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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炮声震天价响。诸将督兵赶进了昆仑关,便见狄青头顶银盔,身 披金铠,跨着青骢马,手执白旗,指挥数百万番落骑兵,在昆仑岭下归仁铺地方, 与依智高贼众鏖战。
那时侬智高因听得警报,狄青领军偷度了昆仑关,直逼归仁铺,晓得狄青用兵 不比等闲之辈,便倾寨而出,想凭众势,挠败狄青。狄青见贼兵数众势锐,命先锋 孙节抵当头阵。孙节鼓勇直前,贼兵枪矢齐发。战不多时,孙节正想放马冲躧贼阵, 忽侬智高一声令下,五百硬弩,骤雨急风般向孙节一人射来,遂将孙节射死马下。 狄青一见,大声疾呼道:“杀上前去!擒贼破敌,就在此时了!”指挥番落骑兵, 分为左右两翼,夹击贼众,忽纵忽横,忽开忽合,杀得个依智高东西不能相顾。侬 智高瞧着不是狄青敌手,刚想退逃时,诸将并孙沔、余靖等军已到了。
狄青即下总攻击令道:“三军一齐杀上去者!”三军同应一声:“得令!”全 队儿猛扑过去。侬智高惊呼一声:“不好了!”
拨回马争先遁走。众贼兵见首领已逃,随着纷纷崩溃。狄青催军追逐,直赶到 五十里方住。这一仗,狄青军大胜,斩首八千级,贼军师黄师宓,贼将依建中,及 贼官属等,死有五百十七人,生擒贼弁五百余人。依智高贼回邕州,心慌胆落,携 带亲信,纵火烧城,夤夜由合江口逃往大理去了。狄青乘胜进至邕州,见满城烟雾 迷漫,火焰冲天,忙传令道:“依贼已经逃走了,疾速入城救火者!”于是诸军一 齐入城,将火救灭,并搜得侬智高遗弃的金帛巨万数,招复老壮七千二百余人。狄 青乃出示晓谕百姓,各归所业,勿得乱后散逸,去作流民,以前被胁从贼的,一概 赦宥罔治。百姓听见,大家欢跃,各个安居乐业不提。广南悉平。狄青据实奏报仁 宗,仁宗大悦,诏命余靖经制广西,追捕侬智高,召狄青、孙沔还朝。两年以后, 余靖遣都监萧注往特磨道,捕获依智高母阿依,弟侬智光,子侬继宗、侬继封,解 入京中,一同伏法。侬智高却已窜死于大理,余靖亦遣人去取他的头颅,回献朝廷。 侬智高的乱孽,至此彻底扫灭尽了。五年,狄青、孙沔还抵京阙。仁宗慰劳一番, 授狄青为枢密使,余靖为枢密副使,奖赏他平复广南的功劳。狄青在枢密院四年, 政声卓著,又出判陈州一年,病死任所,追赠中书令,谥做武襄。有子数人,并为 阁门使,都能够克承父志,无用细表。
明年,仁宗又改元做至和。满朝在醉梦里过日子的臣子,当着这样的好机会, 谁也不肯错过,连日举行庆祝,把个新年有兴的闹闹热热,好不有趣!有的多认识 几个字,多读了几卷书的更搜尽枯肠,翻倒陈箧,寻出几个尧天舜日的典儿,杂凑 成些太平诗歌,进献仁宗。仁宗得了,喜得极口称赞,满心欢悦,赐酒赐宴,闹个 不亦乐乎。偏是阎罗王不谕帝心,把个张贵妃从阳世上请到阴间里去,不放她回来, 给仁宗一个大不开心。这日正在闹元宵,禁城内外,灯笼火把,照耀得明亮亮的, 真是地上掉根绣花针儿也瞧得见。兼之又是唢呐喇叭,弦索笙箫,大吹大擂,细吹 细擂,一阵阵奏着乐。仁宗与张贵妃在后宫,谈酒欢宴,预备宴毕,一同观灯。张 贵妃笑容可掬,端酒近唇,欲饮未饮的当儿,忽“呵呀”一声,“丁当”,杯儿掉 在菜盆里,身儿往后便倒。左右宫女,连忙上前扶住。仁宗亦即离座,走过来抚视。 但见张贵妃双眸紧闭,脸色变黑,嘴里流出白沫,却又半声不哼了。仁宗命扶到留 香殿躺下,传太医诊视。太医还未传到,张贵妃早已把双手一撒,魂返瑶阙去了。
仁宗顿足捶胸,抚着张贵妃尸体,哭个不住。曹后听得,赶着跑到留香殿来, 陪着哭了一会,便用大义将仁宗劝住。仁宗被曹后劝止了哭声,遂传诏追册张贵妃 为皇后,赐谥做温成,停枢皇仪殿治丧。仁宗自己辍朝七日,禁止京城里一个月不 得举乐。知制诰王洙见得仁宗对温成皇后丧事这等重视,想借此在仁宗前献殷勤, 以谋加官进爵。乃与内使石全斌,极力附会,怂恿仁宗令宰相护丧,孙沔读册。仁 宗正要郑重其事,得王洙、石全斌建议,即传谕命宰相护丧,孙沔读册。这时庞籍 已经罢去,继任首相陈执中,他是个只要作高官,保厚禄,不讲什么气节不气节, 合礼不合礼的人。得到谕旨,奉命唯谨,不敢道半个不字。独孙沔不胜其忿,入朝 对仁宗抗奏道:“陛下命臣孙沔读册,臣自然是不敢不遵,但臣现在职任枢密副使, 不是读册的官,照礼不能读册的。臣实在身处两难,臣要是不读册,违了圣旨;读 得册来,又越了职权。乞陛下将臣罢免,臣才可告无罪。”仁宗不答,孙沔亦即退 出。翌日,仁宗遂降诏,罢孙沔枢密副使,徙知杭州。孙沔奉诏,大喜道:“好也! 脱离是非圈套了!”即日出都赴杭州而去。仁宗乃又降诏,命参知政事刘沆为温成 皇后园陵监护使。乱了数月,安葬已毕。仁宗叙论治丧功臣,擢刘沆同平章事,加 王洙翰林学士,其余升赏有差。众人忙碌一场,总算如愿加官进爵了。仁宗更旌赏 温成皇后亲族,加赠她父亲张尧封为郡王,伯父张尧佐为太师。因这回事,士论多 非责陈执中。后来知谏院范镇,殿中侍御史赵抃,俱交章奏劾他,谓他非宰相才, 只是个尸位素餐的。仁宗向来用人无定见,阅了范镇奏章,也就不满意陈执中了, 即行罢免了他的相位。这时忠正老臣,如范仲淹已在皇祐四年死了,追赠兵部尚书, 赐谥作文正。惟富弼、文彦博二人尚健在:一在并州任所,一在许州任所。仁宗想 召用二人入相,却迟疑不决可否,乃召枢密直学士王素入朝,垂问道:“卿系相门 后裔,且与朕为世旧,朕有所谘询,当能替朕善筹熟计的。”王素奏答道:“陛下 有什么疑事,垂询微臣,敢不尽言吗?”仁宗道:“朕而今想要择一贤相,不晓得 哪个可当此任,愿卿举告。”
王素奏对道:“陛下明察,但教宦官宫妾不知姓名的,便可充任。”任宗道: “依卿所奏,那么只有富弼了。”王素顿首贺道:“陛下果然得人了!”仁宗又问 道:“文彦博怎么样呢?”王素答奏道:“文彦博亦是个宰相才。”仁宗的意思遂 决,越日即诏召二人还朝,并授同平章事。
越年,又改元做嘉祐. 这时朝里朝外,没什么大变故发生,正是遇着太平岁月。 不料仁宗忽生一场大病,数日不能视朝,众臣忧惧,文彦博遂乘间请立储君。仁宗 怕他麻烦,含糊应允。
仁宗病愈,便把这事搁置不提了。范镇奋然道:“天下事尚有大过此事的吗?” 遂上疏力请建储。仁宗泣谕道:“卿所奏请的很是,朕知道卿的忠心,但是朕总想 亲生一子,所以建储一事,当再等二三年,卿不必急急请求的。”范镇仍奏请不已, 前后章疏十九上,待命百多天,须发都急白了。仁宗觉得他可怜,晓得他志坚,乃 罢他知谏院,改纠察在京刑狱。于是许州通判司马光,翰林学士欧阳修,殿中侍御 史包拯、吕景初、赵抃,知制诰吴奎、刘敞,宰辅富弼、文彦博、王尧臣等,又相 继奏请。仁宗皆不听,且因包拯请求最力,把他移调外任,出知开封府。不觉忽又 三年夏末了,文彦博因老病辞职,富弼丁母忧守制在家,刘沆与枢密使王德用亦罢 去,乃进韩琦同平章事,宋庠、田况枢密使,张升为副。韩琦见仁宗对建储事,只 是依违不决,乃亦进奏道:“皇嗣的建立,实关系天下的安危,自古皇家发生祸乱, 都是由于没有早立定皇嗣!陛下不曾生得皇子,何不选择宗室中贤明的立为皇子, 以为宗庙社稷计呢?”仁宗道:“后宫现在已经有怀着孕,快要分娩了,且等候再 议。”及至生产,却又是个女儿。韩琦乃带着《汉书孔光传》进呈仁宗阅看,且奏 道:“汉成帝没有儿子,便立了皇弟的儿子做皇子,他不过是中庸的君主,尚且如 此,何况陛下。太祖皇帝手定天下,却传给皇弟,不传给皇子,陛下何妨以太祖皇 帝之心为心,择立宗室为嗣呢?”仁宗仍然不决。未几,复召包拯为御史中丞。包 拯受职后,又奏请建储,谓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太子不立,即是根本不立;这个祸 害是很大的。仁宗怫然道:“卿想立谁呢?”包拯奏答道:“臣本无才能,感蒙陛 下恩遇,所以请求陛下建立太子,以为宗庙万世计;陛下乃问臣想立谁,是疑臣怀 存二心了。但是臣年已七十,并且没有子嗣,还想要什么后福吗?不过臣心里以为 太子不立,是件危险事,故而不敢不尽忠奏明啊!”仁宗转怒为喜道:“卿的忠诚, 朕知道了。朕不久就要议立太子的,卿且待着吧。”至六年六月,擢用司马光知谏 院。司马光与韩琦、吕诲等,一再力请,仁宗感动,才允许建立皇子。七年八月, 仁宗遂命翰林学士王珪草诏,立赵宗实为皇太子。这赵宗实就是前面说过,由曹后 奏请仁宗取入宫中抚养长大的。他一向是住在宫里的,因在四年十一月,生父汝南 王赵允让病卒,追封为濮王,赐谥做安懿,他居守父丧,才又出宫去。至是服阕, 奉诏立为太子,改名做曙。起先他不肯奉诏,十余次上章固辞。记室周孟阳因请问 是甚理由,他道:“我并非要想求福,实在是要想避祸!”周孟阳道:“而今皇上 明诏册立殿下为太子,天下都知道了;设若殿下固辞不受,中宫别有所奉,发生意 外的变故,殿下事得宴安无患吗?”他始恍然大悟,受命入宫。诸臣此时,见储君 已立定了,大家如同久病好了一般,各个欣然相贺。八年三月,仁宗竟驾崩于福宁 殿,遗诏皇太子赵曙即皇帝位。总计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改元九次,享寿五十四岁, 为两宋头一个享国最长久的皇帝。
仁宗即崩,曹后痛哭了一会,即将宫门钥匙尽收在身旁,待至黎明,乃召皇太 子赵曙入宫,命遵仁宗遗诏嗣位。太子惊辞道:“曙不敢为!”说罢,就要退出。 韩琦忙掖留道:“先帝遗诏,圣母懿旨,岂可不遵?”太子乃遵制即皇帝位,是为 英宗皇帝。英宗既即位,想依照古礼,亮阴三年,命韩琦摄行冢宰。韩琦奏道: “古今时候不同,古时的制度,未必尽适宜于今日,此事决不可行,臣不敢奉诏。” 英宗乃止。不数日,英宗骤然患病,不能临朝,乃尊曹后为皇太后,诏请皇太后权 同处分军国事。曹太后不能辞责,乃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
宰臣逐日奏事,曹太后援经据史,立批立决,没有什么搁置的。
内外章奏,每日总是数十起,曹太后阅看一过,便件件能够提纲挈要,没有一 件遗忘的;遇着有疑难不能即行处决的案件,便命宰臣道:“公等再行妥议,明日 复奏处决。”从不用己意独裁,武断取决;对于曹氏懿戚及左右侍臣,却丝毫不肯 假借。
因此英宗虽然病着不能理事,却是朝政一无停滞,宫省肃然。
于是乃立高氏为皇后,高皇后系侍中高琼的曾孙女,母曹氏系曹太后的胞姊, 故小时亦养育于宫中,与英宗同年而生,又同为曹太后所养育。仁宗尝谓曹太后道 :“他两个真是一对!他日长大了,定必要把他两个作成配偶。”所以长大了,果 然配与英宗,曾封为京兆郡君,至是册立为皇后。
不料英宗的病,竟一天一天加重,举措都改常度,待遇侍监异常苛虐,每一发 怒,轻便呵叱,重辄鞭挞。左右宦者,因而都存怨望,乃共同设谋谗间两宫。日复 一日,谗间遂深。曹太后与英宗,好好的母子,竟至变成疑隙。于是内外汹惧,不 知怎样是好。知谏院吕诲,乃上奏两宫,开陈大义,词旨至为深切,多是他人所说 不出的。两宫看了,虽然不无感动,究竟还是未能释然。韩琦、欧阳修谋解释此事, 竟至废寝忘餐。一日,曹太后对二人呜咽流涕,具说英宗变态。韩琦奏道:“这是 因为有病,弄到这样,病好了必不是这样的!儿子因为病了,有对母亲不到的地方, 为母亲的岂可不容忍他吗?”曹太后的意思仍不少解。欧阳修亦奏道:“国太仁德, 素来著称于天下,在昔温成皇后得宠时,国太尚且处之泰然,而今母子之间,难道 反不能相容吗?况且国太不过一妇人,臣等又只是五六个书生罢了,天下自先帝晏 驾,奉戴嗣君唯恭,没有敢反对的。要不是因着先帝的遗意,又谁肯听从呢?”曹 太后听了,意气稍和,默然许久。韩琦再奏道:“臣等只得在外面应付一切,圣躬 若失调护,国太不能辞责!”曹太后惊道:“是什么话呀?
我的心比卿等更急切哩!“同在一起听见这话的人,莫不吓得流出汗来。因此, 内侍的谗间,少自息了。过了两日,韩琦单独进见英宗。英宗道:”母后这等待朕, 未免少恩!“韩琦奏对道:”自古至今,圣帝明王,不能说少了;独只称舜皇帝一 个做大孝,岂是其余的尽是不孝吗?因为是父母慈而子孝,这是平常的事,无足称 道,惟有父母不慈,而子能够极尽孝道,这才可称哪!但恐陛下事亲未能极尽孝道 啊!父母岂有不慈的吗?“英宗听了,大为感悟。两宫的疑隙渐释。七月,英宗病 愈,才复御紫宸殿,朝见百官。翌日,开筵讲经。翰林学士刘敞进读《史记》,至” 尧授舜以天下“一句,极讲舜皇帝是大孝。这正是:欲使君皇全孝道,且陈古史启 疑哀要知英宗听讲后,作何感想,两宫的疑隙,毕竟能够完全解除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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