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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一在前领路,匈奴大军由浑邪王统率又继续前进,向着汉国三十万大军布成的埋伏阵,向着全军覆没的死亡谷一步一步走去。越接近谷口,地势越加险峻。奇峰耸立,怪石嶙峋,古树参天,遮荫蔽日。一阵阵凄风从谷口里涌出,吹得浑邪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且住!”浑邪王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眼看距谷口不过一里多路,聂一正自窃喜,大功就要告成。浑邪王这一命令着实叫他一惊:“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浑邪王实际是害怕了,但他不能有失身份明说,顺势抱起双膀,“真是寒风刺骨啊!”
“大王长年在塞外风雪中驰骋,这些许萧瑟秋风又算得什么。”聂一劝说,“羊羔美酒都为大王准备停当,过了这山谷,进了马邑城,饱餐一顿,出场透汗,寒气就会驱尽了。”
达鲁是毫无戒备之心:“大王,您再加上一件披风,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王恢大人一定是等急了。”
浑邪王望着前方的险峻山谷,心下犯核计: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山谷如此险恶,万一有埋伏,十万人马不等于钻进了汉军的口袋吗?不能轻易涉险,要再查探一下虚实。他的视野里,在前方谷口山坡处,有一个烽火亭,心下顿时有了主意。叫过达鲁来:“你带百十个精兵,到那烽火亭中,务必抓一个活口来,我自有用处。”
“遵命!”达鲁当即挑点人马。
聂一心说糟糕,这一抓来活口自己岂不就要暴露,那么性命就要不保。他不失时机意欲制止:“大王,那烽火亭是以往为防敌人入侵报信用的,而今我与王恢俱已归顺,又何必抓人来核实呢?”
浑邪王不为所动:“此事无须你多言,本王自有道理。”
聂一见浑邪王下定了决心,情知难以阻止,伏击全歼的计划要泡汤,现在就顾不得别的了,自己逃命要紧。他登时改变了口气,变成主动请缨:“既然大王要活口,我与达鲁将军一同去捉人,由我带路会方便许多。”
浑邪王却不赞成:“有达鲁百人足矣,何劳聂都尉再辛苦。”
“为大王效劳,乃理所当然。”聂一哪管批准与否,跟随着队伍纵马出发,转眼即已去远,浑邪王叫他,他也不应了。
不过一刻钟,达鲁已将烽火亭亭长捉来,押至浑邪王面前交差:“大王,活口抓来了。”
浑邪王也不说话,先拔出肋下弯刀,架在亭长的脖子上,发出几声阴森的冷笑:“说,要死还是要活。”
“大王饶命。”
“要活就说实话。”
“大王有何吩咐?”
“说,山谷内有多少伏兵?”
“多少小人不知,”亭长倒是说的实话,“小人看见有许多人马,隐蔽在丛林之中。”
“为的要将我匈奴大军一网打尽吗?”
“这个小的也不知晓。”
“胡说,不讲真话,要了你的狗命。”浑邪王手下发力,亭长后颈被切破,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
“大王手下留情啊。”亭长叫屈,“你就是砍下小人的吃饭家什,小人也不敢信口开河呀。大王你想,这等军事机密,能叫小的这种人知道吗?”
“大王,何不叫聂一同他对质,一问便知端的。”达鲁献计。
浑邪王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聂都尉。“
无人应声,达鲁也加大声音呼唤:“聂都尉何在?”
众人找遍附近,哪里还有聂一的踪影。浑邪王这时才算明白了,他满脸怒气训问达鲁:“聂一现在何处?”
“大王,卑职不知啊。”
“他不是和你同去烽火亭了吗?”
“下官未曾留意。”
“他是心虚趁机溜走了。”
“这么说,他,他们是诈降了?”达鲁感到一阵阵后怕,“这么险峻的地势,我们的十万大军进去,还不得被汉军包围啊。幸亏大王机警,我们才躲过了这场灾难。”
“现在也不能说就安全了,说不定汉军已经开始行动了。”浑邪王当机立断,“传令全军,后队改为前队,准备全速退回。”
马邑城中,王恢与李广在为是否采取军事行动而激烈争论。
李广主张:“匈奴迟迟不进,说明已十有八九看破了埋伏,我三十万大军不能坐失这战机,应当出战了。”
王恢意见相左:“匈奴大军进入伏击谷地,我军方能将其全歼,如眼下从埋伏地杀出,浑邪王势必退走不战,那么这数月的准备,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现在的问题是,如若浑邪王即刻退走,我们就将一无所获。现在出战,尽管不能将其全歼,总可消灭部分敌人,向万岁也有一个交待。”李广极力劝说,“王将军,运筹这三十万大军,耗费了多少钱粮,我们若无功而返,实在是无颜面见万岁和百官哪。”
“正因为这场战争准备的代价太大了,所以我们不能轻言放弃,聂一还在匈奴军中,眼下尚未山穷水尽,还有希望实现我们的全歼匈奴人马的计划。”王恢坚持己见,“如果贸然出兵,将即将钻入口袋的敌军惊跑,我们将铸成难以弥补的大错,那将是悔之晚矣。”
“王将军,你如此固执,只怕是眼睁睁失去战机啊。”李广急得在房中直打转转,不住地叹气连声。但是武帝钦命的最高统帅是王恢,他无权超越王恢作出决定,调动军队。
聂一跌跌撞撞闯进房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子打晃站立不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恢一见就知大势不妙,他急切地发问:“聂庄主,为何这般模样?”
李广心中已有八分猜到,心说大势去矣:“聂壮士,那浑邪王是不是已识破你们的诈降计?”
“正是如此。”聂一依然喘息不止,“浑邪王不会进入谷口了,他们已捉住烽火亭长,下一步就是退兵逃跑了。”
“那!”王恢这下子知道着急了,“李将军,我们立即下令出击吧。”
李广苦笑着摇摇头:“来不及了。”
探马匆匆闯来急报:“二位将军,匈奴人马后队改为前队,已撤离谷口,退出数里之遥了。”
王恢听罢,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汉军空糜三十万钱粮一无所获,无精打采地各自回到原防地,而王恢等各领兵将,战战兢兢回到了长安。
漫天风沙刮黄了长安的天空,街衢上的布招在狂风中瑟瑟发抖。才是下午时分,天色已经黑得像傍晚一样。临街的店铺大都点亮了灯烛,而重楼叠脊的皇宫,由于武帝没有发话,依然未曾掌灯,像是沉浸在黄昏的冥色中。
金銮宝殿九龙椅上的武帝刘彻,原本就阴沉着的脸色在昏暗的天色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怕。他气得重重一拍御案:“怎么都不说话,难道全都变成哑巴啦?”
李广知道这场祸事是脱不了干系的,率先出班认错:“万岁,为臣有负圣望,甘愿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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