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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伯问计,武曰:“使一路各置寨栅,深沟高垒,先遣有智之主前去说退其兵,兵若不退又不能进,然后我求救于齐、楚,秦兵必破矣!”郑伯大悦。遂使报马,号令一路关隘守臣,毋得与秦兵交锋,只许深沟高垒,树立寨栅以拒之。又问:“谁敢往说退兵者?”满朝士大夫皆惧秦威势,无一敢承担者。
忽近臣奏:“有在城庶民姓弦名高者,敢承旨往秦。”郑伯宣来,问其何以能说秦师?弦高曰:“臣常出商于秦,素知孟明之志,愿得牛马二十匹,黄金数百斤,必能说退秦师,免却一国刀兵。”郑伯遂给牛马金帛,许其退秦,然后封官。
弦高领牛马说秦,遇秦兵于滑,入见孟明曰:“寡君闻先生将兵伐郑,已先求救于齐、楚,特使小人献上黄金、牛马,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日之储,乞退三军,若必欲进兵,待齐。楚救兵至,然后交锋。使秦胜则招大国之恨,倘郑胜反为大国之耻,愿先生熟思之。”孟明正在马上踌躇,西乞术进曰:“军师决意东征,何听野人之言?”孟明遂叱退弦高,令先锋速进。
忽有二哨马回报:“齐楚兵救郑,已屯于滑矣!”孟明迟疑不敢进兵,调先锋班师。先锋白乙丙告曰:“军师承命代郑,若不交锋而回,奈天下谈笑何?既不伐郑,不如偃旗息鼓,从崤山而出,袭却晋地,建功而归,方可掩得此耻。”孟明曰:“晋有赵子余、狐子犯等在,岂可轻袭?”丙曰:“晋国虽多谋士,然文公初丧,新君幼弱,必不准备,此去必然立功!”
孟明大悦,调大兵偃旗息鼓,衔枚由崤山袭晋。
却说晋襄公君臣正在议事,有哨马报:“秦用孟明为军师,起兵犯界。”赵衰曰:“孟明乃浅谋之士,轻举妄动,代郑不成,故欺主公弱幼,来袭晋邀功。臣等早知秦兵必至于此也!”
襄公曰:“然则若何?”狐偃曰:“速召元帅先轸相议。”襄公正欲召先转,先轸却自来见,曰:“臣闻秦伯弃百里奚、蹇叔,而用孟明将兵伐郑,不日必至我国矣!”襄公曰:“子余、子犯正议此事,故召卿商议。”轸曰:“臣料秦兵必从崤山出,请降诏许我臣调度,臣敢保国建功!”襄公遂诏先轸行兵。
次日,晋襄公墨崤兴戎,以先轸为元帅,调兵二路于崤山左右,又令将士伐崤山树木塞其归路,诸将领计去讫。先轸自率大军继后而行。不数日哨马报:“秦兵过崤!”先抢大喜曰:“匹夫果不出吾所料!”乃亲自出马,秦先锋白乙丙问曰:“来军是谁?”先轸曰:“吾乃晋国中军元帅先仲车也!汝等莫非秦兵耶?”丙曰:“然!”轸曰:“吾等汝多时,今日方至。”更不打话,拍马直取乙丙。乙丙抢刀便迎,斗了数合,见崤山上红旗乱动,晋之伏兵四下杀至,孟明知晋兵有备,麾后军先退,先轸追至山下,望孟明端发一矢,射孟明落马,蹇元杰正欲来救,被先轸拉下马来,活捉回寨。白乙丙与西乞术引败兵奔归崤山,莱驹伐两山树木,塞其归路,乞术舍命望莱驹杀来,战不数合,先轸裨将狼驔大喊一声,活捉乞术而去。
莱驹上马,尽收秦之降率而归,先轸因此三人秦凯回朝,见襄公。襄公谓赵狐曰:“秦人果不出公等所料,大赏诸将,升狼驔为中军都护。”赵衰曰:“秦兵若知一战被捉三士,必然率兵报怨,姑且因此三人,待伐秦得胜,然后与秦囚同斩。”襄公然之,令四起三人,遂令先轸大操将士,择日具兵西伐,群臣各散。
襄公退朝,其母辰嬴,闻捉秦之三士,乃告襄公:“秦国孟明等妄起三军,交构秦晋之怨,吾量秦伯必恨此三人,我国杀之无益,不如令还秦伯,使其自斩示众,庶息二国之兵。”
襄公难违母命,遂放三囚归秦。孟明等得解枷锁更不入谢,抱头鼠窜而去。先轸闻知大怒曰:“武夫用力方获秦囚,主公何听夫人之言而放耶!堕军法而长寇仇,能无亡乎?”遂使中军大夫阳处甫领兵追之,孟明等三人连夜走至少阳河口,河中又无船支,不能渡河。三人仰天号哭,忽见上流有三五小舟飞射于岸口,船上有人绛袍玉带,左箭右刀,闻岸上哭声甚众,乃遥谓曰:“傍岸而哭者何人?”孟明恐是晋舟不敢答。白乙丙远望依稀认得是秦人之船,乃向前问曰:“船头之上莫非秦国虎翼将军乎?”枝曰:“然!”孟明等曰:“将军快救我等之命!”子桑急泛舟至岸,接下三人。三人问其何以至此?子桑田:“蹇先生辞朝之日,早知公等兵败,故令校先取此舟河下应接,又教吾插赤旗于船,见南风为号,今早吾见南风摆旗,所以汎舟至岸,今果然矣!”孟明俯首叹曰:“蹇先生高见,吾不及也!”后人有诗云:蹇叔先遗数小舟,孟明果脱陷囚徒,少阳河下南风起,直送亡人似箭流。
又有一绝云:
河下南风拂赤旗,孟明自晋奔归时,一舡救起三人命,到此方知蹇叔奇。
子桑接得三人下船,忽岸上一彪人马追得甚急,子桑扎住船头,观是何人?阳处甫催马追至,见孟明下船,乃谓孟明曰:“寡君差我至此,特请三位将军回去,别有所赠。”孟明在船头拜谢曰:“晋君赦我三个,不以衅鼓,其恩大矣!若归秦国,幸免受戮,三年将拜君赐。”阳处甫见不肯下船,回晋营而去。且说穆公闻子桑救盂明等归,乃与文武素服出郊迎接。
孟明等待罪,穆公忙扶起,曰:“孤违蹇叔,致辱二三子,此孤之罪,非卿等之过也!”穆公重赏子桑,使孟明等各复原职,以图伐晋报仇。
却说阳处甫,引兵归告先轸,先赵大怒,上表请兵伐秦,襄公许之。忽报曰:“白狄主胡人闻主公幼小,大具戎兵十万,杀奔晋国而来。”襄公大惊。先轸曰:“白狄为晋内患,请先伐之,而后加秦。”公然之。遂令先轸率兵伐狄,先轸升帐,点集诸军,独狼驔后至。先转怒其违令越期,喝令推出斩之!
众将力保,先辍黜罢其职,以孤鞠居代为中军都护,以栾枝为先锋,郤缺、先都为左右队,大发精兵十二万出绛州遇狄兵于箕,对狄营二十里下寨。哨马报:“狄人兵威甚锐,不可轻敌。”先轸令先锋栾枝次日出马,战不数合,却被黑天大王之子黑登支所败归营。
先轸次日,领郤缺、且居亲自出马,只见狄兵阵里,门旗开处,一将当先,大叫:“晋兵谁敢出马?”先轸视其旗帜乃黑天大王之子黑登云也!先轸便不答话,拍马直取登云。登云挺枪来迎,二人战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狄兵阵后,喊声大振,冲出一队铁骑,左冲右突,晋兵披靡大败。先轸见诸军败走,勒转马头,单骑杀入狄阵,狄之铁骑四围杀至,先轸困于核心。其子且居与郤缺冲突于外,欲救其父,争奈狄兵以铁骑挠其来路,二将不能杀入。自辰至午,先轸在该心,力斩狄兵首级百余,救兵不入,遂中箭而死。后史臣有十二句赞先轸云:
贤哉先仲车,独冠邦家杰。
尽职事文公,罄谋著楚烈。
崤山掳孟明,城濮摧荆羯。
虽困狄兵围,威风犹猛烈。
哀哉救不来,舍身尽臣节。
千古仰高风,英名常赫赫。
狼驔虽被元辍黜为卒伍,其心服轸之义,见先轸被困,欲杀入救之,忽同班者告曰:“公被元帅黜罢,今日何必舍命救彼?”驔曰:“元帅,以公法黜罢,岂忍以私仇为报?吾今救元帅纵使丧命,死得其所矣!”遂拍马杀入重围,寻见轸之尸,相抱号哭,亦被狄乱箭射死。先辍虽中箭而死,其尸端正不仆,狄兵近前欲砍其首,轸怒目扬须,精神不殁,狄人恐惧,归告黑天大王。黑天大王命砍其首,以沉香木匣盛之,差小卒送还晋寨。先且居见送父之首级,放声大哭,开匣视之,颜面如生,且居哭告曰:“我父有灵,待子擒此胡狗,以削父仇。”其首方瞑目。后人有四句赞狼驔云:
先轸秉公驭将士,狼驔怀义不行私,舍身救主并同死,正气堂堂大丈夫。
后人有诗云:
英雄壮气吞胡虏,误入重围丧本身。怒目精灵犹杰士,扬须慷慨若生人。
三魂未报当时恨,七魄何能降祚神。一听且居酬志语,甘心便朽目方瞑。
且居见父之首,不胜忿怒,便欲出战。郤缺止曰:“狄兵甚锐,不可轻敌,当以计取。”且居曰:“计将安出?”缺曰:“狄人以吾初丧元帅,必欺吾怯弱,今令三军诈称举元帅之丧班师,伏兵于槖驰山下,得其来追,举火为号,一战则狄可灭。”且居然之。遂谓栾枝、先蔑各引本部精兵,伏于槖驰山东西二角,郤缺伏于山顶,以候举火为号,令且居挂孝,三军一齐举哀,偃旗息鼓,徐徐班师。
早有人报知狄主,其子登云请兵追之。狄主曰:“不可!
此必晋人诈诱我军也!“登云曰:”晋之谋勇双全者惟先轸一人,尚且被吾困死,其余有何高识,父亲不必疑虑,遂领兵直赶五十余里,来至槖驰山。时当酉未,登云促兵赶上。郭黄龙曰:“前去道路险峻,恐有埋伏,不如札住人马,令哨马探其虚实,姑俟明日追之!”登云不听,促兵赶至山下,郤缺在山顶见狄兵追至险处,放起火箭,晋兵大喊杀下山来。登云与黄龙马搏相挨,力战不出,先蔑手起刀落,斩黄龙于马下,困住登云。郤缺又从背后杀至,生擒登云而归。黑天大王闻二将被陷,引大寨兵来救,且居列开阵势迎敌。斗不数合,狄兵复以铁骑冲阵,郤缺以红旗魔退诸兵,狄兵追入山下,其路险峻,铁骑不能驰入,晋兵四下杀至,黑天大王杀出重围,引败兵逃归本国。
先且居收兵回朝,襄公大悦,斩却黑登云,赐伯礼以葬先轸,遂以先且居授中军元帅之职,升郤缺为中军大夫,赏臼季彩帛三百匹,以其能荐郤缺也。郤缺乃郤芮之子也,郤芮党怀公,被晋文公所诛,其子郤缺归冀耕农。文公时,臼季奉使过冀,见缺耕耘,其妻送食。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臼季引缺归朝,荐于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无所不服。”文公怀其父恨,不欲抉用。臼季又曰:“舜殛鲧而举禹,桓公置怨管仲,二人皆能尽忠。公何罪其父而弃其贤子哉?”
文公遂拜缺为下军大夫。至是,从先轸征狄得胜,故襄公赏臼季,以其知人也。群臣出朝,先且居国痛父太过,不数日即死。
栾技与狄兵战时,中箭归家,为箭疮所伤亦死。其赵衰、臼季各因老病而死。不数日,晋丧此四个能臣,襄公大哭曰:“苍天不柞晋耶!何夺吾四臣之速耶?”乃亲制祭文,以莫四臣。
其文曰:
呜呼哀哉!民生于世。有君有巨,有恩有义。
惟我四臣,恩义兼济。哀我子余,从我先公。
久游于外,补过尽忠。为我梁栋,云胡遁终。
哀我栾枝,英勇盖世。折冲佾豆,廉尽其美。
更抱赤心,金石不移。哀我胥臣,抱负文武,
武抗强徒,文高上古。事我先君,竭尽股肱。
哀我霍伯,少年英勇。立功戎狄,声名远耸。
四臣矫矫,璠法梁栋。正兹登庸,华胥入梦。
使我哀曲,悲伤惨痛。有酒在樽,有肴盈击。
惟尔前灵,来歆祭所。
史官有赞赵衰曰:
堪羡赵成子,在晋事三公。
赤胆昭英烈,丹心本义忠。
功名如耸岳,事业若长虹。
不可追王佐,亦能双霸雄。
世封晋氏爵,百代劭高风。
又有自季赞云:
司空臼季子,文武两全夸。
横第撼千敌,吐词关万葩。
披肝惟念国,露胆岂谋家。
荐友兴田亩,事君遍海涯。
巍巍晋室老,史册耿华华。
祭罢,襄公不胜悲悼,群臣无不挥泪。公谓狐偃曰:“国家不幸!连丧失朝老臣,狐偃舅伯年老,不忍以繁政累及舅伯,舅伯可谢职养闲为正。”狐偃再拜辞官归家,是岁亦病死于家。
一日,狐溱告襄公曰:“外有秦楚为敌,国家连丧文武,宜升迁后进,以备国家之用。”公然之。遂以狐偃之子狐射站为军中元帅,以赵衰之子赵盾为上军大夫,以先且居之子先克为下军大夫。阳处甫奏曰:“赵盾之贤过于射姑。”遂以中军元帅改封赵盾,以射姑为上军大夫。群臣谢恩出朝,射姑归,以阳处甫之事,告其弟狐鞫居,狐鞫居曰:“处甫无端当殿辱攻我兄,吾当特为兄斩之!”遂仗剑而出,射姑止之曰:“处甫虽奏收我职,然亦是为国,岂可行匹夫之勇以私害公乎?”
鞫居不听,遂潜入于处甫之室欲杀之。不知处甫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时当三更,处甫孤灯读书,鞫居佯作其仆立于坐侧,处甫读书疲倦,被鞫居斩于坐下,家人觉之,囚鞫居以见襄公。襄公大怒,斩却鞫居,发铁甲兵围住狐氏之宅。狐射姑闻鞫居事变,遂逾垣墙,走投白狄国,其家属尽掠入朝,襄公令灭其族。
赵盾忙谏曰:“狐氏乃国家亲臣,况其父子有大功于朝,鞠居虽然擅杀大夫,今亦被斩,射姑出逃,足征其罪,焉可便灭其族?”襄公默然,喝退狐氏老幼,但罢其家爵禄。群臣退朝,赵盾急令本府士卒,护送狐射姑之妻孥,往狄城还之。或问赵盾曰:“阳处甫为汝而死,射姑正汝仇人,汝何为又送还其妻子耶?”盾曰:“吾与射姑有同僚之义,况我先父与狐偃皆同心以佐晋室之臣,岂可因私忿而忘大义耶!”其人大为悦服。
史官有诗曰:
重义忘仇大丈夫,分明赵孟岂含糊,送还狐射妻儿事,阅遍春秋一个无。
狐射姑径投狄国,来见黑天大王,大王询其因由,欲代其兴兵伐晋。射姑曰:“晋乃旧主之国,吾得罪之徒,岂敢以臣犯君乎?”狄之大夫,姓邓名舒者问射姑曰:“晋有赵盾者乃赵衰之子也,吾闻其贤能,然与赵衰则谁优谁劣?”射姑对曰:“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舒曰:“冬日可爱,夏日可畏!然则盾之威能过于其父乎?”姑曰:“然!”言罢,盾之家人送其妻子至,姑感其德,厚谢其仆。邓舒叹曰:“然则夏日之中,亦有冬日存焉耳!”于是,狄人常欲具兵代晋,以报其仇,只惮赵盾威势,连年不敢动兵。
却说秦穆公重用孟明,增修国政,闻知晋国连丧老臣,国中大乱,乃问孟明曰:“晋可伐乎?”孟明曰:“天祸晋国,使其巨死主幼,今若不伐,更待何时?”穆公遂拜孟明为征西大元帅,以白乙丙为先锋,大发精兵二十万伐晋。子桑出班曰:“臣虽年老,尚能效力,主公何弃臣以乙丙为先锋哉?”公曰:“将军年过七十,岂能更立大功!”子桑闻言不忿,乃曰:“主公嫌臣老,不能立功,臣平生用的双支画戟,重有八百余斤,乙丙若能持此前演上一回,臣即屈服;如其不能,先锋还让于臣!”公许之。白乙丙卸去朝衣,两手拿过铁朝,颜色改变,不能盘舞,遂掷于地。群臣皆曰:“先锋还是子桑可为!”公遂令自乙丙解印与子桑,改乙丙为保驾。
次日,孟明升帐,令先锋造舟五百艘,兵从黄河而渡。子桑连夜造舟,请大兵济河,大军已济登岸,孟明示众曰:“此回吾不胜晋渊誓不回军!”令后队尽焚河上之舟,以示不克不还之意。潜读史诗云:兵渡黄河古岸时,孟明焚舟向江湄,龙蛇逼人翻鳞甲,波浪吞烟滚碎霓,万道金光浮闪电,连江绿水化琉璃,嬴邦自此将成霸,誓伐晋邦再伐西。
三军得令,踊跃向前,遂出大庆关,屯于关下。打战书入王宫,王宫守臣祁瞒领本城兵出战,被公孙支斩之。三军望郊而进,郊之守臣茅希古坚闭不出。秦兵日夜在外挑战,孟明正在议事,忽然一阵怪风入于中军,孟明占课吉凶,便知晋兵今夜来劫大寨。遂令诸将埋伏于寨外,四面虚张火炬,诈鸣金鼓,以伺拿捉晋兵。时至三更前后,茅希古果引本部兵衔枚骤至秦寨,见中军灯火荧煌,疑孟明未寝,杀入中军,只见四下虚空,遂抽转马头,秦兵四面杀进,希古正欲从寨后杀出,被子桑一戟刺于马下,尽收降卒,大军遂往绛州。晋襄公闻变大惊,问于群臣,群臣皆曰:“我国初丧元老,群臣争长不睦,不可与之争锋,只宜深沟高垒,坚守城池,秦兵远出,粮米不继,不日必然退兵。”公然其言,令诸将分守四门,不许乱战。
且说魏犨,时已年老,养病于家,闻秦兵围城,朝廷不敢交战,乃长叹数声,曰:“国家岂无一丈夫哉?何乃以千乘之国,闭城以受秦人之辱?”令子孙取出盔甲披挂,欲去退秦兵。
行至西门,扑倒于地,长叹数声。将死,其子魏颗,忙扶归寝室,谓其子曰:“吾有爱妾,年少无子,吾尝吩咐,吾死之后,必嫁是妾。吾今想起,吾死汝即当杀此妾,殉吾之葬,以卫吾灵。”言罢遂长叹数声而死。魏颗即嫁其妾,妾曰:“汝父在日,曾令杀妾以殉葬,公子何嫁妾耶?”魏颗曰:“吾父未病之时,曾令嫁汝,及病乱又嘱殉葬,吾从其治命也!”其妾感恩而去。史臣赞魏颗曰:
雄哉魏武子,义勇冠英豪,勇夺三军帅,义夸五岳高。
从亡惟挺斧,佐霸独横刀,怒毁负羁宅,威民子玉袍。
闻秦围晋急,忿死等鸿毛。
襄公闻之,甚加优悯。晋襄公正与群臣商议出战,却说西羌戎主金刀大王,文有由余,武有颜季律,戎兵二十余万,威振西方。至是,会白狄、羌、戎三国之兵,一同杀奔潼关,要攻咸阳。穆公遣使连夜追回孟明,孟明得书,遂拔寨班师,晋兵亦不追赶。秦从茅津济河归至崤山,前有尘头蔽日,金鼓震天,哨马报孟明曰:“秦伯亲出迎元帅銮驾,今至崤山。”孟明即来见驾,君臣相会未毕,忽然天昏日暗,鬼哭神嚎,穆公惊惧,不知其故。孟明忙奏曰:“臣罪该万死,乞容分诉,昔者臣领大兵十二万伐郑,遂出崤山攻晋,不料晋兵埋伏于此,十二万兵之命皆丧于此,怨气所积,以致天日昏暗。”公叹曰:“诸将皆为吾国,以致十二万之命尽丧于此,吾岂忍之。”
遂令将士收埋人尸,屠猪宰牛以祭之。顷刻,风清日朗,山水秀丽如故。东屏先生《咏史诗》云:
十万秦兵战败时,峭山高积肉山尸,幽魂远滞他乡鬼,精魄难回见子妻。
怨气冲天星斗暗,悲声彻野太阳迷,穆公一下收埋诏,恻隐巍巍迈等夷。
穆公既葬崤山之尸,三军无不感激,皆愿争先,大兵望潼关而进。
秦兵屯于潼关下,打战书入戎寨。西戎主金刀大王便欲出战,军师由余曰:“不可!秦方伐晋,其兵甚锐,姑容设计破之!”戎主不听,遂披挂杀出。秦将白乙雨出马迎敌,战上十合,由余在关上指挥诸将,番王正欲来攻,乙丙、孟明看见,忙鸣金收军,坚守不出。穆公问孟明曰:“大兵相持,为何数日不决胜负?”孟明曰:“臣观由余在戎,一时不能破敌,当以计取由余,然后方可破戎。”穆公问其计何如?孟明曰:“戎人好色,当用美人局,其计方成。”穆公下诏,选民间极妙美人十个,与孟明行移。孟明修书一封,差使者送此十个美人与戎主,金刀大王拆而读曰:大秦西征元帅百里视顿首书上西羌大王殿下,夫秦与羌相为表里,兹乃唇齿之邦,但大王兴兵犯界,自相吞噬,故我主命视督将出敌,两兵相持,雌雄未决。吾思戎兵骁勇,秦将英雄,纵使交锋,亦无胜负,徒费农桑,枉陷百姓,不如讲和求好,二国相通。敬奉至舞女十个,黄金百斤,伏乞退师讲和,使二国鱼水相依,大振西土,合谋征伐中原,不胜感幸。
金刀大王得书大喜,遂收美人,遣使回报。由余忙谏曰:“秦人连困数阵,不敢出敌,故进美人以迷大王,大王不可妄受,以中其计。”金刀大王不听,遂令太子花智往秦讲和。
孟明闻花智至,抚掌大笑曰:“中吾计也!”遂密告自乙丙以计,乙丙出。花智来见孟明,延入中军,各叙礼毕,花智起曰:“父王承元帅佳贶,故令我来致谢,且听命讲和。”孟明曰:“吾秦与大王相倚,不忍自相攻击,故请命讲和,烦太子拜上大王,退兵通好,成其美事。”花智唯唯受命。忽有小卒突入帐下,报:“戎军师由余至!”孟明忙喝止其言,令自乙丙延入西寨耳曰:“吾有佳客至此,令且免入中军。”花智问曰:“由余何以至此?”孟明曰:“非也!是吾故人西凉由渠也!小军错报耳!”遂设大宴,以待花智,二人尽欢而饮。
饮罢,花智辞归,至关下遇三五个秦卒引一骑空马而至,见花智便匿林中,以避花智,令从者拿出,问其何来?小卒诈作惊惧之色,曰:“吾乃游骑打探军情者。”花智曰:“非也!焉有游骑五卒共一匹马者?此必有诈焉。”再三诘之,小卒不言。花智拔剑吓之曰:“汝不实言,必斩汝等!”小卒曰:“不敢隐瞒,今早汝西戎军师由余,来见吾之元帅,元帅恐太子知之,故令我等护送而还。”花智惊曰:“由余至汝寨有何干?”小卒曰:“我等不知其故。”花智欲斩此五卒,五卒告曰:“由余与我元帅往来已数日矣!但我等不知其所谋何事?
今由余有回元帅之书一封,呈与太子,乞赦我等之命。“花智叱退小卒,拆其书视之,乃由余密约秦兵来劫大寨,与之里应外合之事。又曰:”吾军独花智骁勇,今日宜尽欢,劝饮若醉,即当杀之,则大事成矣!“花智读罢,大骂:”匹夫敢害吾父子!“拍马归报其父。
时,金刀大王自得秦之美人,朝夕耽迷酒色,不议攻战之事。由余累谏不从,余乃扬声出中军曰:“今日不纳吾言,旦夕祸至,勿谓我不谏也!”言罢,遂归本寨。花智告其父曰:“吾父子险被奸臣所误。”以书与父看,其父看罢大怒曰:“由余老贼,适在此间,道吾有旦夕之祸,正是此事。”遂令花智来斩由余,由余闻知长叹曰:“吾君臣中秦人之计矣!”欲入诉明,其从者曰:“花智父子,不仁不义,天使绝其宗祀,先生乃高明之士,何不弃暗投明,安可束手受戮?”由余然之,遂单骑从僻外走下关来,孟明知由余必至,先遣子桑,引兵出迎。
由余不敢轻进,孟明亲接由余来见穆公。穆公降阶而迎,余曰:“臣乃亡国之徒,何劳明公厚礼?”穆公问曰:“戎主不能尊贤,故弃先生,先生指示寡人,灭此胡虏,决不敢忘。”
余曰:“西方共有一十二国,独戎主金刀大王最盛,然金刀又倚其子花智之勇,明公能擒此人,则十二国悉来归矣!”公曰:“烦先生用一计,以收胡虏。”由余曰:“花智专好游猎,臣观潼关之南,有山曰太华山,周围数里高耸五十丈,中有芙蓉峰、明星峰、玉女峰,又有苍龙岭、黑龙潭、白莲池、日月崖等处胜境,况其中多有珍禽异兽,花智常常在此处游猎,若依臣计,必擒此贼。
穆公遂拜由余为中军副元帅,许其调用。由余得职,遂调白乙丙劲弩手五千,伏于日月崖下;又令公孙支引数千铁骑,伏于玉女峰前;又令西乞术、公孙絷各引精兵一万,伏于关下,以截西戎救兵;又请穆公亲自游于太华山顶,以诱花智。穆公次日遂与由余、盂明数文武,登山游玩,穆公君臣正叹赏间,远见数十糜鹿游于明星峰下,穆公叱马逐鹿,忽然喊声大震,一彪人马驰射于明星峰来,当先一将乃是西戎太子花智。由余见花智亦逐鹿来,喜其中计,遂引穆公之驾往来驰骤,花智遥见,问从者曰:“前山猎者是谁?”从者曰:“乃秦伯穆公与孟明、由余也!”花智闻知大怒,拍马便追。穆公望玉女峰便走,花智追入峰下,公孙支引铁骑杀出,花智夺战一阵,枝乃诈败,入于日月崖。花智追于岩下,只见两山险峡,仅能行得一骑,花智恐有埋伏,勒马杀回。一声梆子响处,白乙丙引劲管乱射,塞住归路;公孙支又引兵杀回,花智果中箭,死于马下。后人有诗曰:路逢险处难回避,事到头来不自由,日月岩前弦响处,英雄一旦此间休。
西戎败兵慌忙归报。金刀大王放声大哭,引部将颜季律杀下关来,公孙支斩季律于马下。金刀大王走上潼关,枝拍马追上,活捉而归。穆公欲放金刀归国,以德怀服西方戎主。由余劝公令斩金刀首级,持上潼关,招抚诸夷,公然之。于是,白狄国王、梁戎国王、羌戎国王相议下关纳降,推穆公为西方诸侯盟主,议定岁贡方物。于是穆公声名大震西土,皆用由余、孟明之力也!穆公既得西方十二国之诸侯,奏凯回朝,加由余、孟明二人之官职。群臣忽报王使至,穆公迎入。毕竟穆公所迎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东屏先生《咏史诗》曰:
穆公威霸震西秦,善任由余和孟明,土地拓开千万里,羌戎列国尽归臣。
又一绝单道孟明助穆公成霸业云:
明主尊贤贵始终,瑕疵不较定成功,孟明能展平生志,须向当时美穆公。
穆公既迎王使入朝,乃周大夫召公也。召公曰:“天子以戎狄乱侵中国,今得诸侯征服,生民免受其害,故遣某以金鼓来赐侯伯。”穆公望北拜受,厚待召公。召公辞归,公思戎狄来降,天子降赐,乃升公孙支为破虏将军。戏谓枝曰:“将军年过七旬,能夺先锋,以助我征西戎,成霸业,孤欲乘此得胜之兵伐晋,将挂先锋印否?”枝对曰:“大丈夫当立功战场,死且不避,何惧老乎?”穆公大悦。酒罢退朝,公孙支以穆公更许己为先锋,喜不自胜。归家长笑数声而死,时年已七十六岁。后人有诗赞曰:子桑当时杰,英勇久驰名,辅霸成功壮,相秦积业深。
韩原战六将,河口接孤兵,似虎生飞翼,如故振百鳞,子桑不服老,千古遗笑声。
次日,穆公设朝,群臣议兵伐晋,闻子桑身死,恸哭太过,遂成重疾。自此穆公不能起,遂宣群臣入后宫而受遗诏。群臣至内延。穆公谓孟明曰:“寡人自得百里奚而成霸于中原,及得先生又霸西戎,今欲东征,不幸遇此固疾,孤没之后,愿公等尽心辅吾太子莹,以定秦国可也!”遗诏太子,嘱曰:“吾死之后,汝即葬吾于雍,可将一百七十七人以生殉葬。有子车氏、奄息、仲行、鍼虎弟兄三人,乃平生好善之士,亦可使其从葬。”言罢而卒,时年六十九岁,乃周襄王三十一年春二月也。群臣奉太子莹即位,是为康公。康公嗣位,承父遗命,葬其棺于雍城,果以生人一百七十七人及子车氏三兄弟同葬,此三人乃邦国善土。及葬之日,其一百余人同入土穴,号哭之声,彻于天地间者,莫不酸辛。国人哀之,为之赋黄乌之诗云: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
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又宋东坡苏先生,《题穆公墓诗》云:槖泉在城东,墓在城中。无百步,乃如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泉识公墓,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归而忍用其良。乃知三予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事田横。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伤。
唐人题穆公墓诗:
俗人戎风夏变夷,贤如秦穆亦难移,
驱良殉葬心何忍,因死伤生养甚迷。
怨气冲天阴惨惨,愁云结雨冷凄凄。
空山草木如含泪,千秋离离覆石碑。
史臣评曰:秦穆公仁慈大量,礼士尊贤,故能用百里于亡命,拔蹇叔于老农。其输粟救晋,信仁之笃,不替孟明,仁贤之过,所以韩原一捷,遂霸西戎。春秋诸侯若此者,亦几希矣!虽然终蹈夷风,刻薄残忍,以至用人殉葬,损陷三良,不能全其终美,以长霸业,可胜惜哉!
却说晋襄公连丧老臣,又被秦兵所困,君臣恭俭,励精图治,国中亦无大事。及闻秦穆公卒,群臣皆欲乘丧而征之,独上卿赵盾曰:“不可!秦与晋匹配之国,自先君韩原一战,连动数岁之干戈,今值穆公既死,宜遣使入吊,以通旧日之好,则我国方安。”襄公从之。遂令公子雍往秦吊丧,公子雍往秦数月,襄公亦病,将死,召群臣嘱曰:“吾承父霸,破狄伐秦,亦足强国,今吾将殁,太子夷皋年幼,公等宜尽心辅佐,和好邻国,不失盟主可也!”群臣,拜受命。襄公卒,次日群臣欲奉太子即位。赵盾曰:“国家多难,不可以立幼主,今观公子雍好善而长,可嗣大位。”群臣皆莫敢言,但曰:“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今公子雍入秦吊丧,宜即立太子何如?”盾曰:“宜遣使星辰入秦迎归,何必更立太子?”遂问班部中谁敢入秦,先蔑、士会二人愿往。后即日与其快马,奉驾往秦。
二人领驾出朝,苟林甫止士会曰:“先君有子,而子不立,欲迎他人,独何不省而招祸乎!”士会不听,径投于秦。时公子雍,正在秦见康公,士会与先蔑随即入朝,告康公曰:“寡君已殁,群臣以公子贤能,故造臣等迎归嗣位。”康公曰:“既然如此,我当以兵送之!”遂令白乙丙引兵五千,同士会等送公子返国。公子谢恩出朝,望绛而进。
却说襄公夫人穆赢,日抱太子在宫中号哭,闻秦送雍将至,乃抱太子出朝,谓赵盾曰:“先君何罪?嫡嗣不立,而在外求君!”言罢,放声大哭,抛子于赵盾身上,曰:“先君嘱汝奉事吾子,今其言尚未绝,而尔遂背君乎?今日不立吾儿,吾之子母有死而已!”遂退入宫。赵盾恐惧,抱太子谋于郤缺。郤缺曰:“事急矣!不立太子,则吾等皆受祸。”盾曰:“吾已先遣士会往迎公子雍矣!何可再立太子?”缺曰:“速遣人止之!”忽人报秦兵送公子雍至重阴矣!盾忙会集群臣,立太子嗣位,是为灵公。朝贺已毕,盾谓同僚曰:“国家既立新君,不可更受秦兵入城,谁敢领兵出拒秦者?”苟林甫与先克二人愿往。盾遂调二人,各引本部拒秦。
二人来至重阴,遇秦兵下寨,土会不知其故,乃亲来见荀林甫,林甫以事告全会。士会睁目视之曰:“议接公子是汝等所为,今?至⑻佣芪液酰俊彼旆餍涠觥8χ怪唬骸肮私迹挝睾酰俊被嵩唬骸拔沂苴赜海蛴菏俏抑鳎厥俏铱浚窨杀骋宥珊酰俊彼斐龉榍卣A指υ唬骸笆炕岵豢瞎榻慈毡爻山环妫蝗绯艘谷ソ偾卣降檬な啤!?
先克然之,遂令三军披挂,分兵至于秦寨,正当三更,二人杀入营门,秦人不防备,慌忙无措。白乙丙见营中火起,与士会双马杀出,先克迎敌,斗十余回合,士会见势不能抵,遂与先蔑拥公子雍奔秦。林甫与先克斩却秦兵百余首级,公子雍亦死于阵前,尽夺器械而还。
赵盾大喜,大宴二将。林甫谓盾曰:“前者狐射姑奔狄,公曾念同僚之义,送还其妻子,今士会、先蔑与吾侪亦有同僚之契,执义奔秦,亦请还其家口。”盾曰:“伯英重义正合我怀。”遂令卫士护一家眷属于秦。却说士会引败兵回,康公大怒,遂欲起兵伐晋。士会谏曰:“不可!晋用赵盾为政,有郤缺、先克等为将,不可轻举。臣观夷皋自幼举止无常,日后必然失德,不能久容,赵盾姑俟数年,待其君臣猜忌,然后伐之,无有不克!”康公然之。
却说楚穆公与群臣商议政事,大夫范山进曰:“吾闻晋丧诸将,其主又幼,可令大将领兵伐晋,以报城濮之仇,晋服则北方可图矣!”穆王然之。遂令斗宜申为元帅,斗越椒为先锋,大发精兵五万伐晋出东门。下大夫大心夜入中军来见子西曰:“昔吾父与元帅城濮战败,成王欲杀元帅,令尹子文力劝方免。
今元帅将兵伐晋,晋有赵盾为元帅,郤缺、苟林甫为大将,倘战伐晋,使长子龙、次子坚部兵出守,一面差人报晋。晋侯闻之,遂以赵盾为元帅,调集诸军,号令前往狼渊之地。哨马报入楚。楚人闻晋兵至,排开阵势,以候厮杀。赵盾调先锋交战,楚将越椒出马,战不十合,赵盾麾大军齐出,楚兵不能抵敌,披靡大败,越盾拍马杀人楚阵,救转郑公子,斩首千余级,楚兵大败而归。晋军有功者受赏,犯罪者被诛,自是国人皆畏赵宣子威严矣!后人有诗云:宣子威名如夏日,守公秉正立当朝,同僚相见心神碎,邻国闻之胆气消。
却说楚元帅斗宜申引兵将近归楚,自思大心临行之言,恐被穆王所诛,乃密呼部将屈仲归教曰:“汝能为我效一力否?”
仲归曰:“元帅钧旨,唯命是从!”宜申曰:“我今败兵而归,楚王必然见责,吾欲不朝,倘楚王来问病,子伏中军帐下,刺杀楚王,别立新君,我妻升汝高官,有何不可?”仲归受命,申即具病表以上,楚王果来问病,子西全不出接,左大夫伍参谏曰:“宜申乃丧师之帅,虽病在身,敢自矜傲君王,此必有诈,我主不可进中军!”遂令人搜之,果见仲归挟短剑伏于帐下。楚王大怒,令武士斩之回朝。后人有诗云:人臣得罪唯听辟,怀逆谋君笑子西,画虎不成空展爪,反教六尺被诛夷。
却说秦康公闻晋楚交兵,而晋国将士自相戕击,召士会谋议伐晋。士会曰:“晋之谋士独赵盾怀远,臣闻盾与蒯得等结仇,乘其国乱而伐之,一举而晋可灭。”康公然之。遂令西乞术为先锋,先蔑副之,士会为参谋,自督精兵二十万,杀奔羁马而来。羁马守臣史骈,坚闭不出,连夜入晋告急。晋侯灵公议论迁都,赵盾止曰:“秦兵乘吾国多乱,故起兵犯界,如若迁都,必然见怯,请兵五万与臣,必破秦矣!”公然之,遂与兵五万。赵盾率兵至羁马,问史骈何以出战?骄与盾曰:“秦兵远来,粮草必然不继,但深沟高垒,待其粮尽而回,然后击之,可得全胜。”盾然之。使苟林甫、郤缺、范无恤、赵穿,各引本部兵分守四门,毋得轻战,自与韩厥、胥申三人监巡城池,秦兵不能攻战。毕竟攻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秦康公问士会曰:“晋兵坚守不出,我之粮尽,难以久持,必用何计以决胜负?”会曰:“臣闻赵盾之弟赵穿者,乃晋侯灵公之婿,自幼轻狂,不知兵事,今闻赵盾使他守东门,若使人在东门辱骂,穿必出战,一破东门,则三门俱陷,破晋必矣!”康公悦。是夜,使人在东门辱骂!赵穿受辱不过,来告赵盾曰:“养兵练将,正在备敌,大兵今与秦将持,坚闭不战,非大丈夫所为,尔等不战,我即引本部开东门迎敌矣!”赵后再三戒之,穿始归守东门。秦兵又来辱骂,赵穿不禀中军,引副将史谦杀出,被先蔑与西乞术双马夹攻,困在城下。赵盾与管臣闻知赵穿被困,盾忙令诸将一齐杀出,秦兵势不能敌,披靡大败,晋兵追至河曲收军。
正欲搬师,忽一人突入辕门告赵盾曰:“赵穿故违军法,擅出东门,元帅不斩首示众,是私其弟也!”众人视之,乃赵盾府中步军韩厥也!众皆为之惶恐。盾乃改容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喝令斩赵穿!然后班师。众将以穿为晋侯之婿,元帅之弟,皆下跪哀求曰:“此亦其部将史谦同罪,乞斩史谦,足可示众!”赵盾不许,韩厥请曰:“元帅可从诸将之保。”方斩史谦,笞赵穿,罢其官职,大军班师回朝。晋灵公大悦,重赏诸将。赵盾告灵公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臣请以中军元帅让之!”韩厥辞不敢受。灵公遂拜韩厥为左司马,使赵盾、赵穿各复原职。后人有诗云:韩厥秉公无避势,赵宣服义肯辞名,二臣皆是晋邦杰,高出庸夫妒忌心。
二人谢恩出朝,赵盾回归而喜曰:“晋有韩厥,吾不忧矣!”其从臣公孙杵臼进曰:“元帅以韩厥为晋国抵柱,不知士会、狐射姑为晋国祸患!”盾曰:“然则若何?”程婴曰:“公为正卿宜会同僚,谋返二子,则晋无所虑。”盾召韩厥、郤缺、魏颗三大夫议曰:“士会在秦,狐射姑在狄,者终为国患,何以谋之?”韩厥曰:“射姑功臣之子,士会晋之智士,二者虽有大罪,不应逐之于外,可令人清还。然狐射姑在狄须召之便归,士会在秦,秦伯知其贤能,必不肯放,须设计诱之,方得其还。”盾问:“当用何计?”忽有后生,从旁出曰:“吾有一计,能扶士会而归?”众人视之,乃下军神将魏寿余也。
盾曰:“伯龄有何计策?”余曰:“吾单骑奔秦,诈降秦伯,诱士会而归!”颗曰:“吾儿不能成功而归,必斩汝首!”
余受命而往,众人皆散。独赵宣子与数从者在后,行至首山桑树下,见一饿夫曰:“吾乃齐之儒士,姓灵名辄,宦游三年,囊金殆尽,又沾饥病,所以在此采桑,饿不能起。”盾恤之,令取壶飡酒饭遗之。辄食而怀其半,盾问其故?辄曰:“吾有老母在,故当奉母。”盾谓左右曰:“此孝人也!”又赐金帛酒米而归。史臣有诗曰:绿亩桑田二月初,赵盾田猎独归时,壶食不哺济灵辄,他日何人出祸危。
却说魏寿余单骑奔入西秦,遍访士会、先蔑,国人皆曰先蔑已死,士会已为中军参谋。魏寿余入朝,告康公曰:“臣乃晋公臣魏犨之孙,今晋国赵盾为政,欺傲同列,前此一战,赵穿违法归朝,反责臣父,故臣父令臣特来投降。”康公问士会真否,寿余私摄士会之足,士会知其行计,救己归晋,乃诈告康公曰:“晋人多诈,寿余若是真降,必须以何物献功!”寿余忙出文书献曰:“明公能收寿余,愿以魏之地土,献为进身之功!但臣眷属在魏,士会晋旧臣,知其道路,乞以士会同臣保取家属归秦,然后具兵收魏。”康公大喜,遂令士会从寿余取家属。士会谏曰:“晋人,虎狼也!倘知臣过晋,擒臣刺之,则臣之妻子在秦者,主公又杀之,无益于君,徒毙于己,臣不敢往也。”康公不知士会为诈,乃曰:“卿宜尽心而往,若得魏地,重加封赏,倘被晋留,孤当送还家口。”左大夫绕朝谏曰:“不可!此晋人见士会用于我国,故使寿余行诈,以挟其归耳!”康公不听。
士会与寿余慌忙跑出,绕朝以马鞭赠士会曰:“子莫谓秦国无人,但主公不用我言,持此鞭速归,若迟则祸至矣!”士会拜谢上马,往河东而进。史臣有诗云:
策马挥衣古道前,殷勤赠友止系鞭。
休言秦国无名士,怎耐康公不纳言。
二人走离咸阳,行数日,忽有一少年将军挡住前路,寿余视之,乃赵盾之子赵朔也。三人下马相见,余曰:“子何往耶?”赵朔曰:“吾奉父命引兵前来接应。”二人喜不自胜,入朝见灵公。士会肉袒待罪,灵公曰:“卿无罪也!”忽报:“狐射姑自狄逃归。”灵公各赦其罪,使复原职。秦伯亦令人送士会之妻子而归。赵盾曰:“国家多乱,皆由文武不和。今士会、狐射姑既归主公,宜定例诸臣之爵,使其和睦,以辅邦家,然后达盟以会诸侯,服者怀之,违者征之,则德威兼著,而文公之霸可续矣!”灵公善之。于是封赵盾为左班上卿,苟林甫为次,郤缺为下卿,魏颗为右班上卿,韩厥为下卿,其余文武备进一级,大宴群臣。
酒至数巡,忽报周大夫尹聃启至,灵公召问来故,祟聃启曰:“国家自顷王嗣位六年,朝纲大政,皆是周公阅与王孙苏专秉。今顷王已崩,阅与苏争政,不立新君,国中无主,故吾来告投,乞盟主继文公之业,兴师以定周乱,则诸侯谁敢不服于晋。”灵公问于群下,赵盾曰:“齐桓晋文皆由定天子而服诸侯,今晋为中国盟主,不可不救。”灵公遂令赵盾以平周室。
盾至成周,率群臣立顷王之子班即位,是为匡王。盾奏匡王,赦阅与苏之罪,复二人原职,且曰:“朝权待天子自为裁务,尔等宜和睦以辅周室,再有争竞,吾即具兵来伐!”周公阅与王孙苏皆唯唯受命。匡王重赐赵盾。赵盾辞归,告灵公曰:“王位既定,速以檄会诸侯,然后以议征讨。”灵公悦,令胥甲引五百壮士,筑坛于晋。楚界上。遣使遍告诸侯,约本岁八月会盟。骨甲引兵筑下盟坛,早有人报于楚。
是时,楚穆王已段,其子庄王名旅,即位三年,不理国政,筑九层之台于后宫,左坐杨、赵二位夫人,右悬钟鼓一切乐器,终日饮乐,并无休息。是时,子文已死,斗克以下,因进谏被诛者七十二人,群臣皆为缄口,不敢再谏。及闻晋会诸侯,上大夫伍参,下大夫苏从,相谋曰:“主上耽于酒色,不理朝纲,今晋将会诸侯,必然图楚,此事奈何?”苏从曰:“食君厚禄,处于高位,爱其死而不谋其君,非忠臣也!”二人侵早入朝,庄王正拥二姬而坐,击鼓鸣钟,欢笑自若。苏从谏曰:“臣闻晋会诸侯,欲吞荆楚,臣荷国恩,不忍坐视,愿我主罢钟鼓而绝女色,总朝权以图政治,则社稷生民不胜幸甚!”庄王闻苏从之谏,本欲立斩,但念其为先朝老臣,不忍杀之,但缄默不答。伍参见庄王不纳苏从之谏,乃从旁进曰:“臣昔者奉使过曹,见一大鸟集于枯桑之上,荆棘围绕其树,而此鸟竟不飞不鸣,臣问牧夫为何鸟也?牧夫对臣曰:”此名痴鸟。‘臣问:“何谓痴鸟?’牧夫曰:”此鸟集于枯桑,三年四围,积棘渐长,将刺其身,而此鸟竟不飞不鸣,此非痴鸟而何?‘“庄王悟曰:”此鸟三年不飞,飞则冲天;三年不鸣,鸣则惊人。大夫以痴鸟比寡人,以枳棘比国乱耳!“遂援佩刀,斩断钟鼓之悬,屏退杨、赵二姬,便理国事。潜渊读史诗云:钟鼓阗阗集美姬,庄王心志正昏迷,谏臣不激冲天鸟,楚国焉能霸晋齐。
庄王既纳二臣之谏,绝钟鼓之音,远美人之色,谓二巨曰:“寡人失道,以致好乐耽色几至亡国,今者感二子之谏,便加臣为正卿,同理国事。”苏从辞曰:“臣才力卑微,不能练达治体,王若图霸,必举孙叔敖为政可也!”庄王大悦。遂令安车驷马,聘得叔敖入朝。王问其何以治国?叔敖曰:“治国莫若报仇,吾楚东征西讨,威震荆襄,自城濮一败,丧师二十万,国势遂弱,不能复霸中原,今大王欲复先王霸业,整理朝纲,必须先伐郑国,以报狼渊之仇,然后长驱入晋,中原唾手矣!”庄王从之,遂拜叔敖为令尹,范山、苏从、伍参、斗越椒等各加级,大发精兵伐郑,早有人告知郑穆公。穆公令坚守城池,差人往晋求救。
是时,晋灵公自会诸侯,国中颇见太平,灵公遂肆其志,重敛民财,在后宫筑九层之台,尽饰金珠宝翠,三年不能成功,民亦多劳力而死者。右大夫荀仲山谏之,灵公大怒。下大夫屠岸贾进曰:“仲山妄谈国政,迁辱当今,合该处死。”公遂令荀仲山诏言:“自今再谏者灭族!”于是,诸大夫侧目相视,不敢强谏。灵公又于桃园内筑高台,与岸贾各执一弓,从台上弹丸射之,以打鸟为辞。诏使下民聚观,百姓蚁聚,灵公与岸贾交相放弹,弹丸单打百姓之眼,以观其避丸为乐。百姓被打伤者,号哭震天,灵公大笑。少顷,膳夫进熊蹯,灵公食之未熟,即令押出膳夫斩之!赵盾与士会在朝外,询问其故?膳夫哀告其幕,赵盾止之,遂携士会入见。毕竟如何进谏,且看下回分解。
士会曰:“我行入谏,倘不见纳,则子然后继之!”盾悦。
士会即先入谏。时,灵公见士会亲身入朝,知其进谏,佯为不知。士会进伏于溜,公曰:“下卿有何议论?”会曰:“臣非有他故,但愿我主爱民理政,忧国去谗足矣!”灵公大惭曰:“此寡人之过,自今当从卿言而改之。”土会顿首曰:“人谁无过,能改为善,明公改过,实社稷生民之福也!”遂谢恩出朝。士大夫各相庆贺。
次日,灵公复游桃园,打弹如故,赵盾闻知,慨然叹曰:“吾为国家正卿,坐视君为无道,岂忠臣乎?”遂具表往桃园进谏,公览其表曰:进谏臣赵盾,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上奏。臣闻先王尚德,故列上而表亲亲,末世角力,特效谋以呈勇。窃观列国之中,我疆最强,诸侯之众,吾晋独盛。盖论姓,则与周室同宗;谈霸则与秦、齐并驾,故勋著王家。桓公辅周而东迁,世主夏盟,文公败楚于城濮,及至襄公接霸,光震先人,兵出崤山,掳孟明而成摇西土。甲屯箕邑,斩登云以名动羌胡,赫赫彬彬,可谓善继志而能强国者也。奈何列国未服,诸将先终。君幼嗣位,国势奄奄。秦、楚纵横于外,不能拒敌。群臣妒忌于中,未得靖安。正主公忧勤惕厉之秋,宵旦戒惧之时,然而废驰乾纲,崇台是务,戕贼民命,打弹是图。只思金壁荧煌,以娱目下之欢,不知涂膏衅血,终酿未来之祸。且万民为国家根基,斩刈如同草芥。六谏乃朝廷股肱,诛戮譬若按蚁。此皆谗佞在旁,蠢惑圣明之聪;奸淫近侧,醖酿晋邦之咎。是以臣悼国有累卵之危,不避斧钺之戮,冒死而进。伏望尚德崇仁,远奸淫而理国政;立纲除纪,亲近忠谅,以驭朝权;黜罢台榭,警戒游玩。
外服秦、楚,中合诸侯,丕霸功,以绍先业;宏大猷,以振中兴。则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
灵公览表大怒,便欲杀之。先谷与屠岸贾密谏曰:“不可!赵盾为国之正卿,主公杀之,恐招讪谤,不如姑纳其谏,令一力士刺之,庶几不得诛大臣之过!”公然之,受盾谏,竟许以次日即改。赵盾出,灵公问:“谁可行刺者?”岸贾曰:“有一壮士,姓鉏名麑者,其人胆大骁雄,如使行刺,其事必成!”灵公大悦,遂召鉏麍,赐其酒食而往。麍挟匕首。潜人盾家。时当五鼓,盾整衣冠,正欲趋朝。天色未明。坐而假寐,麑抢人庭前,正欲拔剑,见盾整衣端笏。坐寐待日。乃退而叹曰:“赵宣孟不忘恭敬。民之主也。杀民之主为不忠,承君命而不能就,为不信,不忠不信。何颜立于天地间哉!”遂触槐树而亡。灵公知鉏麑行刺不成。忧惧事泄。岸贾曰:“因事就计,方可有成!主公许今早入朝,不如诈宴以酒,使甲士伏于门外杀之。”赵盾果然入朝,灵公曰:“孤承卿等之谏,今日出朝听政,合宴文武,然后议事。”群臣再拜就宴,酒过五巡,赵盾有引车之士名提弥明者,知有伏兵,乃历殿阶曰:“臣侍君宴,不过三爵而已,今酒过五爵,非礼也!”遂扶赵盾而出,灵公遂逐獒犬噬盾,被弥明打死,盾顾谓灵公曰:“君之獒不如臣之獒也!”忽朝中甲士四起,弥明力战而死,赵盾失却引车之士,步走出朝,有一人背盾逃出城外,盾问曰:“汝何人也?”答曰:“吾乃桑中饿夫,承公之德,今日故来相救。”
不通姓名而去。盾曰:“此齐人灵辄也!”须臾,盾府中甲士渐至,追跟城外,赵穿闻盾被难,遂率本部杀入中朝,灵公知之,走入桃园,赵穿赶入,遂弑之。满朝文武及城中百姓皆怨灵公无道,及赵穿兵乱,众皆不救,所以被杀。史臣有诗云:晋国山河莫可俦,灵公失德近亡侯,筑台费尽生民血,打弹宜枯百姓眸,野废农桑无所恤,边生烽火不知愁,仓皇祸起萧墙内,身入桃园遂弑休。
东屏先生读史诗云:飒飒秋风九月天,桃园戈甲孰知先,灵公一伏亡躯剑,赵孟何能脱赵穿。
既而,赵盾闻灵公被弑,慌忙回朝。时,朝中群臣议论纷纷,盾告同僚曰:“国家多难,皆因主幼,今文公少子名黑臀者,年长且贤,合奉嗣立,庶几国乱方息!”六卿皆然之,遂奉黑臀即位,是为成公。群臣朝里散归。屠岸贾密奏成公曰:“赵穿弑先君皆盾所谋,主公何不斩此贼,以戒将来乎?”成公怨贾曰:“先君失德皆汝匹夫蛊惑,赵盾亦被汝害,念汝先朝老臣,姑赦汝死,尚敢鼓舌以惑孤哉!”岸贾满面羞惭而去。
一日,出朝斩却赵穿,谓群臣曰:“郑被楚围既久,若不速救,难以图霸。”六卿然之。遂令荀林甫等为将,留赵盾守国,亲率大兵十五万,即日出城。
行至扈地是夕,成公卒于中军。荀林甫欲扶丧班师,韩厥曰:“不可!大兵救郑,不幸丧君而还,是长敌国之志,而堕吾伯也!莫若遣兵送棺归国,与赵盾定君,三军直抵救郑,方可班师。”众皆然之。韩厥遂奉丧归晋,与赵盾奉其子儒即位,是为景公。时,国中诸大臣皆从出征,唯赵盾独任政事,累成寝疾,遂卒。史臣有诗赞曰:赵盾存忠立晋朝,秉公持义济国强,功名烈振先人德,卓出当时杰者俦。
却说救郑之兵至黄河,哨马报,郑城被楚困久,救兵不至,已出降于楚,楚兵已将归国矣。荀林甫问于诸将,士会曰:“救之不及,再战何益?不如班师,以候再举。”林甫善之,遂令班师。
先锋先谷曰:“晋之霸诸侯者,以其扶倾救难故也!今郑被难,大军坐而不救,非唯失郑,亦失列国来服之心。元帅必欲班师,谷愿率本部参建大功。”遂出中军,引本部兵济河,与魏銙。赵旃、赵婴、赵恬五将来追楚兵。却说楚庄王班师已至于邲,闻晋兵追至,众皆惊惧,下大夫伍参曰:“昔吾楚遇晋兵败于城濮,今日正是报仇之际,何不乘势一战,以消旧恨。”楚王依言,遂调大军转屯于管城下寨。忽闻寨外鼓声大震,哨马来报:“晋先锋挑战!”楚王令勿出敌。叔敖曰:“不可!吾闻晋用荀林甫为中军,必不能服众,先谷为先锋,矜傲,不如乘其三军本集而这击之,必然得胜。”楚王大悦,遂令三军拨寨出敌。先谷正在阵上挑战,楚兵奄出,大杀一阵,晋兵不能抵敌,往本阵逃走。楚兵鼓军追至敖镐,林甫慌忙无措,但令三军退济黄河。当时,独有士会先知晋兵必败,令副将韩穿、巩朔备得游船八百艘,安于河口,以备接应,其他皆无准备。及大军俱败,十五万兵一齐挨到岸口,船只少,各要争先上船,互相攀扯,船上之兵挥剑乱所,其手指落舟中,楚兵敌杀一阵,晋军死尸填河,河水为之不流。后人有诗曰:舟翻巨浪连帆倒,人逐洪波带血流,可怜数万山西卒,尽丧黄河作水囚。
楚兵亦不乘追,但夺其衣甲器械奏凯而还。晋兵及登西岸,只存八百余骑,步军不满一万。林甫引败兵还见景公,景公欲斩荀林甫,群臣力保曰:“林甫先朝大臣,虽有丧师之罪!皆先锋故违军法,所以致败,主公但斩先谷,以戒将来足矣!何必妄斩林甫哉!”公然之,遂斩先谷,复林甫原职,命六卿治兵练将,以图报仇,群臣各散。
却说先谷乃屠岸贾之党,每欲作乱,以专朝政,只惮赵盾威严,不敢行出。至是,赵盾已死,先谷被诛,岸贾欲谋尽杀赵氏,出朝与韩厥谋,韩厥不从其谋,走报赵朔,令朔早备。
朔曰:“岸贾乃朝廷之幸臣,必欲杀吾,吾与敌,但子决不绝我赵氏之祀。”二人号泣而别。及天未明,岸贾果率甲士围赵氏之宅,赵厥、赵屏、赵婴、赵同、赵施一家老幼尽被诛戳,独赵朔之妻,乃晋成公之妹,有孕在身,走晋朝宫中,居数月生一子。岸贾闻知令搜宫中。朔之门客程婴,欲保全其子,问计于友人公孙杵臼曰:“子以死节与立孤二者孰难?”杵臼曰:“死节诚易,立孤实难。君为其难,吾为其易。”程婴曰:“吾固当为,何忍累子?”杵臼曰:“吾与子皆赵孟门客,各受其思,今遇主大难,岂惜一死而使赵氏绝嗣乎?”程婴再拜而谢之,遂以己子付与杵臼,杵臼诈抱逃入山中。程婴藏匿孤儿,屠岸贾求赵氏孤儿甚急,程婴乃入城大叫曰:“有能与我千金者,好献赵氏孤儿!”岸贾闻知,即召婴问其故,婴曰:“公孙杵臼与吾乃赵宣子门客,宣子生平,厚臼而慢我,故杵臼抱藏其孤,我所以来告。”岸贾大悦,赏婴千金,令引士卒入山,并斩公孙杵臼与赵氏诈孤儿,其不知真者乃程婴鞠育为子者也!岸贾尽杀赵氏,国中横行,君臣皆侧目,不敢相视。
却说楚王得胜班师,大赏群臣。令尹孙叔敖奏曰:“昔吾在城濮之败,皆因宋国而致,宋所恃者晋国而已。今晋兵大败,若吾鼓兵伐宋,宋来晋孤,中兴之盟在楚为主矣!”楚王大悦,遂发兵伐宋。
宋自成公被楚围;得晋文公求解之后,国势微弱,成公已殁,子昭公亦亡,其弟立,是为文公。时,闻楚兵大至,文公欲出城降楚。左司寇乐吕奏曰:“昔者来遭楚围,得晋解困,今不告求于晋而便降楚,他日晋兵问罪,将何以对?”公曰:“何以处之?”乐吕曰:“只宜坚守,速遣使往晋求救。”公曰:“谁敢往求救?”右大夫乐婴齐出班愿往,公曰:“诺!”
婴齐披挂,杀开血路,投晋告急。时,晋景公正恨前仇,便欲起兵教来。下大夫伯宗曰:“不可!鞭策虽长,不及马腹。晋自敖镐一败,丧兵十五万,至今将疲国虚,楚之兵势甚锐,焉可与敌?”景公曰:“若不救宋,焉能图霸?”‘伯宗曰:“不如遣一能言之士,告宋且勿降楚,诈称我兵至,楚闻吾之救至,必然解围,若不解围,操兵练将,救之不晚。”公悦,遂问:“谁能往来?”忽一人自外进曰:“臣愿奉使往宋!”此人毕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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