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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章 萨尔浒,一将功成万骨枯
发布时间:2024/8/9  阅读次数:7  字体大小: 【】 【】【

6.4章 萨尔浒,一将功成万骨枯


话说努尔哈赤破抚顺、拔清河,胆愈壮、气愈粗。他将一名被掳的汉人,割去双耳, 令其鲜血淋漓地送信与明朝皇帝。

在这封词令强硬的信中,他说:

“……若以俺为非礼,可约定战期出边,或十日,或半月,攻战,决战;若以俺为 合理,可纳金帛,以图息事!……”

在上述信里,努尔哈赤吐露了自己的愿望。万历皇帝看到信以后,给努尔哈赤的回 答是:

“调兵遣将,犁庭扫穴。”

于是,以努尔哈赤为代表的后金国统治集团对明廷的备战,积极准备迎接。双方的 战争气氛日益紧张,战争的乌云越积越浓。

腐朽的明朝虽然积极主战,但行动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他们全部的备战过程, 几乎为努尔哈赤牵着鼻子走。

最初,明廷将出师日期,定在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六月,因为 兵饷不济,将不出关,兵不听调,无法如期出师。

万历皇帝旨令说:

“总兵官以下若有不从命的,可按军法从事,立即处斩。”

同年七月,努尔哈赤统帅大军攻破清河城,全辽震动。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京师,皇 帝再次震怒,下旨严历责备督臣说:

“清河被陷,敌势猖狂,各个总兵官仍然逗留在关内,都不肯先驱赴敌,所谓御敌 之忠心究竟哪里去了?”

在努尔哈赤蚕食辽边,不断地向辽左腹地推进的牵动下,明廷将出师期限又定在八、 九月间。

但是,等到八月已经期满时,总兵官杜松仍然没有出关,出师的日期仍无消息。

根据八月份兵部报告:援辽兵马只有宣大、山西已经起程,其他各路兵马都没有筹 办。

四个月以后,即万历四十六年十二月,各路兵马稍集。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所 集结的官军,经过杨镐查点,报告给皇帝的结果是:西方所调的兵马,仅仅马林所部经 过了挑选,其他各路都是老弱不堪的兵卒,不能参战。

根据调兵情况,万历帝不得不再下严旨:

“命令各地督抚各官,必须严令各镇、道等官员,务必挑选精兵良马,指定由现任 官员统领,以期抵达辽边。如果仍然像以前那样以老弱充数,不经选拔,且逗留不进的 话,将从重处置。”

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二月,明朝各路兵马,经过一年多的筹办, 终于相继到关了。

经略杨镐,蓟辽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玉庭等,共同商定出师日期。初 定各镇、道官员于二月十一日到达辽阳演武场集中,酌定兵马,分为四路。

西路,即抚顺路,以山海关总兵官杜松为主将,率保定总兵王宣。原任总兵赵梦林、 都司刘遇节、原任参将龚念遂等官兵二万余人,以分巡兵备副使张铨为监军,由沈阳出 抚顺关,沿浑河右岸(北岸),入苏克素浒河谷,从西面进攻赫图阿拉。

南路,既清河路,以辽东总兵官李如柏为主将,率管辽阳副总兵事参将贺世贤,都 司张应昌,管义州参将事副总兵李怀忠,游击尤世功等官兵二万余人,以分守兵备参议 阎明泰为监军,推官郑之范为赞理,由靖河出鸦鹃关,从南面进攻赫图阿拉。

北路,即开原路,以原任总兵官马林为主将,率开原管副总兵事游击麻岩、都司郑 国良、游击了碧、原任游击葛世凤等官兵二万余人,以开原兵备道金事潘宗颜为监军, 岫岩通判董尔利为赞理。开原路由清安堡出,趋开原、铁岭,从北面进攻赫图阿拉。

东路,即宽甸路,以总兵官刘蜒为主将,率管宽甸游击事都司祖天定、南京六营都 司姚国辅、山东管都司事周文、浙兵劳备御周翼明等官兵一万余人,以海盖兵备副使康 应乾为监军,同知黄宗周为赞理。

同时,明朝胁迫朝鲜国王李泽,派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领兵一万三千人, 受总兵官刘綎节制,并以管镇江游击事都司乔一琦为监军。宽甸路由涼马佃出,会合朝 鲜军,从东面进攻赫图阿拉。

辽阳和广宁为明朝辽东的根本重镇,派原任总兵官前府企书官秉忠,辽东都司张承 基领兵驻守辽阳;又派总兵官李光荣戍守广宁,以防蒙古贵族旗兵。并以管屯都司王治 勋总管督运各路粮草。

明朝四路兵马,合计八万多人,加上朝鲜援兵,共十万多人马。

却说明军各路官兵部署就绪,经略杨镐宣布军纪、军令如下:

若有迟误军期或逗留不进的,大将以下者论斩;

官军有临战不前的,立即斩首;

各军兵卒以冲锋陷阵、破敌立功为主;

不许临阵争割首级;

当敌人败走以后,准许割取敌人首级报功;

若是敌军未败,就先行争割首级的,无论官兵,立即处斩;等等。

共申明军令、军纪一十四项,官兵有违令者,立即斩首。

为了杀一儆百,以振军威,杨镐拿出尚方宝剑,命令道:

“将那个在抚顺关失守时,临阵脱逃的指挥——白云龙枭首示众!”

这时候,在演武场的东南角上,有一个断头台,刽子手把白云龙绑在柱子上,只见 那刽子手的大刀一挥,忽听卟哧一声,白云龙的人头骨碌碌滚到断头台下边去了,有一 个传令的兵士,急急忙忙走上前,把白云龙的人头挂在柱子上。

演武场上的官兵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面,那鲜血淋沥的人头,给在场的每一个官 兵,以极大地教育和警告。

杨镐又带领全体将领祭告大地,只是在宰杀牛马时,那屠牛刀竟然不锋利,一连割 了三次,气管才被割断,弄得全场官兵非常扫兴。

杨镐又派他的副将刘招生,在演武场驰马试槊,以振雄风。

可是,当刘招生驰马转了一圈,舞动那混天槊时,由于这槊长年不用,保管又不慎, 那槊的木柄已被蠹朽了。只见刘招生挥舞了也不过三两下,木柄突然断了,架头嗵的一 声,落在地上。全场官兵又是一个扫兴!

且说明廷得到经略杨镐的奏报以后,知道征调的四路大军已经云集辽阳。朝廷的文 武百官以为作战方案已经决定,军中的立功赏格已经宣布,恐怕拖延太久,会师老财匾。 所以,大学士方从哲不断地移文辽东督促出师。

万历皇帝也下决心说道:

“庶几灭虏安边,在此一举。”

经略杨镐鉴于各路官兵已经誓师,都在整装待发,也觉得胜利在握,视后金兵不在 话下。

杨镐竟公开扬言说:

“鞑子如要与官军相抗,势必以卵击石,如飞蛾之投火也。”

于是,二月二十四日,即在出师前夕,杨镐头脑发热,竟派遣女真人一名,前往后 金去下战书。书中号称出动大军四十七万,三月十五日,将分路挺进,公然将进军日期 通知努尔哈赤。

却说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不仅老于用兵,而且善于谋略。

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四月十五日,在攻克抚顺关、东州、马根 丹城以后,他就及时召开军事会议,制定出对明朝作战的方案了。他在会上说道:

“大金国一定要与明朝打仗了,希望各贝勒大臣们作好充分准备,是厉兵袜马的时 候到了!朕的原则还是那句话:恁尔几路来,朕只一路去!”

为了弄清情报,他把苟得利、何和理找来,要求他们把抚顺关里掠来的汉人,选出 一部分,进行认真训练,让他们化装成生意人,或是货郎担子等,到关内外明朝的各地 了解、搜集军事情报。

努尔哈赤知道:取得战争胜利的主要因素,还是靠实力。因此,他一方面命令兵器 场日夜打造盔甲、兵器等,另一方面又召开军事座谈会,组织讨论反击明军的进攻方案。

他亲自带领各贝勒、大臣们去察看地形,在明朝军队将要进军的东路牛毛岭一带, 布置士兵砍伐大树,设置路障。根据地势的险易,分别布置不同的兵力。

在浑河边上,他亲自下水测试河水的深度和河水的流速。

他对部下说道:“西路军是明军的主力。这浑河是他们的必经之道,咱要让这浑河 成为埋葬明军的坟墓!”

皇太极当场提出道:

“咱在浑河上游筑坝拦水,当明军涉水时,再掘坝放水;另在附近埋伏一支人马, 趁他们渡河时,袭击一下,不只可以击杀他们的人马,也挫伤了他们的锐气!”

努尔哈赤听了,兴奋地说道:

“皇儿与朕的想法一样,就这么办!”

作为军事家的努尔哈赤,他深深知道“机密”对战争取得胜利的重要性。

于是,他在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五月,向国中人民发布命令道:

“不许任何人私自外出,或是与外界人员擅自往来,不许泄露消息,未经允许不准 出入国界。”

因此,后金的战备情况,得到了严密的封锁。明朝派来的探子、刺客,只能望建州 而兴叹,谁也进不来了。

在这同时,后金国的哨探,却源源不断地送来了各种各样的情报。

连明朝的大臣也不得不承认说:

“辽人久为努尔哈赤所用,凡是官军的一举一动,甚至辽兵、辽马、辽切,努尔哈 赤无不熟知,结果是:明师未出,彼防已备。”

战前,努尔哈赤又积极开展了外交争夺战。他派重臣到朝鲜王国去,并带去了重礼, 目的是希望朝鲜能持观望态度,不要直接出兵援助明朝。后来,朝鲜王国怯于明朝的压 力,虽然出了兵,但是在战争开始阶段的迟疑态度,已是努尔哈赤积极的外交活动所产 生的良好后果和重大胜利。

却说明军于二月十一日,在辽阳誓师以后,决定二十一日开始,各路大军先后出边。

不巧,天公不作美,十六日,天色突变,乌云密布,纷纷扬扬飘下漫天的鹅毛大雪。 东北的大地上,一夜之间,换上了银装。

这时候,面对着茫茫白雪,银山起伏,寒风凛冽,按计划出兵进剿,已有困难。

在各路将领请求下,经略杨镐不得不紧急写表上奏,恳请改期。于是,出师的日期 又往后推到二十五日。

再说明军的出师日期尽管一拖再拖,而仍然是困难重重,军事准备工作一直拖着后 腿。总兵官刘挺曾经在四川任事,很得川兵的信赖。他对川、贵士兵的战斗力,极有信 心。因此屡次申请征调川兵。然而兵部总是置之不理,不予急办,致使刘綎迟迟不能出 关。

为此,刘綎公开说道:

“要俺出关,必须等待川兵,若是有川兵二三万人,俺可以独挡努尔哈赤的军队, 不用其他路军助战。”

作为经略杨镐,身为全军统帅,面对有如此信心的将领,对合理易行的建议,充耳 不闻。他庸懦昏瞆,又骄躁寡谋,盲目地乐观,主观上以为“天兵”一到,就可以一鼓 而下,后金军队将土崩瓦解了。他只能一味地催促进兵,置天时、地利、人和于不顾。 刘綎的合理意见,他拒绝听取,根本不容刘綎等待川兵,强行督促全军进剿。

四路兵出师的具体时间安排是:

西路沈阳、开铁两路于三月二日到二道关,合营后再分路向后金都城赫图阿拉进军。

四路大军务必在三月三日会师于赫图阿拉,率先到达战地的以炮声为号,传令各军, 不得有误。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杨镐作为全军总指挥,自己不察敌情,不听谏言, 也不熟悉地理,又不亲临战阵,远在沈阳坐台点将,又怎能将战争引向胜利呢?

且说杜松军先在沈阳集中。二月二十八日,出师日期刚。到,他就急速指挥军队前 进。第二天中午,全军到达抚顺城宿营。

杜松是榆林人,原任山海关总兵,为人耿直、勇敢、廉洁,身上的刀痕、箭瘢如疹, 从不贪财惜命,颇有古代名将的风度。

由于杜松身不畏敌,心欲立功,求战心切。二月二十九日晚,杜松将军又下令从抚 顺起程,兵士手持火把,星夜急速进军,以日行百里的速度,越过五岭关,直抵浑河岸 边。

再说杜松将军所以进军这样急,这其中还另有缘故。杜松本是一位耿直的武将,对 于这次出兵所定的出师日期持有异议,他认为朝廷兵饷不足,士卒未经过训练,彼此又 不熟悉,将领之间的关系也不协调,根本不便于大规模的兴兵。

出兵前,杜松向杨镐建议说:

“这四路兵马表面上分进合击,实际上分而不合,却使兵力分散了,容易被敌方各 个击败,全军对地形地貌不了解,这是打的糊涂仗。”

杨镐听到了很反感,十分恼火地说道:

“俺不懂什么叫‘糊涂仗’,只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杜松不好再讲了,他心里说:难怪朝廷里有人说他“糊面丧气,甘为木偶”,真是 一点不假啊。

杜松将自己的意见写成奏章,派专人暗中到京城送表。谁知杜松的所作所为,全被 李如柏侦查清楚。这李如柏原是广宁府总兵,对杜松嫉妒其功,他拉拢杨镐,排挤杜松。

再说李如柏发觉杜松派人去京城上奏,遂派兵拦截,又立即向杨镐报告,引起杨镐 更大不满。李如柏把送信人带到经略府里,杨镐向那送信人大声喝道:

“谁让你去送信的?”

“杜将军!”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杜将军派俺去送信,俺是他的下级,能不去吗?俺服从命令听指挥,有啥罪?”

杨镐听了,更加恼火,把那封信一扬说道:

“你知道吗?这封信是反对本帅的,你和杜松有什么关系?”

“俺是杜松将军的部下。你们将领间的事情,俺怎么知道?杜将军也不会跟俺讲。”

“还嘴硬!给俺重责十军棍。撵他滚回去!”

那送信的兵士被重打十军根,信被没收了,才放他回到杜松军里去。

自此以后,杨镐更不喜欢杜松了。

杜松将军觉得:自己的合理意见不被采纳,又迫于军令不得不赴战。二月十一日, 在辽阳誓师的时候,李如柏在酒宴上佯儆杜将军酒一杯,嘴里却说道:

“俺把头等功让给你!”

杜松本是个正直的汉子,经他一激,便矢心不移,举杯一饮而尽,随口说道:

“好!俺一定不负阁下之望,决心争立头功。”

出师以后,李如柏又派人在杜松军中暗地里造谣说:“清河路的李如柏将军已经进 军,努尔哈赤很快就要被擒住了

杜松一听说,更加着急了,便命令部队加速行进。在经过五岭关时,遇到后金的两 个村寨。由于努尔哈赤早已实行坚壁清野,将粮食等全部埋藏于山谷之中,村寨里空空 如也。杜松指挥军队,横扫过去,活捉了十四名女真人,别无所获。杜松将他们捆绑起 来,送到沈阳杨经略处报功去了。

且说社松昼夜行军,不顾士兵疲劳,于当夜三更多天,军队已到达浑河岸边。

监军张铨向杜松建议说:

“今天夜幕当头,士兵连续昼夜急行军,已经很疲劳,师期还未到,是否就地驻营? 等到明日清晨再渡河东进,也还不迟。”

这张铨是读书人,为人庄重、多谋,作风很正派。他这时劝阻杜松,既是持重之言, 可以防止冒进,误人敌方险境,同时也反映他内心的想法。

根据出师前后的一系列事件,他对这次朝廷兴师动众,“大彰天讨”,能否如愿以 偿,很有怀疑。

张铨以为,努尔哈赤的后金精兵至少也有三。四万人,其中人人能战。但是,明军 能够与他们进行搏斗的,仅仅是各个将领部下的家丁。每个将领部下一般有家了数百人, 其他的兵卒都是“五台六聚之众”,加上野战是后金军的长处,官军的短处。如今官军 以劳赴逸,以客挡主,很难取胜。

都司刘遇节听了张铨的话,也说道:

“张监军的话,很有道理。此夜半三更渡河,一旦敌兵袭来,将首尾不顾。”

但是,杜松对二人的劝阻,置之一笑,轻蔑地说:“天兵义旗东指,谁敢抗颜?当 今之计,只有乘胜前进,有什么师期可谈!”

杜松说罢,命令手下兵卒试探浑河水势,选择渡河地点,不多时探马前来报告说:

“河水不深,仅及马腹,河中还有小船几十只哩!”

杜松听了以后,非常兴奋,他一边举杯痛饮,一边对众将说:

“这真是天人齐助啊!”

于是,杜松将军弃船不坐,身不披甲,策马大呼而进,一边又催军卒一齐渡河。

这时候,杜将军手下的将士们见他身上没有披甲,急忙喊道:

“请杜将军慢走,披上盔甲再进!”

杜松听了,大笑不止,并且大声咋呼道:

“置身战阵,披上坚甲,岂是大丈夫所为!老夫束发从军以来,不知甲重几何?今 日,你们众人想以盔甲苦累老夫不成?”

在谈笑之间,杜松与众军兵已经涉水到河中间。当时进入河中的有杜松本部亲兵, 以及都司刘遇节的五千骑兵,人、马、车营近万名。

且说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与众贝勒、大臣们,得到哨探的报告说:

“明朝经略杨镐已于二月十一日在辽阳誓师。在此之前,明朝原辽东巡抚李维翰已 被削籍为民,又委派周永春为辽东巡抚,并起用山海关总兵杜松,还乡老将刘维等,兵 分四路,来攻赫图阿拉。杜松已从抚顺关日夜兼程赶来……”

努尔哈赤听到以后,对哨探说道:

“你回去吧,再继续探听明军动向。”

那哨探又说道:

“还有一件事,就是……就是……”

努尔哈赤听了,追问道:

“就是什么?为什么吞吞吐吐?”

“就是那……那万金赏格……”

努尔哈赤一听,笑了,他马上说道:

“朕承蒙那万历皇帝看得起,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朕的人头。听说他的兵部刊印出 榜文,到处张贴,所谓晓谕天下,甚至贴到朝鲜王国去了。”

努尔哈赤讲到这里,四大贝勒与大臣们都哈哈笑起来,皇太极说道:

“万历朱翊钧自己的脑袋也保不长了,他还不自量力!正像那秋后的蚂蚌——蹦几 下也就完蛋了。”

又引起一阵哄笑,努尔哈赤接着说道:

“他要俺的人头,俺要他的狗头!咱们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

且说努尔哈赤在明朝军队辽阳誓师后的第四天,即二月十五日,派大贝勒代善率领 一万五千步兵,前往界藩山(今辽宁省抚顺西北铁背山上),名为筑城,实际是设伏防 守,另有四百骑兵出没,游击于界藩山周围,时而人于山谷,时而出现在密林之中。

努尔哈赤在攻取抚顺城以后,已派人将浑河上游筑坝拦水的事做好,并派第六子塔 拜带领五百人马在附近守候。也是二月十五日,努尔哈赤亲自去浑河上游察看,见河水 已被蓄了几丈高的水头,再三嘱咐塔拜如此这般地进行,他才放心地回赫图阿拉去。

再说杜松带领兵马从浑河中涉水时,刚到河中段,忽见上游几丈的水头咆哮而下, 向杜松猛扑过来。

此时总兵官赵梦林看见水势猛涨,感觉势头不对,向杜松大声喊道:

“杜将军!要立即停止过河。上游有人放水,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

但是,杜松毫不理会,坚持徒步涉水。这时候,车营的将领也来向杜松恳求回师, 杜松更是不理。

于是,浑河水位猛然升高几尺,河水流速加快,河中的人有的已被淹死,许多人各 自逃命去了。过河的兵卒被淹死一千多人,后面的大炮等重火器都被阻于河岸,一衣带 水,即把社松军一分为二。

这时正是早春二月,夜里还有些冷,河水更凉。那些争渡过了河的兵卒,在夜风吹 拂下,浸湿的衣服扒在身上,更感到寒气逼人,冻得兵卒们直打寒颤。于是,军不成军, 队不成队,乱作一团。

正当杜松的过河兵卒在背水受冻时,忽听角螺齐鸣,鼓声大作,那满山遍野的伏兵, 一下子冲将过来,向杜松军发起了攻击。一万多只火把,映红了半个天空,喊杀声震撼 山谷。

“活捉杜松啊!不能让社松跑了呀!……”

这喊声在浑河水面回响,在山谷中回荡。

此时,杜松才如大梦初醒,知道自己已经是背水陷伏,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他心 里明白:若不当机立断,必然背水作战,难以脱身。

于是,这位身经百战的杜将军,急中生智,马上下令全军集结起来,迎战敌人。他 翻身上马,亲自带领家丁和渡河军卒,以及朝鲜王国的近百名铁手,主动向后金军冲杀 过去。

且说后金国的伏兵,首战杜松的是大将哈都。杜松一见,挺长枪便刺,二人打战十 几个回合,哈都败阵而走。

两军混战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地动。杜松虽然年老,但英勇不减当年。只见他奋力 厮杀,勇气倍增。他时而抡动手中的长枪,时而抽出腰间的大刀,使后金军纷纷败阵。

正当社松冲出重围,哈都又过来相战。杜松一见,分外眼红,大喊一声:

“贼将看刀!”

二人正在一来一往,厮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只见杜松将手中枪一拧,把哈都的枪挡 住,左手抽出大刀,对准哈都的头部砍去。那哈都只见刀光一闪,知道不好,急忙往左 一歪身子,只听“咔嚓”一声,哈都的左臂被砍了下来。哈都当时疼得大叫着,拍马逃 走了。

杜松在后面又大喝道:

“贼将,往哪里逃?”

遂在后面紧紧追着,直赶至界藩山下。杜松毕竟是个经历百战的老将,他能紧紧地 把握战机,向兵卒下令道:

“阵势要严守不乱!对敌兵继续放銃,放炮,目标尽量要做到稳、准、狠!”

这命令是在战场上发的,是在相互拼杀过程中发的。由于发挥了火炮的威力,后金 军损失不小,伤亡惨重。

且说哈都兵马被杜松杀退,哈都本人也负重伤,丢了一只胳膊逃走了。杜松便乘机 向吉林崖冲击,奋力争夺山头。在这同时,后金军的另一支人马,在围攻右翼的明军右 营刘遇节军。

由于杜松带领军队,把握战机,率先攻阵,勇猛厮杀,全军士气很旺。但是,他部 下有些人却被这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误以为胜局已定,便目无军纪,不听号令, 各自争功,无心奋战了。敌兵一人倒下去,竟有十几人下马争割首级,终于使全军的战 斗力大为减弱。杜松发现后,连砍几人,方使兵卒猛醒过来,但是,已经失去了良好的 战机。

在这关键时刻,杜松带领来兵和朝鲜王国的火铳手,冲到吉林崖下,向吉林崖上冲 击。

这时候,后金军又冲上来,在争夺吉林崖中,朝鲜的火铳手多数阵亡,明军也阵亡 好几千人,战斗力进一步减弱了。

三月初一日,东路刘挺军虽于二月二十五日出宽甸,但因在凉马佃会朝鲜军,尚在 马家口一带行进中。

北路马林军二月二十九日出铁岭,由于道路被后金砍树堵塞,行军受到阻滞,尚在 途中。

南路李如柏军,在三月初一日这一天,刚刚出了清河、鸦鹘关,且行动迟缓,意在 拖延行军时间。

只有养勇喜功的杜松孤军突出,日夜兼行,夜涉浑河时,被分兵为二——一部在萨 尔浒山下扎营;亲自带领另一部,突围后攻打吉林崖。

也是三月一日这一天,四大贝勒、各大臣们都集中在努尔哈赤的大衙门里,听着明 军各路兵马行军情况的报告,以及社松军战斗情况的介绍。努尔哈赤向大家说:

“明朝经略杨镐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人物。他对朕的大金国,兵分四路,分进合击。 朕坚持一个原则——攥成一个拳头,去迎击来势汹汹的明军。首先,朕并没有分散兵力, 去四面出击。而是集中兵力,围歼杜松军。”

讲到这里,努尔哈赤停了下来,看了看大家,又接着说道:

“前天,咱们撒下了一面天罗地网,杜松这条大鱼,因为他争功心切,日趋百里, 已经钻到那天罗地网里了。现在,已经到该收网的时刻了。”

努尔哈赤讲到这里,遂命令大贝勒代善率领众贝勒,各位大臣和城中兵西征,去接 应浑河岸边包围杜松兵马的后金兵将。

努尔哈赤看得清楚,明军虽然四路进攻;实际上,杜松一路为进军主力。社松又是 明军中的有名将领,努尔哈赤一向敬畏杜总兵,口称“太师”。

过去杜松守陕西时,曾与胡人交锋一百余战,无不克捷,使敌人闻风丧胆,都喊他 “杜太师”。却没有人喊他的名字。

一次,杜松奉皇帝诏还回京时,经过潞河。有个朋友说道:

“听说杜将军身上伤疤多得像疹字一般,能否一看?”

杜松一听,不觉大声笑着,脱去衣衫,光着脊背让大家看,果真如此,全身伤疤垒 迭,一个连着一个,人们看了,不禁流下泪来。

杜松哈哈笑着,说道:

“俺杜松不识字,但是不像一些读书人那样怕死!”

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三月,努尔哈赤最后一次往北京“朝贡”路过山海关 时,曾受到杜松的热情招待。二人酒后,杜松曾带领努尔哈赤登上山海关城楼,背倚万 里长城,面对大海汹涌澎湃的潮水,发思古之幽情。二人谈得非常投契,至今回忆起来, 还历历在目。如今两个人兵戈相见,已成战场上的对手了。想到此,努尔哈赤不禁嗟叹 几声。

却说后金国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八旗兵 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战场时,杜松正在率兵争夺吉林崖界藩山城,甚想控制 那制高点。两方战斗激烈。

由于后金军居高临下,占据着有利地势,明朝军队死伤惨重,朝鲜王国的火铳手, 几乎全部战死了。杜松处在欲攻而不能得,想退也不可能的境地。

正在此时,四大贝勒立刻召开战地会议,讨论后决定先攻吉林崖。便立即派兵一千 人登山,协助山上守军向下冲击。又派右翼四旗兵,配合山上兵夹攻杜松军,以左翼四 旗监视萨尔浒军大营。

在这关键时刻,努尔哈赤亲自率领后继部队匆匆赶到。他了解情况以后,向众贝勒 说道:

“你们这种打法,固然能削弱敌方兵力,但打的是消耗战,所花时间也很长,一旦 明军再有援军赶到,咱们将处于不利地位。何况,这一仗打下去,并不能动摇明朝军队 的根本,更不能乱其军心。因此,必须改变攻击方向,更换战略部署。”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看大家,然后才说道:

“现在让右翼二旗兵,增援左翼四旗兵,先将萨尔浒大营攻破,将其吃掉。这样, 吉林崖下的杜松军,自然丧胆。”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皇太极接着说道:

“攻破萨尔浒营之后,再让右翼两白旗军监视吉林崖的杜松的兵马,待吉林崖上兵 马冲下之时,再前后夹击。就可以活捉杜松了。”

俗话说:“生姜还是老的辣。”努尔哈赤在这关键时刻,作出这一有着决定战争命 运的重大决策,加速了两部战场的作战进程。

这时候,努尔哈赤亲自率领不少于六旗的精锐兵马,约四万五千人;当时明朝的萨 尔浒大营仅有一万五千人左右,集中两倍以上的优势兵力,进行围攻。因此,后金军队 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且说明朝的萨尔答大营由总兵王宣,赵梦林等主持,他们用战车环阵,并在外面挖 堑树栅、外面布列着铳、炮,用旗鼓壮威,准备与后金军进行一场厮杀。

开始,努尔哈赤命令先锋军冲杀。明军立即施放火铳、燃放大炮。眨眼之间,炸弹 爆发,血肉横飞,八旗兵仰面扣射,万矢如雨,纷纷落下。那铁甲骑兵,奋力拼杀,反 复冲击,锐不可挡。

由于八旗兵熟知地形,勇敢冲击,在震撼山岳的呐喊声中,疾如风暴,猛似雷霆, 狂扑明军的萨尔浒大营。

再说王宣、赵梦林等,紧守营门,指挥兵卒与八旗兵激战。由于八旗兵凶悍异常, 那种有进无退的战斗作风,令明朝士兵胆寒,特别是那铁骑,只突破其一点,逐渐扩大, 然后再攻陷方阵,突破战线,粉碎联队,驱散步兵,使全军瓦解。这是八旗雄风的威力。 王宣说道:

“如今杜将军那边消息不通,咱的火铳手,炮手已伤亡不少。这八旗兵马的纵横驰 突,一旦冲垮咱的方阵,后果不堪设想。”

赵梦林听了,不无忧虑地说道:

“咱们的步兵可以编成梯队,去迎击骑兵,并在方阵周围装上绊马绳索,一旦援兵 赶到,就可以里外夹攻了。”

二人正在商讨对策,侍卫进来报告:

“努尔哈赤的骑兵又冲来了。”

二人急忙从营里走出来,只见后金国的骑兵,如汹涌的波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由于八旗兵马人数众多,他们纵横驰突,越堑破栅,战车怎能阻挡住!尽管明朝的 军队反击很猛,但是在狂奔而来的铁骑冲击下,阵脚已乱,砍杀蹂躏,所向披靡,有被 刀砍死的,有被马蹄踩死的,人马死伤无数。

双方拼杀不多时,萨尔浒大营的明兵就土崩瓦解了,溃不成军,纷纷逃窜了。

攻下萨尔浒营的八旗兵马,又挥师去增援吉林崖的战斗。

当时,杜松所率领的军队,虽然暂时在吉林崖下获得了喘息机会,但是听到萨尔浒 营被攻陷的消息,军心已动摇。又遭到从吉林崖上冲下来的八旗士兵的进攻,士气更加 低落。但是总兵杜松又带领兵卒冲杀十几阵,还想占领山头。不料背后林中又有两支白 旗军冲击过来,杜松将军又抢动长枪迎战,这时天已正午,两军对垒鏖战,彼此混杀。

此时,努尔哈赤站在远远的山坡上,看得分明。只见那杜松将军,光着脊背,手中 的长枪挥舞得上下翻飞,左右逢源,那些八旗士卒成批地倒在他的周围,没有敢近身的。

努尔哈赤看得呆了。俗话说:“猩猩惜猩猩。”他心里说:真是一员猛将啊!此人 若能降过来,比俘虏一万兵马还强呢!

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杜松这样的人怎么会投降呢?当年,曹操对关公那 么厚待,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关公仍然“身在曹营心 在汉”,最后还是千里走单骑,回到刘备身边。……

努尔哈赤把思想的野马拉回来,马上向众贝勒发布命令道:

“先放弃杜松军的余部,集中兵力围困杜松,要不惜一切代价!”

在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八旗士兵从河畔与丛林,山崖与谷地,以数倍于杜松的兵力, 向杜松合围过来,重重围困,势如铁桶一般。

此时,杜松已得知萨尔浒大营的兵卒已经溃散,想等待援军的希望已成泡影,便想 率领残余人马,奋力杀出重围。

但是八旗兵已经集中全部兵力,团团围住,杜松将军即使长出翅膀,也难以飞出重 围。

由于不熟悉地理,明朝军队点燃火炬,从明击暗,铳炮打入丛林,野草瑟缩,万森 染红。八旗军矢发风落,从暗击明,万矢射向明军。于是矢孔流血,裂口呼叫。

杜松将军虽然青力过人,老当益壮,但是,从正午一直杀到傍晚,他带领少数亲兵, 砍杀好几里路,到得坎钦山仍不能脱身。

只见社松两眼发出火光,左右冲杀,终于精疲力竭,又突然面中一矢,遂落马而死。

跟随的士兵,有的幸运逃脱了,有的跳崖而死,还有的隐蔽在山石间或伏匿于死尸 下,只有少数人投降。

战斗结束了,平原、山冈、河谷、树林,全被溃军塞满了,杜松军尸横遍野,后金 军血流成河,明朝杜松军全军覆没,努尔哈赤的八旗兵获得了全胜。

却说杜松被一箭射中面门,遂落马而死。那射箭的本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三子赖慕布, 他奉父王之命,埋伏在山上放箭。

赖慕布见杜松摔下马来,杜松身边的士兵立即四散奔逃。他迅速下马,将杜松脑袋 割下来,回到大营,向父王领赏去了。

哨探又向努尔哈赤报告说:

“杜松的监军张铨,都司刘遇节领着逃兵,已渡过浑河去了。”

大贝勒代善立即向父王要了二千兵马,追赶到浑河边上。

代善见河边什么也没有,连个人影儿也未见到。只见十几堆尸体,都堆得像小土山 一样。

他不敢走正路,就抄着近路,来到萨尔浒山下,见明军都倒在地上。他们一见满州 军来慌忙穿甲、提刀。但是八旗已到眼前,一声呐喊,将明军团团围住。

刘遇节见后金兵马追来,急忙翻身上马,与大贝勒代善交锋,只战了几个回合,只 因人困马乏,一错眼,被绊马索绊倒了,代善一枪扎去,刘遇节被扎死。

监军张铨是个读书人。刚爬上马背,就被八旗士兵硬拉下马来,捆起来了。

那些士兵,见主将一个死了,一个被捉去了,随即四散逃亡。可惜路径不熟,大部 分被八旗兵追去砍杀了,小部分被活捉,投降了。

努尔哈赤欣喜万分,命令说:

“把那张铨带上来!”

不一会儿,张铨被押着,带了进来。他见了努尔哈赤,立而不跪,而且不住口地大 骂着:

“你这善搞阴谋诡计的努尔哈赤!明朝带你不薄,为何恩将仇报?”

努尔哈赤笑着说道:

“俺知道你是个忠臣,可是,你那万历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已经腐败不堪了,还 保他干什么?你若能——”

“少废话!俺张铨活是明朝的臣子,死是明朝的鬼。你妄想让俺降顺于你,永远办 不到!”

努尔哈赤派人把杜松的脑袋送来,想以此来断绝张铨的念头,促他投降。

这时候,张铨见了一只朱红漆盘内,盛着一颗鲜血淋淋的杜松人头,急忙上前,用 双手捧起来,嚎陶大哭。

张铨边哭着,边说道:

“将军不听俺的话,致有今日之败,上负国恩,下负兵士,俺张铨生不能替将军报 仇,死当追杀夷贼之命!”

说罢,圆睁两眼,双手将杜松的人头向努尔哈赤掷去。

努尔哈赤一时大惊失色,慌得不知所措,急忙用衣袖去遮挡。

幸亏费格拉哈站在离努尔哈赤不远的地方,只见他眼快手疾,一个箭步窜上来,一 挥手将社松人头打落在地。

努尔哈赤非常生气,大声喝道:

“混帐!快把这小子拉出去砍了!”

张铨听了,大笑不止,大踏步走到外面,伸着头让刽子手来砍。

不大工夫,侍卫将张铨的人头捧上来,努尔哈赤见了,不住地点头,回顾范文程说 道:

“万历皇帝也有这样的忠臣,令朕可敬。”

范文程听了,面红耳赤,默无一言。

话说努尔哈赤的八旗兵击败杜松军以后,哨探又来报告说:

“明朝的北路军,开原总兵官马林等,率领兵马二万余人,从三岔口出边,正往赫 图阿拉开来。”

努尔哈赤听报以后,把防守开原、铁岭的兵力与攻击杜松军的兵力会合一处,向马 林军杀来。

开原总兵官马林,宣城人,平日喜好诗文,交游名士,图虚名,无将才。

却说经略杨镐,原先决定马林等率领人马,从三岔口(今铁岭东南三岔子)出边。 三月二日必须赶到二道关与杜松军会师,再向后金都城赫图阿拉前进。

可是,总兵官马林对于出边的地点很有意见,坚持要从靖安堡(今辽宁省开原县东 尚阳堡)出边。

当时,监军潘宗颜向经略杨镐说道:

“马林庸懦无能,难于共事。他不愿意走近路三岔口出边,却要绕北而行,走远路, 从靖安堡出边。这是马林退缩不前的表现。这样的人只能当个副手。开原、铁岭这北路 军若让马当主帅,不仅误了军机大事,咱们这些人都将自身难保。”

对于这样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经略杨镐置之不理,竟说道:

“马林文武全材,现有大学士方大人的保荐书信在此。你无需饶舌。”

再说马林于二月二十八日,率领一万五千多土兵出发了。由于没有按照他自己的意 见从靖安堡,而是从铁岭三岔口出边,所以马林一踏上征途,行军速度就十分缓慢。

按照规定,北路军——开原、铁岭兵马应当与杜松军在二道关会师,可是他已经出 兵到第四天头上,即三月二日中午了,仍然驻营于三岔口外的稗子谷,不肯前进。

后来,他听说杜松军已经提前一天到达浑河,他才号令兵马向二道关方向赶去。可 是,这时杜松军已全都被歼了。

三月初二日夜间,马林带领开、铁兵马,到达五岭附近,得知杜松已经全军覆没, 马林当时吓得浑身打颤,士兵们个个惊慌失措。因此全军震动,军心不稳。

马林,一个文人雅士,根本不懂军旅之事,出兵前也不知派哨探前去侦察军情,兵 马到了前线,马林作为统帅,却对敌方情况一无所知,这种瞎子摸鱼似的打仗,怎能把 战争引向胜利?

初三日清晨,马林听说努尔哈赤已带领八旗兵向开、铁路军攻来,惊恐万分,急忙 避开敌锋,转攻为守,将人马带至尚间崖(今辽宁省抚顺县哈达附近),依山结成方阵, 环绕营房挖三层壕,壕外排列骑兵,骑兵外布枪炮、火器外再设骑兵,壕内布列精兵。

龚念遂、丁碧等率领少数兵力,集结在斡珲鄂谟瓦湖木(今辽宁省抚顺大伙房水库 中)。

监军潘宗颜率领几千人马集中在距离尚间崖三里远的裴分山一带。

分营驻扎以后,马林得意地说:

“咱这牛头阵,既能互相救助,又能以战车壕堑阻遏后金骑兵的驱驰,并能以炮统 和火箭来制服夷贼的弓矢。”

监军潘宗颜听了,说道:

“这种消极防御,兵力分散的列阵方法,各营孤立起来,也容易形成被动挨打的局 面。”

马林听了,不再说话。

三月初三日拂晓,努尔哈赤令大贝勒代善率兵马一千人,先到尚间崖牵制并观察马 林兵马动向。

努尔哈赤尽管有三倍于明军的兵力,却没有分兵围攻明军的三个营,而是集中兵力, 先砍马林“牛头阵”的一只犄角——龚念遂营。

当时,龚念遂营也是用战车屯营,四面挖壕沟,然后排列枪炮,严密防守。

努尔哈赤派遣四贝勒皇太极先到了龚念遂营地斡珲鄂谟瓦湖木,造成对明军的分割 局面。

他自己亲自带领一千人马,向龚念遂营发起了攻击。八旗兵猛冲进去,推倒战车, 突破一个缺口。于是,八旗兵像洪水似地从缺口涌进龚念遂营,骑兵踩着死人和活人, 于是冲突、砍削、狂奔、蹂躏,……

由于龚念遂营仅有几千人,兵力太弱,战不多时,全军战败。龚念遂与所属官兵都 战死在疆场。

这时候,努尔哈赤极有兴味地看着四贝勒皇太极率领军队追杀明军的情景。忽然探 卒前来报告说:

“尚间崖的明军大营,似有所动。”

努尔哈赤便亲临尚间崖,他看到马林已在尚间崖挖了三道战壕,并布列了火器。

他对大贝勒代善说:

“你带兵去先占领山头,率领兵马向下冲击,明军必然大败。”

大贝勒代善刚要下命令,见马林军壕内壕外已经合兵,努尔哈赤又及时传令:

“马林的兵马将要出战,可以停止登山,快让士兵下马步战!”

这时候,马林军的前队已经逼近,大贝勒代善没有下马步战,就带领军队,策马冲 入马林军中去了。

努尔哈赤见代善领着人马已陷入马林军中,担心有失,遂命令二贝勒阿敏、三贝勒 莽古尔泰道:

“你们赶快冲杀进去!防止代善孤军深入!”

于是,阿敏和莽古尔泰各率兵马好几千人,奋勇急进,冲向马林营中。

马林立即命令士兵发鸟枪,放巨炮,但是“火未及发,刃而加颈。”两军短兵相接, 混杀一场。八旗骑兵横驰纵冲,利刃飞舞。

由于明军抵抗激烈,后金军死伤惨重。勇将杨古利“裹创系腕”,率领兵马驰击, 兵马齐拥激战。

两军正在酣战之际,马林吓得不得了,先策马逃跑。副将麻岩见马林逃跑,赶快组 织军队继续抵抗。但是军心已乱,前队溃散,纷纷退后。内部一乱,八旗兵趁势攻人, 麻岩被杀,丁碧等将领也相继战死。

这一仗,总兵官马林坐镇尚间崖大营,当前锋营开战不久,稍一失利,他便率领后 军先逃跑了。其后,他的部属近万人狼狈地相随着他,一直逃到张家楼子,才收住脚步。

由于统帅马林畏敌如鼠,开始在出边地点的选择上计较再三,迟疑坐困,贻误军机, 使杜松军失去援助。后来听到杜松败亡的消息,军心又动摇,在八旗兵的冲击下,一触 即溃,结局果不出潘宗颜所料。

且说斐芬山的潘宗颜,将部分战车放到阵地前边,枪、炮布列左右,形成野战之城。

努尔哈赤指挥八旗,是重甲兵在前,轻甲兵在后,另有轻骑兵在远处待战。

三月二日中午,后金八旗兵发起攻击,明军枪、炮齐发,双方相互对攻,矢飞如雨, 战斗十分激烈。

潘宗颜“奋呼冲击,胆气弥厉”。由于明军居高临下,主帅潘宗颜又冲杀在前,军 士虽少,斗志却旺,使后金八旗兵“死者枕藉”。

潘宗颜率领部属越战越勇,严重地破坏了八旗兵速战速决的战略意图。

后来,由于马林的尚间崖大营溃败,战场上的形势急转直下,努尔哈赤与代善大贝 勒等,移兵于斐芬山。顿时,后金兵力陡然增加一两倍,将斐芬山重重围困起来,造成 潘宗颜一军四面受敌。

明朝军队在潘宗颜指挥下,一再组织反击,作拼命砍杀,终因寡不敌众,也只有招 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在努尔哈赤亲自督战下,八旗兵顶冒矢石,仰山而攻,终于突破明军的营阵。两军 又混战一起。此时,潘宗颜大呼道:

“兄弟们,冲啊!誓死不投降!……”

两军交手厮杀,炮队迎步兵,铁骑冲炮队,婉蜒动荡,血肉横飞。

于是马林的“牛头阵”的另一只犄角,也被砍掉了。潘宗颜由于精疲力竭,背中一 箭,壮烈战死。其部下江万春等也都相继死亡。

努尔哈赤指挥八旗兵,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攻占了斐芬山,全歼了明军,横扫西部 战场。

且说努尔哈赤已打败明朝北、西两路兵马,声势更大了。后金虽损失一万多人马, 但是,收降了明朝两万多降兵,掳得兵械等马匹、旗帜、盔甲等,不计其数。并抢来美 女十数名,个个是天姿国色,美貌如花。

在斐芬山上,努尔哈赤连续盘桓几日。一天,范文程进来奏道:

“咱们虽破了明朝二路兵马,只恐那南路东路的明军要攻兴京——赫图阿拉。请陛 下快快回军,防护国都要紧。”

努尔哈赤准奏,即日便整顿八旗军队,准备回赫图阿拉。

忽然,探马进来报说:

“明朝总兵刘綎,会合朝鲜军队,又同辽东总兵李如柏两路兵,由辽阳出宽甸,已 离此不远了。”

努尔哈赤听了,说道:

“俺还是那句老话:恁尔几路来,俺只一路去!”

大家听了以后,哄笑起来。努尔哈赤说道:

“大将扈尔汉。二贝勒、三贝勒、四贝勒,各带一千人马,昼夜兼程回去,保护都 城。”

努尔哈赤自己带着大贝勒代善,以及文武官员,掳来的明朝美女,离了斐芬山,回 到界凡山,大开庆宴,行了凯旋礼,杀了十几头牛,祭了天地,个个吃得酒气熏人,唱 着得胜歌,跟着努尔哈赤回銮。

且说二日勒、三贝勒、四贝勒和扈尔汉回到兴京——赫图阿拉。

经过探马报告,明军离此尚有百里,遂将兵马分往各处警戒。

三位贝勒回到宫中,那些妃子围住他们,问长问短。三个贝勒将战场打仗的情形说 了一遍,吓得她们粉脸儿发黄、樱唇发白,连声说:

“俺们不敢听了……”

弟兄三人都笑着说道:

“你们的胆儿真小,假使父皇叫你们随驾出征,你们可怎么办?”

接着,酒席办好,三个贝勒皆坐了下首,妃子们都坐了上首,三贝勒对二贝勒说:

“俺们从征几个月,未曾有一顿安安稳稳的酒饭,今晚咱们畅饮一回。”

说着,弟兄三人,一替一杯地饮酒。妃子们不会饮酒,只看着他们吃。

乌拉氏害怕他们喝伤了,闹出毛病来,便暗暗换了一个侍卫,令将酒壶内换了参汤, 仍然一杯一杯斟去,果然三人吃不出味道来。

乌拉氏和众妃们抿着嘴发笑,看那四贝勒两腮上红得象苹果一样,还是嚷着:

“再来一杯!”

整整闹到五更,弟兄三人颓然卧倒,妃子吩咐将三位贝勒抬到各房内安卧。

这时,天快要亮了,妃子们才各回内寝。弟兄三个一觉醒来,都嚷口渴,侍卫们早 已预备,将茶端来喝过,又呼呼地睡去。

第三天,太阳老高了,三人才起身。刚吃过午饭,忽听得城外号角齐鸣,炮声震天。 知道是汗王驾到。

城内的大小官员,文武将士,早出城去迎接。弟兄三人也忙不迭地出城迎驾,将父 皇接回宫内。

努尔哈赤来到宫里,乌拉氏领着头行了跪拜礼。一时间,环佩叮噹,花花绿绿地跪 了一地。努尔哈赤笑吟吟地受礼。

于是,宫中摆下接风酒。乌拉氏双手捧了一杯酒,敬贺皇上凯旋。努尔哈赤过来一 饮而干。忙回头向侍卫道:

“带回的明女哪去了?赶快召来侍酒。”

侍卫听了,连忙答应,忙出宫去宣召。不一会工夫,十几个蛮腰细足的明女,姗姗 进来。

那些明女看见宫中气象庄严,富丽堂皇,都吓得不敢抬头,木人般地站在一旁。

经过侍卫的吆喝,让她们先举右手礼,后行跪拜礼。努尔哈赤左顾右盼,觉得这南 朝金粉,和北地胭脂,确有不同,各具风韵。

停了一会,谁知这些明女都皱着柳眉,弯着细腰,那一双莲钩似的小脚,似乎站立 不住。

努尔哈赤忙着问道:

“没有人虐待你们,为什么那么一付样子?”

那些女子忍受不了疼痛,不得不奏道:

“脚疼厉害。”

皇上听了,赶忙赐坐两边。那些妃子、公主们见了这裙子下边的小脚,都十分诧异, 围住了她们,量长论短,把明女们羞得红飞双颊,抬不起头来。

散了酒席,皇上就让宫女领那些明女去梳洗、沐浴。这一夜,努尔哈赤留下了八名 侍寝,又送了两个给范文程享受。

那二贝勒阿敏,是个色中饿鬼,把皇上拣下来的几个明女,一起弄去了。

次日早上,范文程和阿敏到宫内来谢恩,努尔哈赤便与范文程商议国事。

一会工夫,大将扈尔汉来报告说:

“现在明朝的两路兵马,已从宽甸进董鄂路,离都城仅几十里远,请皇上下令,快 发大兵前去迎敌!”

努尔哈赤听了,遂发布命令说:

“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各带五千人马,前往董鄂路迎 敌。”又派扈尔汉大将领五千人马,在后策应。

却说努尔哈赤大败西路抚顺、开铁两路明军,取得初战胜利后,头脑十分冷静,仍 然不采取分兵对付两路的战法,还是集中主要兵力会战明军一路。

这个“用一个拳头打人”的方针,已经构成萨尔浒大战中各个战场作战的特点,即 集中优势兵力,以众击寡,分别缓急,各个击破。

努尔哈赤命令留下四千守城兵卒,以防止明朝清河路兵的进犯,其他八旗兵马全力 东进,去迎击刘綎军。

却说明朝总兵官刘挺号称勇将,为明朝西南地区的名将。他从少年时期起,就立有 战功,在明朝军队中享有盛名。

刘将军手持镔铁大刀,重达一百二十斤,力大无穷。马上抡动大刀,如飞轮旋转, 人们都称他为“刘大刀”。他在四川任事多年,手下有川、贵苗族精兵数万,十分骁勇, 每战必胜,成绩辉煌。

刘将军弓马纯熟,百发百中。他曾经让人取大门板一块,用墨笔在板上错落乱点, 然后,他站在百步之外,用袖箭射之,箭箭中那黑点。

平日,刘将军爱护战马,也喜欢训练战马。面对几十匹战马,他一声大喝,忽前进, 忽后退,那马喷鸣跳跃,非常听话,见者无不称奇。

万历皇帝命令刘綎将军星夜赴京。刘綎接到圣旨后,不敢怠慢,带领儿子刘结、刘 佐,以及昔日随征人员刘招孙等,还有家丁七百三十六名,战马八百多匹,还有陆续集 结的数百人,共一千多人。又带佛郎机,百于排号,鸟铳,火炮等器械,另有军船一艘。

刘綎将军恳求:待运船到后,川、贵兵稍集,便立刻出关。

经略杨镐最初不想征调外省兵,对于刘将军迟迟不出关,请调川、贵兵,十分不满, 拒绝督办。

恰在这时,即万历四十六(公元1618年,天命三年)七月,努尔哈赤亲自统领大军 攻下了清河城,京师震动,辽东人心惶惶。

经略杨镐与刘綎素来不睦,就逼令刘綎出关戍守东部亮马甸子。此时亮马甸子正是 雪深数尺,马无食,人无粮的绝境。

刘綎迫于军命,只得率军驻防,情绪十分沮丧。他对朝鲜王国元帅姜宏立说:

“兵家的胜算不过是得天时,得地利,以顺人心罢了。现在的天气甚是寒冷,这次 出兵不能说得到天时啊!道路这样艰难,到处是险石丛莽,也是没有地利啊!俺又不得 兵权,也是没有人和啊!”

姜宏立元帅听了,又劝慰说:

“刘将军也不要太悲观,能够跟随你这样的名将一起出征,也是俺的幸运!”

“谢谢姜元帅的鼓励和信任。俺以为关外的春天来得迟,这出兵的日期能推迟两个 月,就好了。”

“俺也有同样感受,这冰天雪地,增加了行军困难,若是四、五月份比较适宜。”

二人有了共同的语言,谈得也比较投契。刘綎出身于将门之后,他是江西南昌人, 是名将刘显之子,在明朝将领中他与杜松是齐名的勇将。

二十年前,朝鲜曾遭受倭寇侵犯,当时担任朝鲜经略的杨镐,打了败仗,却向皇上 慌报说他打了胜仗。这事在明朝将领中没有不知道,刘綎在一次宴会上碰到了杨镐,当 众奚落过他,刘将军当时曾说道:

“自古以来,武将有杀身成仁的,但没有打了败仗反谎报军情,说是打了胜仗。这 真是沾污了武将的名声。”

自此以后,刘綎得罪了杨镐,这次杨镐依仗手中的大权,压制并强迫刘将军出师, 并非偶然,而是对二十年前往事的报复!

更令刘将军难忍的,杨镐竟派他的两名亲信,小小的守备官于承恩等,手持红旗到 东路军中去督战,还密令游击将军乔一奇说:

“若是刘綎逗留不进,你可以夺取他的指挥大权,继续督率东路大军前进。”

由此可见杨镐的狭隘心胸,卑劣的心理素质。这人品与手中的军权,是极不相称的。

那乔一奇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他靠拍马溜须的本领,得到杨镐信任。他来到刘挺 军中,目中无人,逢人便讲经略杨镐与刘綎之间素不和睦的事情,并且狂妄地说:

“四路军中的主将,除杜松勇而无谋之外,其他的都是平庸之辈!”

且说刘綎廷将军在杨镐的一再督催之下,于二月二十五日,率领东路军由宽甸出师 了。行军的路上十分艰难。“风雪大作,三军不得开眼”,加上山谷昏暗,对面不能相 辨。有时晴空万里,却寒气逼人,有的军卒竟冻死冰天雪地中。

刘綎出师前还未得到他请求的川、贵兵马,只带家丁和已经到的几千川兵。这一些 又分别由各将带领,杨镐说有明军二万四千人,实际不过一万五千人,可谓兵力“极为 单弱”。

一天,姜宏立元帅问刘綎说:

“为什么东路兵如此孤弱?刘将军你作为主将,怎么不请求多发些兵来?”

刘綎一听,按捺不住气愤的情绪,生气地说道:

“杨镐素来与俺不相和好,这次必欲置俺于死地,俺受国家的厚恩多年,这次决定 以死相许。现在俺担忧的是两个儿子(刘结、刘佐)没有食禄,都留在宽甸了。”

且说努尔哈赤派人在刘綎将要进兵的董鄂路,砍断大树,设置三道大路障,并分兵 埋伏,等待刘綎军到来。

这一日,刘綎的东路军来到了牛毛寨。这牛毛寨是努尔哈赤阻止东路军的第一道防 线。这里古树参天,山岭险峻,道路曲折、狭隘。努尔哈赤派兵砍伐巨树为路障,加强 了防守,减慢东路军前进的速度。

且说刘綎的兵马,由于翻山越岭,又是冰天雪地,劳累异常,将士们请求休息一会 儿。

刘綎说道:

“这里山高路险,容易埋伏,还是早走为好。”

说罢,又催促行军,才走一会,有探马来向刘将军报告说:

“前面有不少满州军拦住去路。”

刘綎听说以后,急忙传令安营,然后亲自爬上山去远看,见前面不远处,满州的旗 帜迎风飘扬,急忙下山领一支兵马前去迎敌。

这时,天色已晚,刘綎令各军点齐人马,准备迎敌。并命令各军齐点火把,照耀得 如同白昼。

刘綎手使镔铁大刀,立马阵前,对着满州营里喝道:

“有不怕死的,来尝尝俺刘大刀的厉害!”

“刘綎匹夫,你体要猖狂,看俺取你首级!”这来将正是大贝勒代善,二人拍马上 前,杀在一起。

那刘綎的大刀,舞得如车轮飞转,上下挥动,左右盘旋,代善哪是对手。约战了五、 六个回合,代善便汗流夹背,气喘嘘嘘了。

刘綎的镔铁刀,重达一百二十斤重,他的刀砍下来,一般人是架不住,挡不了的, 躲起来也不是易事。所以代善几个回合就要败下来了。

三贝勒莽古尔泰,一向以力大著称,他见代善不是刘綎的对手,若再斗下去,非把 命送掉不可!

于是,拍马上前,换下代善,与刘綎又战到一处。

再说刘挺将军,正准备结果那代善的性命,不料又来一个黑脸大汉,把他换下去了。 他心里想:这黑大汉看样子有些气力,俺得让他尝尝厉害才行!

且说莽古尔泰使的是枪,与刘綎的镔铁刀,碰得叮叮噹噹,二人一来一往,大约斗 了十几个回合,眼看那莽古尔泰又不行了。

刘綎的大刀越舞越快,莽古尔泰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只见刘綎的镔铁刀高高举起,狠命砍下去。这时候,莽古尔泰看得分明,若不能架 过去,那刀砍下来,必有性命危险。他心里想着,随即用力使枪去架,只听“喀喳”一 声,莽古尔泰的大枪,被削去半截!

这一下可吓坏了代善和皇太极,二人慌忙上前顶住刘綎将军,莽古尔泰才得以脱逃 出来。

这时候,明军中刘抬孙也纵马上前,与刘綎一起,跟代善、皇太极战到一起。

代善一看势头不对,急忙向皇太极使个眼色,二人虚晃一招,勒转马头,就往营里 跑去。

刘綎见二人逃跑,随即大声喊道:

“追呀!……”

明军举起大刀、长矛,在后面紧追不舍,满州军士见主将败下阵来,便立不住阵脚 了,随着三位主将,一起没命地逃下去了。

却说刘綎的东路军冲破努尔哈赤的第一道防线——牛毛寨,于二十九日启程上路了。 但是朝鲜王国的三个营兵士全部断粮,只能从刘挺军中借来充饥。

从牛毛寨启程之时,刘綎命令乔一奇等率领本部兵马作先锋,在前先行进发。

一路四十里程,所经过的部落,刘綎命令一律焚毁,见到女真人,或杀、或俘,急 驰向前。

当东路军来到马家寨口时,努尔哈赤的伏兵四起,向明军冲击,喊杀声震天。

刘綎带领将士向前,一阵厮杀,由于伏兵力量单弱,抵不住明军的攻击砍杀,有八 十五人被明砍杀,八十八人被俘。

三月一日,刘綎军进入马家寨。这时候,杜松将军正与八旗兵在吉林崖拼杀,可惜 东西两路军不通消息,又怎能做到“分兵合击”呢?

三月二日中午,东路军到达深河,这里是努尔哈赤的重点防守区。

刘綎军刚到深河时,努尔哈赤的伏兵就向明军发起了冲击。

后金军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努尔哈赤的第三子阿拜率领一千人马,占据着制高点, 从后边牵制明军。

刘綎派勇将刘龙吉前去攻击制高点上的后金军。他自己带领乔一奇等,去打击前面 的后金军。努尔哈赤的这一部分,是由牛录额真托保、额尔纳、额里三人率领,从正面 阻止明军继续向前推进。

两军战斗开始了,托保先已结好阵,在坐等明军到来厮杀。

且说刘龙吉带领一千人马,去攻打制高点上的阿拜。那制高点上滚木、礌石,准备 的特别多。努尔哈赤命令阿拜的主要任务,是拖住明朝军队。

刘龙吉先领着士兵攻一下,制高点上的礌石、滚木,如雨似雹,连续打来,使明军 前进不得。

刘龙吉登上高处察看周围地形,决定用声东击西战法,他派二百人先从侧面爬登上 去,从后金军的侧后、后面进行攻击。他自己再从正面展开攻击。

不一会儿,听到制高点上喊杀声起,刘龙吉知道迂迥上去的人已接近了敌人,开始 打起来了,于是,他亲自带领士兵从正面冲击。

谁知制高点上的敌人众多,由侧后面上去的明军,刚一打响,就被后金军一个反击, 把那二百人围在中间,然后一齐放箭,二百人只逃回来十几人,其余的全部被箭射死。

再说刘龙吉带领士兵,从正面攻击,他们顶着滚木礌石,奋勇上去。

由于众寡悬殊,阿拜指挥兵卒施放礌石、滚木,刘龙吉不幸被礌石击中脑袋,当即 死去。

再说前边的堵截情况,明军的先锋乔一奇,带领军队冲击托宝军的阵营,二人在营 前拼杀起来。大约斗了七、八个回合,托宝战败,逃回营中。乔一奇带兵追去,托宝据 险防守,矢发如雨,仍未攻下来。

两军一直战到天黑,由于众寡悬殊,托宝的兵马死伤惨重,终于领着余下人马,突 围逃走。

托宝军的任务是拖住明军,同阿拜的意图一致。深河这一仗,使明军半天不能前进, 有力地配合了西部战场,致使努尔哈赤能全力率部攻马林军。

深河之役后金死伤两千多人,明军损失也不少,勇将刘龙吉战死。

且说努尔哈赤得到马家寨、深河之役兵败的消息,立即召开军事会议,认真对待刘 綎的东路军问题。

代善首先说道:

“刘綎果然名不虚传,那大刀一百多斤重,很难招架。若是跟他硬拼,咱都不是他 的对手,只能靠智取了。”

托宝说道:

“此人也很谨慎。他行军时,让那姓乔的将领当先锋,在前面开道;他自己带领主 力人马居中,让朝鲜军队殿后;安营时,用鹿角枝绕成营城,像真的一座城样子,咱的 骑兵不能突入,冲不进去。他在鹿角枝营外设立火器,使咱的骑兵不能冲入营中,又很 难接近明军。他们自己或出营征战,或回营休整,可以轮番出战,来去自如。”

皇太极听了以后,说道:

“对刘綎这样的战将,不宜近战!咱们可以用远攻方法,咱们将他引入伏击地点, 用弓箭治他,就可以奏效了。”

努尔哈赤说道:

“俗话说:磨道里逮鸡——多转两圈子。刘綎是当代名将,当然不好对付。不过, 咱们用智取,引他上钩呀!关键问题,是用什么办法让他上钩?大家就这方面多想点 子。”

范文程走到努尔哈赤面前,向他耳边说了一会儿,只见努尔哈赤笑着说:

“高!高!范先生真是俺的智囊啊!……这叫做虚虚实实,以假乱真啊!”

努尔哈赤喊过大贝勒代善,向代善耳边说了几句,代善便高高兴兴出去了。

他又吩咐道:

“二贝勒阿敏带一千人马,在阿布达里冈左面埋伏;三贝勒莽古尔泰带人马一千, 于阿布达里冈右边埋伏。你们二人听到角螺声响,一齐杀出,少近战,多远攻,用弓 箭。”

阿敏和莽古尔泰分别带兵埋伏去了。

努尔哈赤又向四贝勒皇太极说:

“你带一千人马,埋伏在阿布达里冈的正面。刘挺领军上了冈以后,即迎面冲杀上 去,与扈尔汉合兵一处,不能放跑一人。”

“是!”

皇太极答应一声,就领着兵马出发了。

努尔哈赤又向扈尔汉说:

“你领一千兵马,先到富察埋伏起来,等刘綎军的前锋来到,给予迎头痛击。若能 消灭他,更好;若是不能,就佯败,逃向阿布达里冈。再回头跟他打,并让士兵吹响角 螺号,争取活捉刘大刀,切记,切记。”

“是!”

扈尔汉答应一声,带领人马向富察而去。

努尔哈赤分派以后,遂向内侍说道:

“传朕的命令:宰杀二十头牛,以及酒、菜、果品等,准备召开庆功会,吃庆功宴 席。”

却说阿布达里冈,距离后金都城赫图阿拉约七十里。在满语里,“阿布达里”是 “冈”的意思。它的位置在今拉法河,加哈河分水岭处的老道沟岭,地形复杂,易于埋 伏。

再说范文程对努尔哈赤附耳的那几句说,就是为了诱使刘綎军,深入重围,以挫伤 明军斗志,进而歼灭之。

努尔哈赤派大贝勒代善,前去利用杜松败没时,后金缴获的杜松令箭,从西路杜松 的败军中,找出一名浙江兵,让他冒充杜将军的“材官”,到刘綎军中干“以假乱真” 的勾当。

且说那“材官”来到刘綎军前,假装告急地说道:

“杜将军托刘将军的威名,十分幸运,已经深入敌境,抵达后金都城赫图阿拉。现 在是担忧将军的东路大军不能同时并进,故差卑职前来,敬请将军急速起营,以备共同 夹攻破城。”

刘挺听了,有些怀疑地反问道:

“俺与你们杜总兵地位相当,怎么传令箭给俺呢?以俺是他的裨将不成?”

那“材官”随机应变地说道:

“报告刘将军,那令箭虽然是号令偏裨将领的,实际上也不常用,只是因为事急, 以它取信罢了。”

刘綎听了,对“材官”的话未加深究,便信口开河地说道:

“出师的时候,各路大军相约,以传炮为号。今日师抵城下,为什么没有听见你们 的炮声?”

听到刘綎这么说,“材官”也才知道,各路大军相互联络的暗号,是以炮声为准。 于是,那“材官”便应付着说道:

“这里距离努尔哈赤的都城——赫图阿拉,也仅仅五十里,若三里传一炮,还不如 骑上一匹马,跑来的快呢!”

刘綎把那假“材官”的一片谎言,当作真话,答应传炮进军。

其实,那假“材官”的话,破绽百出,刘綎却未深思,也没有熟虑,便信以为真。 刘綎未免太失之轻率了,简直就是一个大愣瓜!

再说那“材官”回到赫图阿拉,向努尔哈赤报告说:

“用炮声是明朝四路大军的暗号,刘将军听到炮声,他才肯进军呢。”

努尔哈赤吩咐侍卫道:

“将缴获的明朝大炮抬一门来,再让明朝的射炮手来一个,……”

“轰!”一声炮响,努尔哈赤高兴地笑了,他让侍卫快送信到富察去,到阿布达里 同去。

努尔哈赤又喊来侍卫,对他耳语了一会,那侍卫去了不久,提着一颗人头来了,仔 细一看,就是那“材官”。

于是。材官”的人头被挂到了大竹竿上示众,说他逃跑到东路军里去送信等。

其实,刘綎被急功冒进的魔影蒙住了眼,看那假“材官”走后,刘綎没有听见炮声 就动心了。他唯恐杜松将军独占军功,先命令士卒拔营火速前进。

在刘綎大军接近富察之野的时候,果然听见炮响三声,这时的刘綎将军更是坚信不 疑了。

尽管道路难走,周围重峦迭障,路险林深,人马不能成列前进,队伍混乱不堪。刘 綎却大声命令道:

“兵马成单列前进!”

却说刘綎将军一再催促大军火速赶路,又走了二十多里,忽听炮声连连传来,并且 一阵紧似一阵,刘将军心里想道:

“这是杜松将军在催促咱们快走呢?”

于是,他心急如焚,命令士兵丢弃掉鹿角枝,轻装向赫图阿拉迅速前进。

这时候,沿途还有几个部落村寨,部分官兵去焚掠,除发现几个老弱女真人之外, 一无所获,因为他们早按照努尔哈赤的“坚壁清野”命令,把谷物等埋藏起来了。

刘綎将军知道后,训斥他们说道:

“别去浪费时间了!当前是要抓紧行军,赶到赫图阿拉去。杜松将军已早抵城下了。 等咱们打下赫图阿拉城,粮食会有的,牛羊肉也会有的。你们就憋足劲儿,快快地跑 吧!”

却说刘綎为了急功冒进,不顾士兵的疲劳,不顾路途的险恶,一味坚持急行军,这 种做法就是常说的“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所以兵法上忌讳这种做法,认为“这一 定会使主帅失败”。

且说刘綎将军的前锋——乔一奇等,先抵达富察。突然间,伏兵四起,前锋军很快 地陷入重围。

后金国大将扈尔汉带领一队人马,猛扑过来,只见扈尔汉横枪立于马上,拦住去路, 大声喝道:

“呔!大将扈尔汉在此!”

先锋官乔一奇正在马上观赏山景,忽见伏兵四起,心就凉了;又听扈尔汉那洪钟似 的吼声,更吓得两腿直打战。

俗话说:“丑媳妇不能怕见公婆。”乔一奇只得壮壮精神,绰枪在手,催马上前。

扈尔汉将手中枪一拧,说道:

“来将报上名来,俺枪下不杀无名之鬼!”

乔一奇听了,十分恼怒,心里说:这黑脸大汉未必是个高手,说不定俺能将他拿住, 岂不是立个头功?想到这里,大声说道:

“哪黑脸贼听清了,俺把名字报出来,你可别吓得掉下马来,摔死了!俺是沈阳府 游击将军乔一奇!”

扈尔汉一听,不禁笑道:

“什么‘瞧稀奇’?都快要死了,还瞧什么稀奇!”

“少废话,看刀!”

乔一奇不再跟他扯狗皮,举起刀来,朝扈尔汉顶门劈来。

扈尔汉见刀砍来,忙用枪去接,只听“噹啷”一声,那刀口砍在钢枪上,火星直飞。

乔一奇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疼,心里说:乖乖,这黑脸汉子劲头不小哩!不由得小 心谨慎起来。

二人你一枪,他一刀,来来往往,斗到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败。

明军中的于承恩,见乔一奇不能取胜,遂手使双刀,催马上前,与乔一奇二人齐战 扈尔汉。

扈尔汉一见又上来一个,便大声喊道:

“你们现在不上,还等几时?”

他的声音未落,只听“哗啦”一下,扈尔汉身后的兵马便一齐拥上来。

乔一奇先锋营里只有五百人,怎能经得扈尔汉一千兵马的冲击?尤其是那些骑兵, 如飓风一样,扫了过来。

乔一奇的先锋营一下子被冲散了,士卒们有的被马撞死了,有的被踩死了,有些幸 存者也不敢恋战,慌忙逃向山去。

乔一奇、于承恩见身后的士卒溃散了,也不敢再打下去,生怕那些骑兵围过来,跑 不出来。于是,二人交换一下眼色,虚砍一刀,就勒转马头,向刘綎所在的中军逃去。

扈尔汉见明军逃跑,也不追赶,便收兵往回走。

刘挺将军见乔一奇与于承恩的前锋营被消灭了,才如梦方醒,知道自己如今已中努 尔哈赤的诱兵计了。

但刘綎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表现出异乎寻常地镇静,立即命令道:

“全军集结了,整顿好队伍,准备迎击鞑子的突然袭击!”

东路军在刘綎将军的镇定表情上,得了鼓舞,汲取了力量,全军立即整顿好,严阵 以待。

其实,刘綎的东路军已进入努尔哈赤的伏击圈了。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四贝 勒皇太极等,率领三万多兵马,从瓦尔喀什密林中杀出。

刘綎将军一见,手提镔铁枪,两眼环睁,怒视着奔向前来的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 太极,嘴里骂道:

“你两个娃娃是俺的手下败将,赶快滚回去,让努尔哈赤来跟俺斗三百回合!”

大贝勒代善听了,说道:

“刘将军!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你已经中了咱的埋伏,还是早下马投降吧!”

刘綎一听,气得肺都快炸了,立即说道:

“呸!俺刘大刀虽然是个武人,也略知君臣大义。俺生是明朝的人,死是明朝的鬼! 怎能弯腰降你那境外的胡人?”

皇太极向代善说道:

“大阿哥!别跟这老匹夫磨嘴皮子了,咱们将他活捉了,送到父王那里领赏去!”

代善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刘綎的大镔铁刀已经挥起,只觉耳畔一阵凉风吹来,那 刀对他顶门劈将过来。

大贝勒不敢用刀去顶,知道那刀的分量,急忙来个镫里藏身,躲过那一刀。

四贝勒皇太极也急忙舞刀,与大阿哥一起,双战刘綎将军。

三人战到二十多个回合,那刘綎越战越勇,一百二十斤重的镔铁刀,舞得上下翻飞, 刀光闪闪。大贝勒与四贝勒虽然两人战刘綎一人,仍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因为刘 綎那刀太重,二人都不敢用刀去碰它,多半是以躲为妙。再者,那刀又来得迅猛异常, 稍有疏忽,一旦被它劈着,准是两半分开,这精神一紧张,就显得更累了。

且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与范文程谈论攻取辽沈的事情,突然探马来报说:

“明朝南路军主帅李如柏率二万兵马,已出清河鸦鹘关,离都城不远了。”

努尔哈赤一听,心中不由一惊。他心里想,现在主力都已集中用在东路,对付刘綎 去了。一旦李如柏来个急行军,半天就赶到赫图阿拉,城里这几千人马,怎能守得住? 那样一来不就是:黄鼠狼满山去打食,家里丢了老母鸡。他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 急忙将这些情况讲予范文程听,让这个智囊赶快想出个妙招,来力挽狂澜。

范文程听了,急忙动脑筋,想点子。说来也巧,偏偏这时裤裆里痒得难受。当着皇 上的面,也不敢公开伸手到裤裆里骚痒,但是痒得他实在受不了。

范文程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忽听努尔哈赤问道:

“范先生,你想到好计策没有?”

“唔,唔!俺还……还没有想到呢……”

努尔哈赤看着范文程,笑着说道:

“咱还用你那‘以假乱真’的计策吧?”

范文程听了,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立即说道:

“好,好!就用那以假乱……乱真吧!”

听了范文程结结巴巴地讲话,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这范先生今天怎么啦?……”

努尔哈赤让侍卫喊来扈尔汉,对他如此这般说了一会,扈尔汉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

这时候,努尔哈赤才心安理得,他以为:只要消灭了刘綎的东路军,南路的李如柏 就容易对付了……

且说东路军主帅刘綎力战后金国的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只见刘綎舞起镔铁 大刀,左右盘旋,煞是凶勇。大贝勒、二贝勒、四贝勒,轮流战住刘綎一人,也不能奈 他何。

刘綎心里想:“后军为什么不接战上来?”忽然,西北角上一彪军马杀到,喊杀连 天,风驰电掣,从火光中望去,但见大旗上现出一个斗大的“杜”字来,那兵士盔甲完 全是明朝装束。

刘綎见了,又惊又喜,惊的是杜将军从天而降,必然取得了赫图阿拉;喜的是自己 正是力战不胜,幸而来一帮手。

想到这里,刘綎大声喊道:

“来将莫非杜松将军吗?”

刘将军话音未落,一员将领已到马前,头戴金盔,身穿铁甲,正是一员猛将。只是 脸面长而黑,却不是杜松将军。

刘綎不觉一愣,刚接刀想问,不料那来将已手起一刀,劈刘綎于马下。

这时,明军中刘招孙军,急来相救,已经来不及了。

再说那杀刘綎的“明军将领”,逢人便砍,他专杀明朝军队,弄得明军昏头昏脑, 不辨真伪,自相屠戮。

不一会儿,刘綎的兵马被杀得干干净净。原来这杀人的“明朝将领”,是后金军冒 假的。在杀败杜松时,得到了杜军的盔甲、旗帜,拿来教军士改装。那冒充杜松的将领, 便是努尔哈赤的大将扈尔汉。他在刘綎与大贝勒等交战时,已将自己带的五千兵马统统 换了明军的装束,绕道把刘綎后路的兵马包围,杀死一半,投降一半。因此,刘綎盼不 到后军的援助。

这一条“以假乱真”的妙计,还是范文程想出来,努尔哈赤命令扈尔汉执行的,活 活把刘綎将军和他的一万多人马,统统送到鬼门关去了。

且说努尔哈赤的八旗兵,消灭了东路军中的明朝军队以后,又全力向朝鲜王国的姜 宏立的三营朝鲜兵,发动攻击。

八旗兵由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兵分两路,远远地环围而至,先将左营 包围。

左营将领赵德廉,带领兵马,冲出围阵,大贝勒代善从后面追上来了。

二人见面,未及搭话,便杀到一处。赵德廉使枪,代善使刀,一刀一枪,往来砍杀, 约战十几回合,皇太极见赵德廉枪法纯熟,大阿哥一时不能取胜,遂拍马上前,双战赵 德廉。又杀了十几回合,赵德廉见中军和右营的兵不来援助,心中不免着急,手中的枪 不由慢了起来。因为代善和皇太极二人战他一个,稍一疏忽,便被砍下马来。可怜朝鲜 的一员名将,眨眼之间,死于异国他乡。

大贝勒、四贝勒结果赵德廉性命之后,便挥兵将左营朝鲜兵一阵乱砍乱杀。

这时,后金的骑兵又连续冲击右营,那疾如骤雨一样的铁骑,横冲直撞,右营也很 快被摧毁了。

惟有朝鲜的宣川郡守金应何,在依树而战。此人腾跳纵跃,疾如猿猴,后金的骑兵, 连续被他砍杀几十人,也没有办法。

他一会站在树空之间,一会纵身树上,一会又隐身树后,神出鬼没,不断地举刀砍 杀后金的骑兵。

皇太极得知信息以后,前往林中察看。他策马来到树林,只见林中横七竖八地倒毙 几十具后金国骑兵的尸体。好些马匹因为腿被砍断,在地上挣扎着。地上一摊摊的鲜血, 殷红殷红的,发出一股股血腥气味。

四贝勒心里想:此人这么厉害,必须认真对付。由于士卒提前警告,他也不敢贸然 进入林中。

四贝勒皇太极在林子边缘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发现人影,遂派二十名步兵,带 着强弓劲管,守在林子边上。

再说金应何在林中隐蔽着,他心里想:俺杀死后金几十人,即使向他们投降了,性 命也难保,不如拼他一死,多赚他们几个。

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在树上削了二十多枝木箭,装入兜中。然后施展跳跃轻功,由 这棵树到那棵树,不一会儿,来到树林边上。

金应何从树权间朝下一看,见有二十多个弓箭手,正在林子边上朝林子里探望。他 坐稳身子,用大树枝叶隐蔽好身子,从兜中摸出木箭来。

他手拿木箭,掂了掂分量,又目测一下距离,觉得这自制的木箭,因为分量轻,距 离远了,会影响命中率。只得又朝前进了几棵树。

那些后金弓箭手,未曾想到附近的树上会有金应何,只顾放眼往林子深处瞅着。

突然之间,只听“嗖!嗖!嗖!”一连三响,从树上飞下三支木箭,每一支都射中 了面门,三个后金的弓箭手被击中,个个在地上喊叫着。

这一下那二十名弓箭手可慌了,东张西望,发现不了人影儿,不能无的放矢呀!

正当他们焦躁无策时,突然间,又“嗖!嗖!嗖!”连续飞来三支木箭。又有三人 当场倒地。

这时候,天已暗下来了,那十几名弓箭手更不敢往林子里去了。

这时候,金应何心里想,趁着天未全黑,再射死他们几个,于是,他跳到更近的树 上,连续“嗖!嗖!嗖!”放出三支木箭,突然树下有人喊道:

“那人就在这树上!快来呀!”

这人的喊声未落,就被树上“嗖”地一箭射倒,金应何立即转移,连续跳了几棵大 树,才躲过那些弓箭手的利箭。

天快黑了,代善和皇太极都来了,见刚派来的二十名弓箭手,又死了一半,二人气 得没有办法,皇太极说:

“咱们放火烧林子,看他往哪跑?……”

这时候,天已全黑,金应何心里说:“三十六计,走为上!”

林子里的火点着了,那些枯枝败叶,见着了火,就烧着了。于是,林子里浓烟滚滚, 烧得树枝叭叭炸响。

大贝勒和四贝勒,站在林子边上说道:

“看他有多大能耐,还能活吗?”

其实,金应何早已趁着夜色,跑出林子,沿着去沈阳的大道,连跑带跳的走了……

再说朝鲜王国左、右两营被八旗兵消灭以后,只剩中军姜宏立在苦守着。

大贝勒代善带领八旗兵,漫山遍野,向姜宏立的中军围过来。他不得不派遣旗官传 令中军将士,鼓励士卒,奋战一场,争取死里求生。

但是,代善虽然包围了朝鲜的中央营,目的是压他们投降,因为后金缴获的明军大 炮、鸟铳等火器,自己不会放,想收降朝鲜兵卒,为后金军当炮手。

经过双方派出代表,终于共立盟誓,以求和好。代善要求姜宏立元帅带领全军,开 赴赫图阿拉,面见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

初六日中午,朝鲜王国都元帅姜宏立、副元帅金锦瑞等,带领余部四千人,到达赫 图阿拉。大贝勒代善带姜宏立、金锦瑞去拜见努尔哈赤。

会见时,只见大堂正中,努尔哈赤挟持弓矢,端坐在炕上。堂下排列着众多甲士, 努尔哈赤左右两边站着四大贝勒和文武大臣。

这时候,姜宏立、金锦瑞人见,登阶行揖而拜。努尔哈赤见了,非常生气地说道:

“两个蛮朝的降将,为什么见了朕不行大礼?”

姜宏立高声说道:

“俺们不是降将。贵国大贝勒代善与俺共同盟誓,永结友好。”

两帅坚决不答应,努尔哈赤只好让朝鲜两帅在阶之东侧,以红毡铺地,设交椅落座。

却说明朝南路军主帅李如柏,带了两万人马,三月一日出清河鸦鹘关,由于出师晚, 行动慢,三月三日,会师的日期已过,仍然迟迟不进,逗留观望。

忽然,探马来报说:

“抚顺路杜松将军全军覆没!”

李如柏一听,吓得面色如土,连话也说不出来,向探马挥挥手,意思是:“去罢!”

过了半天,探马又来报告说:

“开原、铁岭路全军被努尔哈赤打败,马林逃跑了,潘宗颜等将领战死……”

李如柏听了,吓得两腿乱颤,连手也举不起来了,只得对探马努一下嘴,意思是: “走罢!”

三月四日早上,副将贺世贤来向李如柏建议说:

“咱们南路军可以偏师策应,增援东路,杀入重围,救出刘綎将军。”

李如柏听了,却说道:

“过两天再说。”

俗话说:“救兵如救火。”李如柏还要“过两天再说”。又过了一天,探马来报说:

“东路军刘綎兵败被杀,朝鲜兵也败了。”

李如柏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抖个不停,几乎都坐不住板凳了。

过了好一会,李如柏才镇静下来,心里说:

“哎呀,俺的妈!如再进军,也是白送性命。幸亏没听贺世贤的话!”

这时候,李如柏真想回军,又害怕杨镐的尚方宝剑厉害,真是欲进不敢,欲退不能, 忧愁得茶饭不思,寝卧不安。

试问:“李如柏身为辽东总兵,真是如此怕死、怯懦?”

辽东人民当中有一歌谣可以作答:

“奴酋女婿作镇守,未知辽东落谁手?”这其中还有一段香火情呢。

原来李如柏在广宁任总兵官时,努尔哈赤为搞好关系,将其弟舒尔哈齐的闺女娥喇 佳嫁给李如柏为妻。这样一来,他们便成了翁婿关系,两下来往也密切起来。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三月,努尔哈赤第八次赴京朝贡,也是他最后一次进京送 贡品了。当时,李如柏已调为辽东总兵官,驻辽阳时,努尔哈赤去京来回都在辽阳住较 长时间。

在一次酒后谈心时,努尔哈赤说道:

“有朝一日,咱翁婿之间若是兵戈相见,你怎么打算?”

李如柏听了,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俺将不战而退,以此报答岳翁。”

李如柏是个庸才,生性懦弱无能,为什么能任总兵多年,一点政绩没有,仍能稳坐 总兵高位呢?——

李如柏每年能从努尔哈赤那里,得到珍贵的黑貂、东珠,以及人参、蜂蜜、熊掌等。 李如柏再把这些送到京城里,于是朝廷的各部大人每人一份,谁又再能不喜欢这位李总 兵呢?

努尔哈赤也能从李总兵那里得到许多好处,仅抚顺、开原两地的产品交易、关税支 付方面,由于李总兵的荫庇和疏通,努尔哈赤受惠更大,得利更多。

俗话说:“一根藤上拴着两个蚂蚱——谁也离不开谁。”李如柏与努尔哈赤,这翁 婿之间,就是这么一层关系。

却说辽东经略杨镐,见四路兵已有三路兵败将亡,败局已定,只得发令箭到清河, 召李如柏的南路军回师。

清河路李如柏正在逗留观望,接到令箭,如得到赦令一般,急急忙忙回师,其狼狈 相有如丧家之犬。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一天中午,努尔哈赤派二十名哨探,到虎拦山周围探听 军情。他们在山上看见李如柏的军队,如残兵败将一般,一路上队不成列,排不成行, 稀稀落落,实在不像样子。

这时候,哨探的头目武理堪灵机一动,让部下吹起螺号,并且喊杀声骤起,一时间 山鸣谷应,恰似临阵对敌的声音。

李如柏一听,以为中了埋伏,顿时吓得心胆俱裂,魂灵儿出了泥丸宫,也不敢停下 来应战,忙传令道:

“急速回师沈阳!”

那些士兵一见主帅惊慌,以为真是八旗兵马杀来了,就忙不迭地往回跑,哪还考虑 什么。

那武理堪一见,便带领二十名哨探,呐喊着冲下山来,杀入明军队伍中去。

他们肆意砍杀逃窜的明军,共杀死四十人,缴获战马五十匹。

经过武理堪这一起哄,李如柏的南路军更不成样子,一口气逃回沈阳城去了。

萨尔浒之战结束了。

努尔哈赤与经略杨镐,后金与明朝,在双方决定胜负的萨尔浒之战中,以后金军的 胜利和明朝军的溃败而告结束。这次战役,明朝军队损失重大,据统计:明军文武将吏 死亡三百一十余人,士兵死亡四万五千八百七十多人,失去马、骡、骆驼共二万八千六 百多匹。

萨尔浒之战,使明朝国势更加削弱,后金国更加强盛。从此,明朝和后金互换了位 置:明朝由进攻转为防御,后金由防御转为进攻。

萨尔浒之战,是后金和明朝兴衰史上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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