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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得意离开大约两刻钟后,许昌回到了长寿宫。
窦太后脸上带着不悦之色:“回来啦,事情可曾办妥?”
“回太后的话,果然不出臣之所料,皇上他断然不肯将其亲信处死,他将太后懿旨当做耳旁风啊!”
“怎么,果真如此?”
“为臣不敢妄奏。”
窦太后不露声色:“皇上真的不听哀家之言,他到底是如何讲的?”
许昌心说,何不趁此时给武帝编上几句,也好让太后动怒,最好激太后对皇上动了杀心,他便煞有其事地说:“臣向皇上传太后口谕,可是万岁他竟不以为然,还说道,‘朕贵为天子,握有生杀大权,但不是太后手中玩偶,不能听任太后随意摆布。’将臣逐出了依澜堂,为臣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太后,那刘彻可是反相已露,必须及早除掉,以绝后患哪!”
窦太后冷笑几声:“许大人,宰相,哀家很是钦佩你说假话也不脸红的本事,你就别再演戏了。”
“太后,此话从何说起?”许昌有些发毛。
窦太后将圣旨掷给许昌:“你自己睁大眼睛看。”
许昌看罢圣旨,心说事情要糟,自己让武帝给耍了,他赶紧表白:“太后,皇上这是担心臣回来禀报实情后您动怒,故而改变主张,派人抢先送来这圣旨,这更看出刘彻的阴险。太后,万勿为他的假象所蒙蔽呀!”
“算了,你以为哀家是可以被骗的吗?”窦太后甚为严肃地说,“老身参与朝政数十年,凡事一眼即可看透。你那点儿小九九,还能瞒过哀家的眼睛?你想借老身之手除去皇上,再立一幼子为君。那样一来,在哀家百年之后,你就可以独霸朝纲凌架于皇帝之上为所欲为了。”
许昌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太后,为臣耿耿忠心天日可鉴,决无总揽朝政之痴心妄想。”
“看你那个熊样,哀家又没想把你怎么样,起来说话。”窦太后语气已是和缓多了。
“谢太后不怪。”许昌依然是脸色煞白。
窦太后当然知道,许昌是自己的亲信党羽,凡事还要依靠他,就好言抚慰道:“哀家岂能不知你心,但皇上无大错,诸事皆遵懿旨而行,老身不能为了你等日后的荣华富贵,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致皇上于死地,这样做青史也会不容老身。据哀家看来,皇上不是那种随意杀戮之人,你们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只管勤劳国事,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教诲,臣谨记在心。”
“好,这圣旨既然有了,就着你去按旨行事。”
“臣遵命。”
许昌出了长寿宫后,长长吁出一口气。适才心头仿佛压上了一扇磨盘,真有透不出气的感觉。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在窦太后身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从刚才窦太后的一番言论中可以明确了一点,那就是她决不会为了效忠于她的臣子们日后的安危,而对当今皇上采取断然措施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自己也不能死吊在窦太后这一棵树上,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了。他在去往刑部死囚大牢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
暗如萤火的油灯,在阴暗潮湿的死牢中,苟延着它那毫无生气的性命。墙角的乱草中,赵绾、王臧蜷缩着身躯,像两具已发僵的尸体。常年不得温饱不见天日,哪里还会有人的模样?便桶发出的臭气,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令乍一入内的许昌胸腹中阵阵作呕,差一点儿就要喷吐出来。不知为何,他心头腾起一种悲凉,如同看到日后自己就在这间死牢中重复这二人的景象。
“滚起来,都起来。”狱吏上前用脚狠踢赵、王二人,“许丞相许大人到了,别再装死了。”
“不得这样无礼。”许昌斥退狱吏,走上前,弯下腰,满脸堆笑,“二位大人久违了。”
赵、王二人冷颜以对,谁也没有开口。
许昌感到阵阵作呕,用手掩住了鼻子:“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连猪舍也不如啊,让二位大人受委屈了。”
赵绾坐起身,眼睛也不看他:“宰相大人,今日亲临这死囚牢实在是稀罕,是不是给我们报喜来了?”
“咳,”许昌叹息一声,“实不相瞒,下官今日是奉旨而来,要送两位大人上路了。”
王臧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许昌费解地问:“大人何故发笑?”
“我们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怎么,二位大人还期盼早受死刑?”许昌觉得难以理解。
“许大人,你进了这牢房不过片刻时间,就已是喘不过气来。”赵绾站起,“我二人在这里被囚一年有余,堪称是度日如年哪。早一天处死早一天解脱,这种活法任是谁也会感到生不如死啊!”
许昌点点头:“我明白了,也完全理解二位大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是下官于心不忍。”
“你就不要猫哭老鼠假慈悲了,”王臧明白许昌是他们势不两立的政敌,“既有圣旨,就请宣读吧。”
“不需跪拜听旨,二位大人过目就是了。”许昌递过圣旨。
赵绾和王臧阅后,异口同声说道:“既然万岁有旨,我二人甘领死罪。”
“咳,”许昌又复叹息,“其实万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下官更是奉命行事,二位大人还请见谅。”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命该如此,许大人就请行刑。”赵绾、王臧二人颇为坦然。
“为让二位干干净净离开人世,我已命人备好香汤,两位大人沐浴更衣后,还有一桌丰盛的宴席。”
“我看不必了。”赵绾一口拒绝,“反正也是个死,何必再费周折,早些离开岂不痛快。”
王臧持同样观点:“赵大人言之有理,为国尽忠越快越好。”
许昌实在劝不过,也就同意了:“恭敬不如从命,二位之言也不无道理。不过我想为两位大人保个全尸,备下了毒酒二杯,还望不要见拒。”
“这……”赵绾受了感动,有谁愿意尸首分离,“这自然最好不过,只是万岁怪罪下来岂不连累了你相国大人。”
“你二人其实心中应该明白,万岁怎么可能追究呢?”许昌顿了一下,“若是窦太后问起,我自有言语应对。”
王臧与赵绾一样的心情,自然也不反对。狱吏取来两杯毒酒,二人饮下后即刻丧命。许昌又出钱买了两副上好棺椁将二人盛殓起来,再让狱吏通知其家属领走。
许昌所做的这一切,自然都瞒不过武帝和窦太后。武帝获悉此情后对许昌未免产生了一些好感,而窦太后则是没太往心里去,觉得毒酒也罢斩首也罢,反正人已没命了,在人临死之际卖个人情也无妨。
通过这件事,窦太后对武帝是完全放心了,而许昌也不再催促太后坏武帝性命了,还时不时地到武帝那里献些殷勤。时间就在这和平相处的气氛中流逝,转眼又是几年,自然法则总是无情的,窦太后终于一病不起了。在汉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6年)窦太后一命呜呼,刘彻苦熬了五年,总算摆脱了窦太后的束缚,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他要大展鸿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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