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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野,多尔衮与何洛会骑马缓缓而行。
多尔衮神情恼怒地:看来皇帝是存心跟我杠上了!我非驯服他不可!
何洛会忧虑道:皇上一旦大婚亲政,收回两黄旗,政权兵权在手,难保没有大臣见风转舵,帮着皇上出主意,对付王爷;况且亲贵中嫉恨王爷的大有人在,保不定也会给皇上撑腰。他毕竟是皇上,若要算起从前的账,师出有名。唉!到时候,事情就棘手了!所以,要在皇上大婚亲政之前,就来个先发制人!
多尔衮问道:何洛会,关于这“先发制人”……你有什么想法?
何洛会禀道:回王爷,皇上所凭借的,就是“皇上”这个名儿。名正则言顺,因此,王爷还得封个更高的尊号,名正言顺,依旧可以控制皇上!
多尔衮失笑:尊号?这世上最尊不过是“皇上”,还有什么尊号压得过“皇上”?
何洛会正色道:“皇上”纵然是至尊,可也得敬畏两个人!敬畏天,敬畏父!
多尔衮精神一振点头道:不错!
何洛会嘿嘿一笑:王爷要得到更高的尊号,只需将“皇叔父摄政王”的封号中,去掉一个“叔”字,不就成了“皇父摄政王”?
多尔衮兴奋地大声道:妙啊!皇上之父,那不就是“太上皇”了吗?!
何洛会答道:是啊!这么一来,王爷名正言顺,依旧可以控制皇上!
多尔衮得意地念道:“皇父摄政王”……
念了几遍之后,他不禁洋洋得意地笑起来。
夜晚,慈宁宫里,大玉儿看着奏折,眉头紧皱着。
她嘴里喃喃念道:皇叔父摄政王治安天下,有大勋劳,宜加殊礼,以崇功德……
苏茉尔惊叫:还要怎么加?十四爷的封号、排场、权力,都已经加无可加了!
大玉儿怔怔地:这回,他的封号不要加,反想减一个字。
苏茉尔诧异地笑问:哦?这倒奇了,减什么字?
大玉儿苦笑:去掉一个“叔”字,成了“皇父摄政王”!
苏茉尔笑意刹时消失,神情困惑地:皇父摄政王?什么意思啊?
大玉儿严肃地:他感觉受到威胁了,要加强确立并且宣示,他仍然是最高的权威!
苏茉尔不满地:可是……您是母后,他成了皇父,这……这怎么说呢?不像话嘛!
大玉儿心乱如麻,一阵深呼吸,勉强平复情绪,半晌方道:等皇上回来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大闹!
苏茉尔想了想,安慰大玉儿道:格格别急,那些个做官的里头,总有头脑清楚的,他们一定会据理力争,不可能答应的!
大玉儿满面忧色:我看,未必啊。
皇宫内阁议事处里,众满汉官员神情各异,多铎上座,冷眼旁观。
洪承畴手持奏议一看,惊呼:什么?皇父摄政王?
何洛会解释道:诏书上说“宜加殊礼”,也就是比“叔父”的称呼还要尊、还要亲,那就只能用“皇父”的尊称了!
洪承畴摇头道:可是,“皇父”岂不成了皇上的爹?皇上的爹,不就是皇太后的丈夫?这……真是太荒唐了!我洪承畴定然反对!
年老的钱谦益却突然道:叔父古称“犹父”,什么叫“犹父”?即是“犹如父”!皇叔父和皇父的尊号,只是字面不同罢了!其实,含义没有什么区别!
洪承畴怒道:什么话!亲爹和叔父怎么没有区别……
洪承畴正要发作,范文程暗中一拉阻止了他,清清嗓子,缓缓地道:钱大人,父子为五伦之一,这个父字……似乎不可假借。
钱谦益不以为然地:自古便有帝王称臣下为父的先例!如周武王称吕望为“尚父”,齐桓公也尊管仲为“仲父”,连楚霸王那样的汉子,还称范增为“亚父”!这类的先例不胜枚举,何足为怪!
多铎、何洛会看着钱谦益,暗暗微笑点头。
洪承畴怒斥道:你明知这个封号传于后世,将陷皇上与皇太后于千古不白之冤,竟然昧着良心曲意逢迎!亏你还是“江南文坛领袖”,风骨何存哪?
钱谦益平静地:洪大人,你我早已剃发易冠,一殿为臣,还需要拿“风骨”二字来质问于我吗?
多铎、何洛会及众满官忍俊不禁,而众汉官面露惭色。
洪承畴语塞,涨红了脸,一拂袖,转头不理钱谦益。
钱谦益对众人道:王爷功勋盖世,然而爵位早已在诸王之上,无可再加。老朽以为,“皇父摄政王”之号,“摄政”示尊于国,“皇父”示尊于家;国与家之最尊,集于一身,此乃最佳之尊号也!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但神情各异。有些人赞同,有些人冷淡,有些人则敢怒而不敢言。
旁观已久的多铎站起,赞赏地看了钱谦益一眼,得意笑着大声道:好!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就用这个尊号了!反正,以摄政王的功劳威望,就算真当了“皇上的爹”,也不为过啊!你们说是不是?
多铎大笑着走了出去,何洛会紧随其后。
众臣面面相觑,范文程脸色微变,沉思不语。
摄政王府书房里,多尔衮听完多铎、何洛会的禀报,与两人商量对策。
多尔衮得意地微笑着:这钱老头儿,倒挺识趣的嘛!
何洛会笑道:钱谦益自从归我大清,一直未受重用,这次可逮到表现的机会了!
多铎也不禁哈哈笑道:他说起道理来是一车一车的,煞有其事,说得那些汉臣哑口无言,真好笑啊!
多尔衮也笑了,想一想,说道:范先生跟洪承畴,地位崇高,又有主见,都不能为我所用。这钱谦益官不大,名声可不小,既然他肯识时务,那倒能派上点儿用场!
京城一酒楼雅间里,钱谦益与范文程相对而坐。
钱谦益向范文程敬酒道:范大人,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下官自罚一杯。
范文程淡淡地:不敢。大家就事论事,说不上得罪。
钱谦益点头道:没错,就事论事。我赞成“皇父摄政王”之号,不是为了谄媚当道,而是看见了当前政局危机一触即发。
范文程不露声色地:钱大人看到了什么,愿闻其详。
钱谦益严肃地:摄政王跟皇上之间的矛盾是越来越强烈了。此时若不让摄政王暂居上风,恐怕皇上会有眼前之祸。
范文程点头道:钱大人所虑极是。不过,您有没有听见豫亲王所言,“以摄政王的功劳威望,就算真当了皇上的爹,也不为过”。钱大人,如果摄政王那面得寸进尺的话,那该怎么办?
钱谦益坦诚地:说实话,我认为这也未必不好。至少,摄政王跟皇上之间的矛盾能够解决,政局能够安定。
范文程十分惊讶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钱谦益意味深长地:我的意见,听起来匪夷所思。不过范大人,对于安定政局来说,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范文程一怔,沉思不语。
慈宁宫里,苏茉尔为多尔衮奉上茶,便站在大玉儿座旁,默默不语。
多尔衮勉强一笑:怎么啦?都不说话,仿佛谁得罪了你们似的?
苏茉尔正色道:回“皇父摄政王”的话,没人得罪咱们。
多尔衮面色微变,只好又勉强一笑道:那,就是有心事喽?
大玉儿淡淡地:是啊,我正在想,几时搬出慈宁宫。
多尔衮诧异地:好端端的,怎么要搬呢?
大玉儿淡淡一笑:王爷被尊为“皇父”,我怎么还有颜面自居为“国母”呢?
多尔衮沉默了一会儿,勉强开口道:玉儿,这个封号,是有道理、有典故的,内阁的大学士都说……
大玉儿冷冷地打断道:他们有学问,说出来的道理典故,我也不懂。等皇帝回宫,让他们跟皇帝说去吧!
多尔衮忍着气,沉默了一会儿,顾左右而言他:吴克善他们父女就快到京了,你……还是坚持要他们大婚?
大玉儿平静地:用不着您操心,和蒙古结亲是皇帝的责任。我会劝皇帝,娜木钟小时候就算高傲些,可如今都大了,何须还抱着过去的成见,耿耿于怀。
苏茉尔小心翼翼地瞥了多尔衮一眼:是啊,小时候的事儿,哪儿能做数。就像王爷,当年还小的时候,凡事都为人着想,如今啊,就不再顾虑别人了!
多尔衮闻言,不甘示弱,横了大玉儿一眼:是啊,小时候的事儿,哪儿能做数。就算小时候山盟海誓,如今也早就抛在脑后,撂开手了!
大玉儿知是在说她,心中委屈气愤,转过身去,忍不住道:你说这话没良心!难道这会儿的处境,是我愿意的吗?
大玉儿哽咽着说不下去,多尔衮心软道:玉儿,算我说错了。
大玉儿不依不饶地道:什么“算”你说错,你本来就错!
多尔衮一脸尴尬,苏茉尔识趣地收了杯子道:茶凉了,奴才给换一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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