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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书房里,多尔衮仔细瞧着汤若望的奏折,沉吟不语。
多铎不满地问:怎么回事儿?上头倒二话不说答应了,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说什么今年动工大不吉,哼,不是找茬儿吗?
多尔衮看着多铎摇摇头道:这也是钦天监的职责,瞧这汤若望说得有纹有路,仿佛不假。
多铎着急地:那怎么办,都布置得差不多了,莫非真要拖到明年?
何洛会建议道:就算建城非得等明年,可是三旗进驻永平,仍然可以照旧进行。
多尔衮问:理由呢?
何洛会毫不迟疑地答道:防止圈地之争!
多尔衮想了想,点头道:行!何洛会,三旗进驻永平的事,你跟罗什他们多尽点儿心,让豫王爷少费点儿神!
多铎抗议道:哥……
多尔衮打断道:得了!你身子如何,我还看不出来!
多铎无所谓地:只不过是有点儿发烧腰疼……
多尔衮严肃地再一次打断道:回去立刻找太医瞧,万一是“见喜”可怎么办?
多铎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发呆不语。
何洛会忙安慰道:不会不会!近来没听说京里有“出痘”的疫情啊!
多铎强自壮胆道:是啊是啊!根本不可能!
多尔衮拍拍多铎的肩,深深地看着他说道:多铎,我也是关心你,咱们哥俩儿最亲……
多铎笑道:知道!咱们俩还用得着婆婆妈妈说这些话!
多尔衮笑了笑,用力一拍他的肩:养好身子!还有大事等着咱们来干呢!
第二十六章
慈宁宫庭院里,大玉儿站在瓷缸前撒食喂金鱼,宫女、太监在稍远处候着。
苏茉尔匆忙奔来,心急火燎地叫:格格!
大玉儿转头看着她,苏茉尔跑过来,喘着气低声道:鳌拜暗中传话来,两白旗和正蓝旗,都拔营往永平去了!
大玉儿一愣,微微一阵晕眩,伸手扶住鱼缸边,苏茉尔忙搀住她。
大玉儿怔怔地,泪水盈眶,喃喃道:他……他终究还是没想通。这一天,我们变成敌人的这一天,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它还是来了!大玉儿心痛地落下泪来。
苏茉尔搀扶着大玉儿回到慈宁宫东暖阁坐下休息。
大玉儿沉思良久,派人请多尔衮进宫议事。
等了几个时辰,多尔衮方进宫请安。
大玉儿梳理了一下情绪,装出很悠闲自在的样子喝着茶,她那双灵动秀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多尔衮,仿佛能看透多尔衮的心思。
多尔衮笑了笑,掩饰着不安的心情问:怎么啦?
大玉儿淡淡地:许久不见啦!
多尔衮迟疑着问:皇太后……什么事儿这么急着召唤我?
大玉儿冷笑一声:我有多大胆子,敢“召唤”摄政王?弄个不好,两白旗杀到京里,我们母子还不知怎么个死法儿呢!
多尔衮一怔,浑若无事地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大玉儿逼问道:永平城明年才建,两白旗和正蓝旗为什么这会儿就要进驻永平?
多尔衮一怔,勉强答道:我调动这三旗,是为了防着圈地之争……
大玉儿冷冷打断道:永平说好是你的了,两黄旗已经让开。更何况,就算是为了争地,哪儿用得着偷偷摸摸,陈兵永平?
多尔衮面色已变,沉不住气了,恼怒地问:这些外头的事儿,谁告诉你的?
大玉儿冷峻地问: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只说,是不是真的?
多尔衮一扭头,倔强地不言不语。
大玉儿咬牙问道:好,看来是真的。那你想怎么样?……是打算逼宫……还是谋反哪?
多尔衮勃然大怒,反驳道:我反什么?皇位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我要,也只是完璧归赵!
大玉儿盯着他,好半晌,一字一字道:我最后再劝你一回!
多尔衮怒道:我没拦着你劝!
大玉儿苦涩地:如今好好儿的,你还做你的摄政王,大权在手,何必多此一举,苦苦相逼……
多尔衮怒气冲冲地打断道:什么好好儿的!哼!我要不先下手,只怕你儿子还吃了我呢!他人大心大,我算是养虎贻患了。与其等他日后逼我,不如我先逼他来得合算!
大玉儿怒叱道:多尔衮,你一生不肯吃亏,这件事,你却吃亏定了!偏生他逼得你,你逼不得他!
多尔衮怒不可遏:谁说的?
大玉儿神色凛然地:谁说的?上有皇天,下有后土!大玉儿说着从肘边桌上的匣中,取出一张折得很小的纸,看着纸,她面露凄苦之色,微颤着手,缓缓打开。纸摊开后,她泪光盈盈,似极不忍心。半晌,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盯着多尔衮,举起那张纸,递向他面前,冷冷道:恐怕你忘了吧?这是你在代善哥哥死前,亲笔写下的誓书!
多尔衮先是一惊,转而大怒:他……他不是说,要带进棺材里,去见祖宗?
大玉儿沉声道:代善哥哥说,拿你的誓书去见祖宗,不如留给我。必要的时候,给你一个警惕!要是你依然执意妄为,就将你的誓书传观朝野臣民,请天下人评评理!
多尔衮咬牙切齿地叫道:大哥……
大玉儿冷冷地责问道:你写了什么,还记得吗?“誓保吾皇,不生异心;如有违誓,短折而死”!是你发誓效忠我儿子,可不是他向你发誓!你自己想想,这些年你的言行作为,早该应誓多少回了?
多尔衮大惊变色,看着那张誓书,虽然眼中喷出怒火,硬是不敢伸手去拿。半晌,他抬头看大玉儿,神情却不再是愤怒,而是深沉的绝望与悲哀,他喃喃道:短折而死!玉儿?你咒我?我们这样的情分,你咒我?我为你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我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挖给你,你……你却咒我?
大玉儿的心快碎了,但是她为了儿子,不能示弱,忍住泪,冷冷道:不是我咒你,多尔衮!是你自己。
多尔衮仿佛被痛击一拳,向后踉跄几步,绝望地转身奔出。
大玉儿这时放松了神情,豆大的一滴泪,缓缓落下。
回到摄政王府,多尔衮直奔书房,他疯狂地又摔又砸,满头汗、满脸泪水。
书房外,小霓子在窗前看着烛光映出的多尔衮跌跌撞撞的影子,不禁流露一丝复仇的快意微笑。
突然,书房的门被嘭的一声打开,多尔衮摇晃着向马厩跑去。
小霓子知道他又要借着骑快马打猎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之火,于是连忙招呼侍卫简单收拾一下赶快跟上,临出门前她吩咐人把一个华丽的箱子带上。
一行人急驰出城,在郊野上发疯一样狂奔。
多尔衮的行踪早有人通报给了苏茉尔,苏茉尔又急匆匆向大玉儿禀报。
苏茉尔忧虑道:王爷又犯了怔忡之症,这回挺严重,听说……脾气大到快发狂了。可是他不顾太医劝阻,还是带着人出城行猎去了!
大玉儿不禁面露忧色,忽然想到一事,忙抓着苏茉尔急问:吴尔库霓也去了吗?
苏茉尔摇头:这倒不清楚,我再打听去!
大玉儿缓缓放开苏茉尔,心中忐忑,怔忡不语。
郊野帐中,烛光摇曳,小霓子熟练地温酒、倒酒、殷勤劝酒。
多尔衮轻轻推开她,叫道:不喝了!我已经醉了一世,还不够吗?
小霓子想了想,起身走到一口华丽的箱子旁,打开捧出一件龙袍,笑道:王爷,或许……这就是您的醒酒药呢!
小霓子抖开龙袍,多尔衮一怔,缓缓起身。
小霓子柔媚地道:何洛会大人暗中请了巧匠精制的龙袍,王爷穿起来一定合身贴体,仿佛是您天生就该穿着它呢!
多尔衮抚摸着龙袍,喃喃道:它或许是醒酒药,或许是令我醉死的……最后一杯烈酒。
小霓子劝道:王爷,穿上吧,穿上再决定……它是救您的药,或是害您的酒。
多尔衮摇头道:不,不穿。以后再说吧!万一我始终没机会穿,就让我带进棺材里去吧!
小霓子眼中精光一闪,想了想,微微一笑,让龙袍落入箱中。
这时,帐外传来兵器铿锵之声,侍卫喝问:谁?
苏茉尔的声音传进帐来:奉正黄旗都统之命,前来谒见皇父摄政王,腰牌在此!
多尔衮听见苏茉尔的声音,吃了一惊,心中震动。容不得他多想,帐门已经打开,苏茉尔着正黄旗戎装出现在他面前。
多尔衮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
苏茉尔看小霓子一眼,想了想,方道:请王爷移步,有人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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