父汗说道:“请父汗放心,以后我不再这么说了。术赤的气力、技能,也不用争,用不着和我比试。在我们兄弟之中,术赤和我年龄最大,我们两人应该一起在父汗前效力。如有不履行其职责的,另一人当以刀斧打破他的脑袋;谁要是畏缩不前,或有意躲避的,就可以砍断他的脚后跟,绝不姑息。”
为了摆脱眼前的僵持局面,察合台提议他和术赤都服从他们的弟弟窝阔台的命令,即拥护窝阔台承继汗位。于是,察合台对他的父汗说道:“三弟窝阔台为人老实,我愿意听从他的调遣,让他在父汗大位的近旁,接受继位者的教育,我想术赤该不会反对吧!”
成吉思汗的第三子窝阔台素以头脑清醒、慷慨敦厚而闻名,从小就受到父汗的赏识。在自己的四个儿子中,成吉思汗心里早已有了底,他认为长子术赤少智,次子察合台少德,幼子拖雷遇事过于谨慎,惟三子窝阔台德才兼备,胸怀磊落,是个能担重任之人。
知子莫若父。成吉思汗听到察合台的推荐,正中心意,但又担心长子术赤有意见。
于是,他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术赤,又用亲切的口气向术赤征求意见道:“术赤,你看怎么办?”
其实,术赤已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他认为察合台的提议,使汗位的继承权从他身上落到了他的三弟窝阔台的肩上;不过,人们在他的出生问题上所持的怀疑态度,也不允许他此时采取另外的立场。
听了父汗的问话,术赤立即答道:“刚才察合台已经说了,我们两人合力同心,共同支持三弟窝阔台承继汗位,让你老人家亲手打下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代,永远屹立在蒙古草原上!”
成吉思汗决定防患于未然,先采取措施,预防几个儿子之间今后发生纠纷,他说道:“你们没有必要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效力,世界大得很,天下地面辽阔,江河众多,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封地,只怕你们没有本事去治理哟!”
说到这里,成吉思汗看见二人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便又告诫他们说:“希望你们说话算数,言而有信,不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做出令人耻笑的事情。以前阿勒坛、忽察儿的教训应该记取,不要重蹈他们二人的覆辙啊!”
接着,成吉思汗又叫来刚才被指定为汗位继承人的窝阔台,其实,在他的四个嫡出儿子中,他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个第三子窝阔台。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素质方面,窝阔台也最似其父汗。他像他的父汗一样稳重沉着,头脑清醒,当然,在雄才大略,聪明睿智方面,他也可能不及其父汗。
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窝阔台也有胜过其父汗之处,那就是他为人比较善良纯朴,平易近人。他慷慨大度,但嗜酒成癖——不过,这也是所有的蒙古人的共同嗜好,也许这两点之间可能有一点联系。
于是成吉思汗向窝阔台问道:“窝阔台,你的两位兄长已经说了,你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罢!”
听到父汗问自己抱什么态度,窝阔台想了一下,只简单而实在地回答说:“父汗降恩让我说话,我能说什么?既然我不能拒绝这一荣誉,我能说自己不行吗?今后也只好尽我的能力,勉为其难吧!争取不辱使命,不负众望。”
说到这里,窝阔台迟疑一下,又接着说:
“有一点我要说在前面,将来我的子孙中,如果出现一些无才无能之辈,裹在草里牛不食,涂上脂膏狗不理,野兽敢在他面前横越,老鼠也敢在他背后穿行,这样的不肖之辈如何付以重任呢?我最担心的是这件事,其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成吉思汗听后,微微一笑,说道:“你别想得那么远,又想得那么消极,江山自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后来者总是居上的。”
几句话说得窝阔台含笑不语了,成吉思汗又说道:“窝阔台既如此说,就是答应了。自古以来,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呀!你们兄弟之间能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我就放心了!”
说完之后,成吉思汗又扭头看着小儿子拖雷,也向他问道:“你也说几句,讲讲自己的意见和态度。”
拖雷立即说道:“我同意立窝阔台为父汗王位的继承者,并在今后的日子里,始终站在窝阔台的身旁,提醒他忘掉的事情,弥补他熟睡时的疏忽,愿做他应声的随从,策马的长鞭,做到应声不落后,前进不落伍。愿为他长行征进,愿为他短兵争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成吉思汗听完,立刻赞许地点头说道:“说得好,能做到这些,也不枉我的一番苦心了!”
此时,成吉思汗面带微笑,见四个儿子都能正确对待这个古往今来为历代帝王最感到棘手,最为难办的事情,不由得一阵欣喜之情袭上了心头,他微笑着向诸王、诸将领看了一下,然后亲切地对大家说道:“就这么办了罢!我以为,诸王位下也请确定一位继承人,免得再发生争争吵吵的现象,岂不更好吗?”
说到此,成吉思汗尚感意犹未尽,遂又说:“大家如果不违背我的旨意,不撕毁今天的协议,那你们就可以无过错、无失误。窝阔台的子孙中假如真生了那种‘藏于草中牛不食、裹以脂膏狗不理’的无才无德之人,难道成吉思汗的子孙中就不会生出一个英雄吗?”
公元一二一九年的夏天,按照预订计划,成吉思汗在也儿底斯河畔举行了盛大的出师动员大会,来自蒙古国各地的各民族军队汇聚一起,场面极为盛大壮观。
成吉思汗对西征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分。
他向来主张不打无准备之仗,尤其是要长途奔袭花剌子模这样一个大国,成吉思汗更是做得周密、完善。
成吉思汗依例检阅完毕,最后决定留其最小的弟弟铁木格斡赤斤守卫蒙古大营,命最年轻的忽兰皇后伴驾西征,给他在征战中消愁解闷。
在大会上,成吉思汗又宣布让木华黎继续攻打金国,派二弟哈撒儿领兵对付西夏,采取围而不打,监视其动向为主的策略。然后命令在历次征战中表现杰出的几位将领带领前队人马,以大将者别为先锋、继者别之后是速不台的人马,再后面是脱忽察儿所率的队伍。
成吉思汗自率四子及众将领带领十万人马为后应,遂排齐队伍,祭旗启程。
浩浩荡荡的大军刚走不远,忽然狂风骤起,黑云密布,转瞬间大雪飘飘,飞舞而下,不到半个时辰,地上竟积雪数寸了。
成吉思汗一见,不禁怏怏不乐地说道:“现在正当夏季,天应炎热,为什么下起大雪来了?”
此时,忽有一人从旁走出来,说道:“大汗勿疑,盛夏时候骤遇严寒,这是上天的肃杀气象,正说明我蒙古大军是奉天申讨呢!岂不是大吉大利的征兆?”
成吉思汗见是耶律楚材,知道他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又旁通天文气象,便深信不疑了。
他欣喜地看着耶律楚材,又说道:“那花剌子模人倒行逆施,妄杀无辜,理应征讨,我们此举是替天行道,这仁义之师自然得到长生天的佑助了。”
成吉思汗把这场大雪看作是“瑞雪征兆”,便兴冲冲地指挥大军西征了。
十多万骑兵,数十万匹战马,外加运输的牛车,构成一支浩大壮观的队伍,远远看去,铺天盖地,令人生畏!
大军来到金山(阿尔泰山)脚下,尽管山上飞雪漫舞,积冰千尺许,山谷里却布满了奇花异草,真是神奇的地方。
为了行军需要,成吉思汗命令凿冰开道,他让三子窝阔台负责,领工兵在阿尔泰山铲冰修路;派次子察合台领兵修筑栈道,光是桥梁就架设了四十八座,其道路之艰险,不亚于蜀道之难。
尽管道路艰险,蒙古大军却以惊人的毅力,克服了重重困难,翻越了阿尔泰山,越过了帕米尔高原和天山之间的谷地,经过长途跋涉,在罕无人迹的冰山雪岭中开拓出一条行军道路,创造了人间奇迹。
当时,成吉思汗的行军,多以宽正面前进,据说从左翼到右翼需要三天行程,可见其行军序列之幅宽。
每一纵队都要提前派出先遣部队,担任远距离搜索和警戒。其活动区域往往涵盖一、二百里之大。
这样大规模地长途奔袭作战,部队的给养除用传统的驱赶羊群随军前进(这是蒙古军队历来的做法)以外,原则上各部队均依赖路经所征服之地供应军需。
蒙古战马虽然体型较小,但是能吃苦耐劳,不挑饮食,也是一大优势。
当大军到达原西辽国的都城虎思城时,成吉思汗把部队分成三路人马:第一路军先对锡尔河全线施行正面攻击,吸引敌人注意力,其中又分为三个兵团:术赤兵团(包括维吾尔族的一万骑兵),以毡的为第一目标,并扫荡锡尔河的下游地区,然后再溯河而上,与其他兵团会合。
察合台与窝阔台兵团,以讹答剌为第一目标,再溯河而上,扫荡锡尔河中游地区的敌兵。
阿剌黑、速亦客秃、塔孩兵团,沿拔汗那河谷,顺锡尔河上游而下,进攻浩罕城(忽毡)。以上三个兵团在忽毡城附近会合后,向西南前进,参加对花剌子模国首都撒马尔干的全面围攻。
第二路军由大将者别率领二万五千人马,秘密越过葱岭(帕米尔高原),从阿姆河上游顺流而下,自东南方向迂回包围撒马耳干,从而与第一路军形成钳形攻势。
这么做,就可绕至敌人后方,切断花剌子模与南方的阿富汗、呼罗珊地区的联系,使敌人腹背受敌。
因此,者别兵团要秘密行军,且路途艰险,其困难之大,是难以想象的。
出发前,成吉思汗于大帐中备酒为者别饯行,深情地对他这位智勇兼备的大将说道:“这路兵马道路艰险,任务繁重,环顾众将,非你不能胜任,望好自为之。”
者别回答得十分果断:“大汗派我火里去,我就去;大汗派我水里去,我也去!”
第三路军是成吉思汗和幼子拖雷率领的中军主力,先隐蔽于吹河南方,休兵养马,待正面部队吸引敌人之后,再秘密渡过锡尔河,穿越广阔难行的红沙漠,自西北方向奇袭不花剌城,以切断敌人新、旧两京城的联系,其间要在沙漠中艰苦行军半个多月。
为了防止玉龙杰赤的敌人从背后袭击,成吉思汗还做了一次离间工作,利用谟罕默德母子间的矛盾,派遣使者至玉龙杰赤对太后说:“我们蒙古军队无意进攻玉龙杰赤,等到各地平定以后,当以呼罗珊地区奉献给太后。”
太后虽然置之不答,但也没有从玉龙杰赤派兵从背后攻击成吉思汗,这说明离间计已经起到了作用。
在成吉思汗的大军越过阿尔泰山之后,便派遣使者前往谟罕默德处告知说:“……今钦兵马二十万,欲与阁下会猎于讹答剌城下,以清算杀害我商队人员之账。”
谟罕默德当即把军队分散布置于锡尔河一线和东部边界的主要城市。不久,谟罕默德派出去的侦察人员便回去向他报告了蒙古军队的情况:“成吉思汗的军队像蝗虫遮天、蚂蚁出巢一样无数。他的战士像狮子一样勇敢,战争的疲劳和危险,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他们不知休息,不知退却。他们在出征之际,将必需品全部随身携带。他们以干肉、酸奶充饥,不择善恶而食,凡动物肉都吃,猪肉、狗肉无所谓。……他们切开马的血管吸血,他们的战马不需要谷草和燕麦,是用蹄子刨开雪啃草吃……任何大山大河都挡不住他们前进,什么样的山隘险路也能越过,遇到大河使马游渡,人抓住马鬃、马尾渡过河去。”
得到这些消息之后,谟罕默德吃惊不小,他记得不久前他在毡的曾与蒙军发生过一次冲突了,因此他不敢轻视。
为了对抗蒙古大军,谟罕默德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分析成吉思汗的战略意图,研究对策。
讹答剌城守将亦纳勒术首先说道:“蒙古兵马的声势不小,这是表面现象,经过万里行军,又翻山越岭,必然是人疲马乏。只要我们坚守城池,他们能长期久战吗?何况他们人地生疏,粮草也不能携着来,加上水土不服,要不多久,不攻自退了。到那时我们就可以一举击溃他们。”
谟罕默德的长子札兰丁说道:“只要我们坚持坚壁清野,固守城塞为主,城外由蒙古军队去掳掠去吧,要不多久,成吉思汗必然退兵。”
毡的城的守将裘里罕夫却说道:“蒙古军队不仅善长野战,听说他们还有各种火炮,再坚固的城墙也经受不住炮轰呀,这可不得不防!”
亦纳勒术立刻挖苦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被那道听途说的话吓破了胆,应该面对事实嘛!”
裘里罕夫立刻大怒道:“谁被吓破了胆?这蒙古人还不是你招来的么?你胆子大,你应该带兵迎上去打呀!为什么还要提出坚守城池呢?”
“你把话说明白,蒙古人怎么是我招来的?”
“还要我明说么?那个蒙古商队的金银财宝哪里去了?被狼吞了吗?还有,还有那四百五十个蒙古商人与使者被谁杀了?”
“你胡说!你这胆小的土库曼人!”
“别吵了!蒙古人快要兵临城下,还争什么?”
谟罕默德大声地制止着,双手乱挥着让两人坐下来,向大家说道:“不管怎么样,蒙古人的兵马已到我们大门口了,当务之急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说到这里,这位国王看看那位土库曼人出身的裘里罕夫,大声地说道:“我以为,裘里罕夫说得很对,对蒙古人不能轻视,那次在毡的与他们的骑兵打了一仗,我才知道蒙古人不好惹。”
国王刚说到这儿,那些土库曼人出身的将军立即“唰”地一声站起来,高声说道:“报告国王,我们都是胆小鬼,这仗由亦纳勒术去打吧!我们走。”
谟罕默德立即走过去拦住他们,劝道:
“好了,好了,请各位息怒,大敌当前,我们内部怎能闹分裂呢?”
在花剌子模国的军队中,主要是土库曼人和康里人,土库曼人受到歧视,而康里人勇敢善战,又是王亲国戚,所以在朝廷里备受信任。那些土库曼人出身的将领,经常不满地说:“我们是后娘养的,人家是嫡系。”
谟罕默德的母后秃儿根可敦便是康里部族人,在她周围形成一个以康里出身的军政大臣和统兵弟侄组成的有实力的军事贵族阶层。讹答剌城的守将亦纳勒术便是秃儿根可敦的侄儿,谟罕默德的表弟,平日仗着姑母的权势,在军队中专横跋扈,不把土库曼人放在眼里。
谟罕默德的王储斡思剌黑本是他的小儿子,但因其母是康里人,所以受到秃儿根可敦的喜爱,得以立为王储(即太子殿下);而其长子札兰丁,却因为他的母亲为印度人,王储既当不上,反被赶出都城,让他到偏远的南方弄疾宁击守城。
这次会议以后,谟罕默德花了很大气力,才把土库曼人出身的那些将领抚慰好,毡的城守将裘里罕夫总算被说服,回城去了。后来,他又把亦纳勒术喊来,对他说:“你尽为我找
麻烦!现在蒙古人快要兵临城下了,你还在给我添乱子,到底你要干什么?”
亦纳勒术却无所谓地说道:“我在讹答剌城目标太大,你把我调回撒马耳干来,蒙古人见我不在城里,说不定会把兵马撤回去呢!”
谟罕默德生气地说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在讹答剌城惹下那么大的纰漏,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不行,不但你不能走,还得把讹答剌城守好,守住,不然,我惩治你!”
亦纳勒术却说道:“我惹下多大纰漏了?不就是那些财宝嘛!给你送去的少吗?”
“什么?给我送了?”谟罕默德吃惊地说,“我可未见过你什么财宝,而且也不稀罕。”
亦纳勒术立刻截住他的话,说道:“你未见过?你回宫里去问问我姑妈,她会告诉你,她收下我多少珍宝的。”
谟罕默德气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你——不管怎样,你得马上回讹答剌城去,做好守城准备,过几天,我要亲自去检查,再胡作非为,非处治你不可!”
亦纳勒术见国王真的动怒了,只得站起来,慢慢离开座位,走了出去,但是到了门口,又扭回头来说道:“蒙古人一撤兵,你就把我调回撒马耳干来,不然,我就去玉龙杰赤城找姑妈去!”
玉龙杰赤原是花剌子模的旧都城,位于阿姆河下游的黑海和咸海之间,国王的母后秃儿根可敦就驻守在这座旧京城里。
后来,谟罕默德东征西讨,把领土扩大到西越黑海、乌拉尔和咸海,北达伏尔加河流域,南抵印度河、波斯湾,东到帕米尔高原时,才把国都迁到原来的河中府,后改名为撒马耳干。
这座新城撒马耳干,处在锡尔河与阿姆河两河中间的地区,西辽国的创始皇帝耶律大石曾在这里设立河中府,后被谟罕默德吞并,他便在这里建设新首都,成为花剌子模全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的中心。
谟罕默德原先把成吉思汗的军事目标认定在北面,所以他把防御的重点也放在锡尔河沿线的各城堡。
后来,从侦察得来的消息中使他改变了主意,又把防御重点放在新都撒马耳干地带,并企图在蒙古军攻城受挫、兵力耗竭时,在这里与成吉思汗进行战略决战,一举歼灭蒙古军。
为此,谟罕默德把指挥全军的大本营设在撒马耳干,将他的战略预备队也主要配置在突厥斯坦、撒马耳干、巴里黑一带。为了增强撒马耳干的防御能力,谟罕默德急急忙忙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续向国民征税三次,调集全国的工匠,在撒马耳干修筑周长八十四公里长的城墙,准备与蒙古人对抗。
这位脾气很大、一向狂妄自负的国王,登上新修成的城墙,望着东北蒙古的方向说道:“成吉思汗!我要让你有来无回,不是冻死在冰山雪峰上面,也要死在我的城下。”
话音未落,侍卫过来报告道:“报告国王,太后派人来要见你。”
谟罕默德听了,只得走下城墙,心里不由得想着心思,担心母后又会为自己制造什么麻烦,虽然她住在远离撒马耳干的玉龙杰赤,却常常对国家政事发号施令。
国王一路想着心事,见到来人之后,才知母后要他尽快赶到玉龙杰赤。他急忙问道:“母后身体可好?生病了吗?”
“太后身体甚好。”
“母后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太后只说让国王快些去玉龙杰赤。”
谟罕默德没有办法,只得把国事交给王储斡思剌黑代理,把守城之事交给大将塔海汗,然后由一支百人的侍卫护从簇拥着,赶到母后身边,当即问道:“蒙古人快要兵临城下,不知母后有什么事?”
秃儿根可敦忙说道:“我也正为蒙古人入侵之事找你,那些土库曼人不可轻信,切勿让他们单独守城,以防他们反水降蒙。”
谟罕默德不以为然地说道:“对这事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土库曼人诚实可信,作战有勇有谋,能排挤人家么?有的康里人虽是至亲,却胡作非为,怎么可以重用呢?”
秃儿根可敦不高兴地看着他,说道:“每次与我谈此事,你总是跟我别扭,好像我会害了你的大事一样,真是不可理解!”
谟罕默德只得说道:“母后应修身养性,珍重身体要紧,少操心国家的政事。”
秃儿根可敦脸色一变,生气地喊道:“国家政事我就不能问一声了?啊!现在你的翅膀硬了,我连说一句话都不行了?”
谟罕默德急忙解释道:“请母后息怒,现在蒙古的兵马排山倒海而来,我日日夜夜地忙着守卫大事,哪有工夫与母后在这里争执,我实在不能奉陪了。”说完,谟罕默德起身走了出去,气得秃儿根可敦又哭又闹,大骂不止。
第二天,这位权欲甚大的太后仍然把她的侄儿,亦纳勒术的弟弟洪都剌思喊来,要他去北方的边城——毡的去任监军。
原来,讹答刺城亦纳勒术担心裘里罕夫不积极守城,一旦毡的被蒙古人占领,讹答剌城便无险可守,成为蒙古人的下一个目标了。于是,亦纳勒术派人来向他的姑妈秃儿根可敦请求,让她说服国王派遣自己的弟弟洪都剌思前往毡的,去替换裘里罕夫守城。秃儿根可敦见了儿子之后,未等说出这个建议,母子俩便争吵起来,恼得国王拂袖而去,可是生性倔强的太后,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派出洪都剌思去毡的赴任。
不过,她只让这个年轻的侄儿去毡的担任监军,心里也怕他没有作战的经验,又怕毡的将士不服从他的指挥,未敢让他替换裘里罕夫。这样,总算她对自己的儿子——谟罕默德国王做了让步了。
憋着一肚子气的谟罕默德国王回到撒马耳干,立即带着随从赶往讹答剌城,想查看他的表弟亦纳勒术的守城情况。谁知亦纳勒术不在城上,而在城府里手捧高脚酒杯一边吃喝,一边欣赏歌舞呢!
顿时,把国王气得暴跳如雷地大嚷起来:“蒙古的大军快要打来了,你却在府里寻欢作乐,太不像话了!”
亦纳勒术急忙陪笑说道:“请国王息怒,对城墙我已进行了加固,城上也增加了设防的措施,并命令城头守军日夜巡逻。”
谟罕默德不耐烦地说道:“只是命令、布置,你自己不亲自去指挥,去检查,能有何用?”说到这里,国王向他狠狠瞪一眼说道:“你可知道,那个成吉思汗一定会把你这座讹答剌城当成首要的攻击目标?”
“这,这,我当然知道。”
“还有,成吉思汗更会把你当作他的首要敌人,这事,你想过没有?”
亦纳勒术听了,不由震颤了一下,说道:“我也想……想过这事,不过,我总以为蒙古人攻不进来的,那么远的路程,跑到这里,他们能带来多少干粮?兵无粮,马无草,他们喝西北风去?”
谟罕默德气愤地一挥手,打断他的话,用手指着亦纳勒术的人头,警告他道:“糊涂!你颈项上长着的不是人头,而是猪头!你以为成吉思汗是来跟你闹着玩的?我告诉你,他是要来取你人头的!”
接着,谟罕默德又向亦纳勒术反复说明了利害,要他把心放在守城上,抓紧把一切军事装备运到城上去,多运滚木、礌石,加强布防,带领士兵一心一意做好守城工作。
此时,国王突然见到桌上放着一个用美玉雕刻成的少女,她手中还握住一把很小的酒壶,猛然看去,像是一个斟酒的少女立在那儿,栩栩如生的情景,十分逼真。
看到这儿,谟罕默德不由地走过去,伸手拿了起来,左看右看,手一倾斜,那酒壶的嘴子里竟流出酒来了。
亦纳勒术急忙走过来,殷勤地说道:“这是用翡翠雕刻的,名叫‘美女提壶’。”
谟罕默德立即问道:“什么翡翠,不是玉么?跟玉有什么差别?”
亦纳勒术连忙用手指着,告诉他道:“翡翠是绿色的硬玉,它半透明,比一般的玉要亮得多,而且有光泽,非常珍贵。”
“再好,再珍贵,仍不过是一把酒壶,与那泥瓦窑里烧出来的酒壶一样,还不是用来斟酒么?”
“不,不能那么说,一样的酒,放在这‘美人提壶’里,倒出来以后,味道大不相同了,大王若不相信,可以立刻试验!”
“真的么?我就不信,”谟罕默德说话工夫,就顺势坐在桌子边上,边斟酒边说,“我倒来看看这稀奇呢!”
他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啧了啧那酒的味道,禁不住说道:“是怪香的,醇得可口,不过,你这酒本是好酒,斟到别的酒壶里,难道就不香了?”
亦纳勒术走到里面拿出一把普普通通的瓦制酒壶,放到桌子上,对他说道:“装到瓦壶里,斟出的酒固然也香,但是没有它香得那么醇,那么可口,不信的话,请大王再试试。”
谟罕默德真的把那把瓦酒壶里装进了酒,再斟到杯里,也抿了一口,尝一尝,又啧了一啧,还端到鼻子下面闻一闻,不禁惊讶地说:“嗯,香气是没那么浓了!”
亦纳勒术知道国王爱酒如命,又见他捧着那“美女提壶”爱不释手地赏玩,品鉴,说道:“报告大王,我这里新近弄来两瓶俄罗斯的伏特加,你喝两杯吧?”
谟罕默德听了,眼睛一亮,赶忙问道:“真是伏特加么?拿来我看看。”
亦纳勒术匆匆走进屋子里间,一手提着一瓶伏特加酒,放在桌子上一瓶,随手将另一瓶打开了,送到国王手里,说道:“请大王品尝!”
谟罕默德赶忙接过那瓶伏特加酒,往鼻子下面一放,一边闻,一边赞不绝口地说道:“真香啊!”
说着,又拿过那把“美女?岷保逊丶泳频菇ィφ辶艘槐补瞬坏萌ノ帕耍投说阶毂撸谎霾弊樱认露侨ィ担骸昂镁疲镁疲≌嫦悖嫦悖 ?
接着,一连喝下八杯,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方才悠悠地说道:“一连好多日子都没有闻到酒了,特别是这来自俄罗斯的伏特酒,更是久违了!”
这时候,他两眼又盯着那把“美女提壶”,禁不住向亦纳勒术问道:“我问你,这美女……什么壶?”
“美女提壶!”
“对,对!这美女提壶,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你……你能不能也替我弄一把?”
亦纳勒术急忙走过去,慷慨地说道:“大王若是喜欢,这把‘美女提壶’,你就拿去吧!”
谟罕默德说话时,又连续斟了几杯酒喝了。这伏特加酒是有名的烈酒,这位国王断断续续竟把那一瓶酒,几乎喝完了,不过已能看出他的酒意也很浓了。
只见他手里拿着那“美女提壶”,嘴里在不停地重复着说道:“这名字也——好!美——女提——壶!真是雕得好,小巧——玲珑,巧夺——天工!”
亦纳勒术没有告诉他这“美女提壶”的来历,因为它是蒙古商队带到花剌子模国来出售的,那商队的四百五十人全被他杀了,那些珍贵的财宝自然全归他所有了。
据说,金银财宝足有两大车!亦纳勒术送一些给了他的姑妈秃儿根可敦太后,又送一些给他的表姐皇后,这把价值连城的“美女提壶”他非常喜欢,就留在了身边,现在被国王看中,只得忍痛割爱了。
这时,谟罕默德已伏在桌子上睡了,亦纳勒术向外抬抬手,立刻从门外走进两个美丽的少女,娇滴滴对他问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
亦纳勒术指着谟罕默德对她们说:“扶国王进屋里休息去!”
那两个少女把谟罕默德扶起来,国王立刻醒过来了,看着两个少女,向亦纳勒术问道:“你也知道我酒后喜欢女人?”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酒是色媒人嘛!”
亦纳勒术忙向两个少女使了一个眼色,她们便会心地一笑,架起谟罕默德就往屋里走去,不一会儿,便从里面传出女人的咯咯笑声和一阵阵的呻吟声……
次日,谟罕默德准备去边城毡的检查。
临离开讹答剌城之前,他又再三叮咛亦纳勒术,一定要认真布防,守住这座城,不然,成吉思汗是不会轻饶你的!
说完,带着那把“美女提壶”走了。谁知他到了毡的城里,见到的又是一番令他意想不到的情景。原来守城的将领裘里罕夫没有去城上布防,而是领着他的部下在赌牌呢!
谟罕默德悄悄地站在众人背后,有意不让随从惊动他们,看着裘里罕夫输得一塌糊涂,他的部下中有人嘲笑地说道:“你还拿什么赌呢?现在你已输得精光,只剩下毡的城的城主,这个将士的头儿了。”
裘里罕夫一听,立即气急败坏地说道:“好,我就拿这个城主来赌,谁若赢了,我这守城的将士头儿就让给他!”
说完,他又要继续往下赌,谟罕默德走上前去,对大家突然说道:“这城主的头儿是我封给你的,不能拿来赌。”
一句话把众人吓懵了,一齐回过头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国王谟罕默德。
这时候,国王却不说话,一屁股坐在裘里罕夫的位置上,伸出双手,把牌洗得“忽琅忽琅”的响着,平声静气地说道:“请各位坐下,我们继续赌,我来替裘里罕夫赌。”说着话,国王已把牌洗好,又说道:“请各位下注吧!”
眨眼之间,奇迹出现了,国王把牌往桌子上一放,众人的目光一齐向那牌上看去,不禁都惊讶得伸出了舌头,原来那是一时“天牌”!大家愣了一下,然后一齐把口袋里的银子全都掏出来,送到国王面前,顿时那银子堆得满桌子都是。
国王抬头看了裘里罕夫一眼,伸手把他的帽子拿了下来,然后将桌子上的银子全都捋到他的帽子里面,顺势交给他,这才对着他,也像是对着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赌牌九,你们不如我;守城,打仗,我不如你们!眼前,蒙古人快要打来了,守城是最要紧的大事,可不能粗心大意啊!如果守不住这座城,成吉思汗会割下你们项上的人头的!那以后再也赌不成了!”
裘里罕夫听到这儿,“扑通”一声跪在国王面前,泪流满面地说道:“请求大王处治我,撤我的职,砍我的头吧!”
谟罕默德看着他,不声不响地伸出手去,把裘里罕夫拉起来,平静地说道:“走!我们一起到城上看看去!”
后来,裘里罕夫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大王既然派我负责守城,为什么又派来洪都剌思做监军,让他来干扰我的行动,岂不是对我不放心?”
谟罕默德听了,丈二的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了,急忙问道:“哪像这事?我没有派洪都剌思来做监军呀!”
裘里罕夫吃惊地自言自语起来:“这就奇怪了,他口口声声说是奉国王之命,来毡的城做监军的,国王却不知道这回事,难道,难道……?”
谟罕默德忽然问道:“现在洪都剌思在哪里?”
裘里罕夫显出为难的样子,嗫嚅着说道:“他,他来了之后,与我处处对着干,使我无法进行守城工作,我,我已把他关押起来了,请,请大王……处治我吧!”
这时候,谟罕默德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啊,原来如此!因为洪都剌思来了,你便开始消极怠工,不好好地加强部防,竟与部下一起赌牌九,胡干起来了?”
裘里罕夫惭愧地连连点头,说道:“请求大王治我的罪,我实在是辜负了大王的一片苦心与希望啊!”
谟罕默德听着他的话,心里却在想着,不知洪都剌思是谁派来的?不由得想起那天开会时,亦纳勒术曾与裘里罕夫争吵过,难道会是他派弟弟来的?
接着,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认为亦纳勒术不会,也不敢这么做的,何况又是他自己的弟弟。
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难道会是她?于是,谟罕默德立即吩咐道:“快,快去把洪都剌思放出来,并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裘里罕夫遂派人把洪都剌思带来了,他一见国王在这里,立即向见到救星一般,大叫道:“请表姐夫,请国王救救我,他,他,裘里罕夫不听我的意见,还要杀我哩!”
谟罕默德听后,所答非所问地说道:“我问你,是谁派你来毡的城做监军的?”
洪都剌思听后,理直气壮地答道:“太后告诉我说,国王要我来毡的城当监军,监视土库曼人的行动,防止他们投降蒙古人。”
谟罕默德立即“啊”了一声,对他说:“这不关你的事,不能怪你,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毡的城里不需要你来当监军了!”
洪都剌思听后,也有些意外地问道:“为什么?太后不是说是你让我来的么?”
谟罕默德也不好明言,只得又对他说:“这样吧,你到讹答剌城去,做亦纳勒术的监军,这里将士人手够用了。”
可是,洪都剌思却不愿与他的哥哥在一起,坚持还要留他在这儿,便说道:“我与亦纳勒术在一起好争吵,我不去讹答剌城,我就留在这里,你……你把我当皮球,踢到这里,踢到那里,我有意见。”
正在这工夫,裘里罕夫已从二人说话中间知道了其中原委,他对太后秃儿根可敦排挤土库曼人的行为早已领教过了,见国王有些为难,便上前说道:“请大王不要让他走了,就留他在毡的,也给我当个帮手吧!”
谟罕默德心里埋怨着自己的母后,认为她好多管闲事,又听裘里罕夫这么一说,就道:“那怎么行?他在这里不能帮你的忙,还是让他回玉龙杰赤去吧!”
裘里罕夫又说道:“只要他不过多地干预军事行动,留在毡的也没有什么,何况太后让他来了,若是现在就走,太后反而会埋怨你的。”
谟罕默德想了一会儿,便顺口对他说:“洪都剌思听着,你要留在毡的也可以,但是你不能胡来,遇事要听从裘里罕夫的指挥,不要随便干涉他的军事行动,若能做到这些,你就留下来吧!”
洪都剌思答应了,国王心里很满意,认为裘里罕夫倒能顾全大局,这些土库曼人并不像母后所想的那样不以国事为重。
在大敌当前情况下,应该团结国内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投入抗击蒙古人的战争中去,不能把可以争取的力量推到敌对的方面去,反而成为蒙古人支持者了,那不是太愚蠢了么?
于是,谟罕默德又召开毡的城里的将领开会,对他们说道:“毡的城地处北方边境,距离蒙古人最近,成吉思汗一定会把它当成重要目标来攻打的,请各位认真做好城防工作,增强防御力量,以顽强的抵抗来回击蒙古人的挑衅吧!”
以裘里罕夫为首的毡的城里的将领们,齐声向国王保证,决心用实际行动,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毡的城!
于是,谟罕默德这才放心地离开毡的,向靠近咸海的另一座边城——养吉干驰去。
来到养吉干的府里,只见所有的屋子都是空无一人,艾吉宏顺对国王说道:“府里的大小人等,全去了城头,在城上指挥部防,将百姓们运去的滚木、石雷石等运到适当之处,堆积起来。”
谟罕默德又来到城内的居民当中,见到一个瘸腿老人在磨着一把大刀,遂问道:“你这么大岁数了,还磨这大刀做什么?”
那瘸腿老人看着他们,回答道“磨刀自卫呀!等蒙古人来了,他若杀我,我就用这把大刀跟他们拼命。能杀他们一个,就够本了;杀他们两人,就可以赚一个;能杀他们三人,就能赚两人。”
国王听了,笑着又说道:“你岁数这么大了,雄心还不小呐!”
那老人却说出了令国王吃惊的话语:“没有办法了,这都是被国王谟罕默德害的呀!我们花剌子模人,都因为他遭了殃!”
谟罕默德不禁大怒起来,自从登上国王宝座,谁敢当面指责他?不曾想这瘸腿老头居然当面说自己的坏话,那还了得!正想发作,转而又一想,他不知道自己正是国王呀!不由又问道:“你的胆子真不小,怎么在背后说国王坏话?”
那瘸腿老人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什么?何况我说的全是实话!现在谁不知道?那蒙古人派兵来打我们,都是因为国王杀了他们的商队,抢了人家财物,如今人家来报复了,老百姓不就遭殃了么?”
谟罕默德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你说得不对,我听说那些商人不是他杀的,那些财物也不是他抢的。”
“你这人太死心眼儿!”瘸腿老人一边说,一边放下大刀,看着国王又说下去,“哪有国王亲自杀人的?也没有哪个国王去抢别人的财物,不过,国王让别人去杀人,去抢财物,难道国王没有责任?这笔账自然要算到国王头上了,他谟罕默德一点也不冤枉!”
听了老头子唠唠叨叨,骂骂咧咧的,艾吉宏顺很想前去制止,都被国王制止了,也只好在旁边听着。
其实,他心中也有谱儿,这老头儿说得并不错,没有一句说得不对,真是腿瘸心明啊!
这时候,国王脸上显出十分尴尬的神色,心中更加不好受,真像是把五味瓶子打碎在肚子里了——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难过极了。
于是,他向艾吉宏顺一摆手,转身离开了那位瘸腿老人,脚步蹒跚地回到府里。
谟罕默德觉得特别疲倦,便倒在床上想睡一会儿,可是,眼睛一闭上,便在耳边响起了那位瘸腿老人责怪自己的话语,顿时又睡不着了,不得不坐起来,对艾吉宏顺问道:“细想起来,那瘸腿老头子的话是有些道理。”
艾吉宏顺听后,只得说道:“事已至此,再谈那些已没有用了,蒙古人已经打来,我们只有应战。”
国王的心里仍在想着,他又说道:“这场战争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呀,只要向蒙古人认个错,赔个不是,完全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两国友好相处,贸易往来。”
听到这儿,艾吉宏顺也不由说道:“大王既如此说,我也讲两句。当时我们也做得太出格了!人家商队是代表国家,还带着成吉思汗的国书,是来做生意的,竟然杀人越货,岂不是欺人太甚了?”
“你说得很对,蒙古人是来做生意的,这贸易往来,对两国都有好处,可是……可是,亦纳勒术硬说人家是间谍。”
艾吉宏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立刻说道:“恐怕大王不知道这事呢!那位讹答剌城主抢劫了蒙古商队的财物,三间大屋子里面摆得满满的,整日在那房子里看着,抚摸着,一件地鉴赏,兴奋得夜里睡不着觉,爬起来又到那房里去看,真变成了一个财迷心窍了!”
谟罕默德听了,不禁“啊”了一声,忽然想起那把“美女提壶”,心中马上断定:那东西准是蒙古人的无疑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恨恨地说道:“这个亦纳勒术太可恶,我本应该把他交给成吉思汗,也就不会再有这场战争了!”
艾吉宏顺不由又说道:“我不知道他要那么多财物干什么?真是欲壑难填啊!”
国王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头倒在床上,陷入到深深地悔恨中去了……
次日,谟罕默德要回撒马耳干去了,临行前,又鼓励这位土库曼人出身的将领说道:“我检查了北部的三座边城,对你们的做法最满意,有些人对你们土库曼人有偏见,我以为,应该让他们来养吉干见识一下就好了!”
艾吉宏顺听后,笑道:“偏见毕竟片面,我们土库曼人在花剌子模国受歧视已经几十年了,这对我们已是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了。请大王放心吧!”
谟罕默德拉着他的手,安慰地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先许个愿,这次战争胜利之后,我一定要当着国人的面为你们土库曼人正名,让你们扬眉吐气起来!”
听到国王的赞许,艾吉宏顺又想起一件事儿,连忙对国王建议道:“报告大王!成吉思汗用兵善用谋略,经常好搞声东击西的战术,别听他扬言要从我们的北部打来,说不定他还会另派一支人马,翻越帕米尔高原,从我国的东南方向打进来哩!”
谟罕默德一听,立刻露出惊讶表情,忙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也听说,成吉思汗用兵诡计多端,经常出其不意地对付他的对手,他从东南方向入侵我们,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回到国都以后,要认真考虑你这建议,必要的话,要重新部署兵力,加强防范措施,一定要挫败蒙古人的入侵。”
谟罕默德回到撒马耳干与其部下商讨之后,果真纠正了把防御的重点完全放在北方的部署,对国都撒马耳干也增强了防卫力量,并且让其长子札兰丁,要加强在南方的哥疾宁城的防卫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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