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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黄昏时分,刘宏武果然带着几个清兵赶着三辆大车来到义军山寨,义军 打开一看都是崭新的八旗军服。刘宏武来向绵宁复命,绵宁问道:“刘侍卫,事情办妥?” 刘宏武会意点头道:“回二阿哥,事情都已办妥。”这时林清陪着红菱来到绵宁跟前, 林清微微笑道:“二皇子,明日依计而行吧。”绵宁面带笑容道:“蒙二位鼎力相助, 明日定会马到成功。”
次日凌晨,绵宁早早命四大侍卫之一的张乘风率五十骑八旗兵往太原城送信。自己 领着五百八旗兵,赶着十几辆满载犒赏莫玉的物品,旗号招展,来到离太原城二十里的 伏龙坡等候。红菱、林清、陈德率五千白莲教义军换上八旗兵服装悄悄埋伏在四周。众 人一声不响,焦急地望着太原城方向。眼见到了半晌,太原城还是毫无动静,刘宏武着 急道:“会不会是张侍卫出了差错。”绵宁止住他道:“别急,再等等看,”正说着, 大内侍卫王黑爪突然叫道:“看,有人过来了。”绵宁仔细一看,果然远远的有一小队 骑兵奔来。等那一小队骑兵越来越近,才看清是张乘风等人。张乘风一路飞奔,来到伏 龙坡下,跳下马跑到绵宁眼前道:“二阿哥,那莫玉已率二千官兵出城迎接。”绵宁吩 咐道:“待那莫玉来到,本钦差一声令下,众将官务必一举拿下老贼。”众人齐声道: “誓死效命大人。”
时至晌午,那莫玉果然率二千绿营清兵来到伏龙坡。莫玉下了战马,由四名护卫陪 同来到坡上绵宁眼前,跪拜施礼:“山西巡抚莫玉迎接钦差大人来迟,望乞恕罪。”绵 宁一使眼色,一名八旗兵立即跳到马车上,手拿红旗在空中舞了两圈。霎时,伏龙坡四 周八旗军伏兵四起。莫玉一看大惊失色。绵宁大喝一声:“拿下反贼。”刘宏武早一步 上前扭住莫玉双手。莫玉四名侍卫一见不妙,快抽钢刀,早被大内侍卫和八旗兵一拥而 上,将几人拿下。那伏龙坡下二千绿营兵一看有变,各持刀枪杀向坡顶。绵宁掏出圣看, 往空中一扬,大声喝道:“本钦差奉旨缉拿反贼莫玉,余者一概不究。朝廷大兵在此, 若有死党胆敢拒捕,就地正法。”那二千绿营兵见此状知大势已去,便垂手停在坡前。
这时,林清、红菱率白莲教义军正欲冲下山坡,活捉绵宁,乘势挟持他攻下太原, 忽听身后义军一阵大乱。一名教徒飞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总教主, 我们已被大同府恒龄的清兵包围,敌人有五六万人。”红菱、林清一听大吃一惊,红菱 急道:“都怪我一时疏忽,中了绵宁奸计。”林清忙道:“师妹,现在后悔也没用,快 想想办法吧!”
绵宁拿往莫玉,镇住了他手下的绿营兵。刘宏武突然叫道:“二阿哥,恒龄已率官 兵包围了白莲教匪。”绵宁大喜叫道:“好!”转向莫玉的绿营兵,大声道:“现在包 围你们的八旗兵是白莲教匪假扮的,他们已被大同府恒龄的官兵包围。你们要想将功赎 罪,就听从本钦差指挥,和恒龄大人里应外合,一举剿灭白莲教匪。”那绿营兵一听还 能立功赎罪,齐声喊道:“听从钦差大人指挥。”绵宁便率莫玉的绿营兵直向义军扑去。
红菱和林清正在着急,忽见绵宁率绿营兵直向义军扑去。红菱不由心头人起,大叫 道:“我跟这狗官拼了。”策马挥剑要冲下坡去。忽听林清叫道:“师妹,我们山寨被 清兵破了。”红菱大惊,忙勒住战马,往山寨看去。只见山顶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红菱哭喊道:“我的孩子。”林清忙扶住她道:“师妹,我们大势已去,还是先杀出重 围,再图将来。”红菱点点头,林清向义军喊道:“赶快保护总教主,杀出重围。”红 菱带领林清等人直奔清兵较少的低谷杀来。一路上义军毫无惧色拚命厮杀,怎奈清兵人 多势众,等红菱带林清杀出重围,身边只剩几十名战士。林清催促道:“师妹,赶快离 开此地。”红菱却转向众人道:“诸位弟兄,红菱无能,让你们受苦了。师兄,你赶快 带领弟兄们逃离此地,再图大计。师妹我还要上山寨去救孩子。”说完,策马直奔大寨 而去。
红菱来到山前,只见清兵正在放火烧山。红菱趁其不备,挥剑跃马冲上山去。清兵 只顾搜捕山顶逃下的义军,没料到背后有人上山,竟无人拦阻。红菱一口气来到大寨, 只见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忙跳下马里外搜寻一遍,却不见香兰和孩子。正在焦急,忽 听大寨后山传来阵阵杀声,红菱急忙跨上马直奔后山,只见后山一群清兵正围着香兰厮 杀,香兰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挥剑斩杀清兵。清兵见一时拿她不住,忽地四下散开,个 个弯弓搭箭,瞄准香兰和孩子。香兰急忙将孩子压在身下护住,只听“嗖嗖”一阵排箭 射击,香兰身上矢如猬毛,倒在血泊之中。红菱看得清楚,疼得她大叫一声:“香兰!” 冲入清兵阵中,一阵猛杀猛砍,清兵立时大乱,四散逃去。红菱跳下马来,扶起香兰, 连声唤道:“香兰,香兰。”香兰缓缓睁开双眼,断断续续道:“红……菱姐……孩子” 便气绝而死。红菱抱着尸体放声大哭:“香兰,我的好妹妹。”这时又一队清兵围了上 来。忽然清兵背后冲出一人正是林清,林清挥剑杀退清兵,喊道:“师妹快走,绵宁已 带清兵杀上山来。”红菱放下香兰,抱起孩子。那孩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红菱 往大寨一看,只见绵宁已和恒龄会合,正督促清兵往后山杀来。林清催促道:“师妹, 你抱着孩子从密道逃走,我来引开清兵。”红菱把孩子送到林清怀里,央求道:“师兄, 麻烦你带他先走。师妹今天拼死也要杀了绵宁,为我阵亡的义军弟兄报仇。”林清正要 推辞,红菱猛地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坚决地道:“我意已决,师兄快走。只求你 将他抚养成人,将来为妈妈报仇。”说完,跳上战马,挥剑杀向清兵,林清知她内心痛 苦已极,断难劝阻,只得含泪喊道:“师妹好自珍重。”遂抱着孩子往山上走去。
绵宁带清兵围歼了义军,便急忙直奔义军大寨,寻找他和红菱生下的儿子。谁知满 山搜了一遍,也没见孩子的身影,正在焦急,忽听后山传来阵阵杀声,急忙带领四大侍 卫和清兵直扑后山而来,迎面正碰上一股败逃下来清兵,绵宁厉声喝问:“后山还有多 少教匪?”清兵道:“回大人,是一名女匪背着孩子。那女匪已被乱箭射死。”绵宁忙 问:“那孩子呢?”清兵回道:“那孩子被女匪护在身下。小的正要上前,忽又杀出一 名女匪,手使宝剑,十分厉害,小的被她杀得败退下来。”绵宁不听他啰嗦,怒道: “一群废物,传我命令,对那女子和孩子只准活捉不许杀死。”说完,纵马往山上冲去。
红菱一心只想杀敌报仇,眼睛都杀红了,一口宝剑施展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 得清兵尸横遍地,血染青山。无奈清兵大多,杀了一层又一层。红菱却不走反退,被一 步步逼到山顶。此时,绵宁赶到跟前,看到红菱着魔似的拼命厮杀,不由得胆颤心惊, 好半天才稳重心神喝道:“全都退下。”清兵巴不得这句话,一听唰地全退下来,只把 红菱围在中央。绵宁跳下马来,缓步向红菱走去。刘宏武叫道:“二阿哥,危险。”一 步冲到绵宁跟前,绵宁将他一把推开,慢慢走到红菱跟前。红菱手握剑柄,漆黑的眼珠 瞪着眼前这个她深深爱着的却又杀了她许多弟兄的刽子手,忽然用宝剑一指骂道:“你 这个背信弃义的刽子手,本教主今天就将你碎尸万段,为死难的弟兄报仇。”绵宁却不 恼不怒,悄声道:“红菱妹妹,你别怪我心狠手黑,我们这叫各为其主,各谋其政,况 且我从没向你许诺不剿灭白莲教。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我何必这么痛苦地折磨自己,快 点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哪里?”红菱听他问起孩子,只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但很快又 被满腔的仇恨压了下去。她一抖宝剑冷笑道:“绵宁,那孩子是我汪家血肉,跟你爱新 觉罗氏无关,你不要痴心妄想。”绵宁看着她视死如归、大气凛然的样子,只觉得阵阵 寒意袭遍全身。但他还不死心轻声道:“红菱妹妹,你愿反清,我不勉强你,可是你带 着孩子到处厮杀,多有不便,若有三长两短,岂不害了孩子,不如把孩子交给我,我把 他抚养成人,再还给你们汪家还不行吗?”红菱被他说得一阵心酸,是的,她一个未婚 女子却带着个孩子,无论到哪里总有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人言可畏啊,她曾经想到过 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当她一看到孩子天真的笑脸,一种高度的母亲责任感便从心头升 起,阻止着她亲吻死神。而林清等白莲教徒对她的尊重和拥戴,鼓舞着她继续扯起反清 大旗,誓与满清血战到底。如今这些可亲可敬的弟兄都被眼前这个魔鬼屠杀了。想到此, 怒火又充满在红菱心头,她把宝剑一抖厉声道:“谁听你花言巧语,我今天就是要为死 难的弟兄报仇。”绵宁呆呆地望着红菱那充满着仇恨的美丽的眼睛,忽觉万念俱灰,眼 含热泪道:“妹妹若要以为杀了我,便解了仇恨,就请动手吧。”说完口眼一闭,引颈 受戮。红菱冷笑道:“你当我不敢吗?”说完抖剑往绵宁当胸刺来,红菱只说他必躲闪, 哪知剑到胸前他却一动不动,红菱不由手上慌乱,宝剑一偏,一剑刺进绵宁软肋。绵宁 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刘宏武等人吓得急忙上前救人。清兵一拥而上来捕红菱,红菱一看 长叹一声猛地向山崖下跳去。
众侍卫看绵宁被刺伤,昏倒在地,忙将他伤口包扎起来,刘宏武命几名亲兵抬着绵 宁向山下走去。那恒龄听说二皇子负伤,赶紧上山将绵宁安置在山下行营中治疗。不多 会绵宁苏醒过来,看见刘宏武等人和恒龄都在,忙问道:“逆匪都已肃清了吗?”刘宏 武知他话里的意思,忙道:“那女教主已跳崖自尽。”绵宁听了低头不语。恒龄道: “二皇子放心养伤吧,其它事宜,由本官来做。”绵宁看了看他道:“莫玉反贼已被缉 拿,山西巡抚暂缺,你需全力维持地方秩序,不许官兵扰民,待朝廷另委巡抚,再作计 议。”恒龄答道:“下官一定尽力。”绵宁便命刘宏武押着莫玉,恒龄带着官兵,径直 奔太原而来。那太原城内莫玉心腹早已探听了消息,偷偷溜出城外逃了。府吏。官兵急 忙打开城门迎接钦差进城,恒龄按照绵宁吩咐贴出安民告示,搜捕莫玉余党,受理百姓 诉状,一时太原城内气象一新,人人称快。绵宁住进巡抚衙门一面养伤,一面召见各府 衙官吏、佐证人等,调查江廷文被害一案,直至人证物证俱全。又命刘宏武带人去莫玉 府中搜出行贿和珅的大量赃证。
绵宁在太原一住十多天,感觉伤口已无大碍,诸事亦已办完,便命侍卫铁砂李先行 飞报进京,随后嘱咐恒龄暂代山西巡抚管理地方,便带领侍卫官兵押解着莫玉家小,班 师回京。
京师乾清宫内太上皇一死,便有一班九卿科道,纷纷奏参大学士和珅贪赃枉法,弄 权舞弊等种种大逆不道之罪。其中要算监察御史广兴、吏部给事中王念孙参奏最为厉害, 说和珅有大逆之罪十,有可死之罪十六,真是一字一刀,骂得他体无完肤。嘉庆帝共收 到参折六十八份,正欲发怒,忽有内监来报:“二皇子已拿到了莫玉,遣使来报。”嘉 庆命快快宣进。那铁砂李进宫施了礼,将绵宁奏折双手献上,嘉庆看了奏折,方知绵宁 不仅拿了莫玉且巧出奇计剿灭了山西白莲教匪,不由大为赞叹绵宁智勇超人。当即传旨 着内阁大学士刘墉率文武朝臣出京师二十里迎接。又即传旨命肃亲王、仪亲王带御林军 去捉拿和珅;怕路上出意外,又派御前侍卫勇士阿兰保,沿路保护,押解进刑部大堂。
绵宁被那刘墉等人迎着,进了京城,便往宫中去交旨。嘉庆帝在乾清宫召见绵宁等 人,赞赏了一番,又关切地问道:“二皇子伤得如何?”绵宁已命侍卫瞒了真情,只说 是混战之中被教匪刺伤。见嘉庆问及伤情,便道:“回父皇,儿臣只是受了轻伤,现已 痊愈。”嘉庆道:“二皇子一路劳乏,回去歇息吧。”绵宁道:“儿臣尚有和珅罪证要 奏明父皇。”说完将奏折递上又道:“儿臣不畏劳乏,愿为父王查办那和珅。”嘉庆看 了奏折道:“和珅已被朕羁押在刑部,朕即命内阁大学士刘墉、董诰、八王爷、七额驸 着即审问。”那刘墉、董诰等人忙跪地接旨。嘉庆帝又道:“二皇子既愿不辞劳乏,为 朕出力,朕就命你带五百御林军查抄和珅别墅,只是千万不能惊动固伦公主。”绵宁跪 倒接旨。
再说绵宁奉了圣旨,带着御林兵搜了和珅南街、西街、北街的十几处别墅,便奔东 街几处来搜,正路过固伦公主的额驸府,绵宁命兵士不得喧哗,悄悄经过。正欲走过, 那额驸府大门开处,跑出一名家奴,紧跑几步,来在绵宁马前,跪倒在地道:“固伦公 主命奴才来请二皇子有事相商。”绵宁正在执行公务本不准备去见十皇姑,想到和珅案 发,是否牵连皇姑,也想见见她,宽慰宽慰。便道:“好吧。快去回禀皇姑,就说二阿 哥马上就到。”说完跳下马来,命军兵在门外等候,便随家奴进了额驸府,来到大厅, 固伦公主在门口迎接绵宁,看她面上虽带微笑,却掩饰不住泪水的痕迹,绵宁见此忙跪 倒给皇始施礼道:“皇侄儿见过皇姑,皇姑受苦了。”固伦公主忙扶他起来戚然道: “皇姑当初就料到会有今日。”绵宁想起小时候,十皇姑跟他说过的话,心中一阵悲凉, 却又安慰道:“皇姑不必忧虑,父皇已明谕,和珅一案,不株连皇姑和额驸。”固伦公 主叹道:“那和珅罪大恶极,皇上惩治,并不为过。我和额驸自是感激圣恩。只是无论 如何,那额驸与和珅总是骨肉之情,以和珅之罪,当处凌迟碎剐,叫他于心何忍!”绵 宁听了,只得低头不语。固伦公主又道:“额驸只是想求皇上赐他父亲一个全尸,别无 所求。二阿哥最为皇上宠爱,皇姑只求二阿哥能在皇上面前讨个情面。”绵宁听皇姑说 得凄切,忙道:“皇姑且莫折煞侄儿,皇侄自小最爱皇姑,深深理解皇姑的凄凉心情, 皇侄一定恳请父皇,赏那和珅一个全尸。”固伦公主这才有了笑意。绵宁便辞了固伦公 主,出了额驸府,率军兵往东街搜其他几处别墅。
绵宁忙了整整一天,很晚才回到自己的书房,他感觉自己像要瘫倒在地,头脑中一 片茫然。小太监看他脸色苍白,欲上前问候。他一下子变得暴怒起来喝道:“都给我出 去,不准任何人进来。”突然一阵急火攻心,他的伤口疼痛起来,急忙用手按住胸部, 却摸着一个软鼓鼓的东西,忙掏出来看,正是红菱送给他的那只粉红色的锦缎荷包,霎 时他脑海中的那片空白变幻成红菱纵身跳下山崖的情形。终于,淤积在心中二十多天的 痛苦犹如决了堤口的洪水一下子暴发出来,他像疯了似的扑倒在书案前,嘴里发出绝望 的哀鸣:“红菱妹妹,是我杀了你!”他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犯下了自己不 可饶恕的罪恶似的,拼命地把头撞在书案上。终于,他暂时解脱了自己,昏倒在地上。
就在绵宁拼命地折磨自己的时候,他的福晋玲儿一直在门口吃惊地望着他。玲儿自 从做了绵宁的福晋,就已经看出,绵宁的内心一直埋藏着巨大的痛苦。她想做一个皇室 的好女人,就用尽女人的细心无微不至地关心着绵宁的一切。她看到绵宁试图努力去爱 她,可是却不愿把他的痛苦告诉她。绵宁这次刚一回京,她就从太监们口中得知,二阿 哥剿灭了山西白莲教匪江红菱。玲儿一下子感到难以理解这位二阿哥。现在,她终于看 到了被爱的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真实的丈夫。她的心一下子碎了,她扑在他身边,紧 紧地抱着他,焦急地呼唤着他。
绵宁慢慢地睁开双眼,看着拥着他的玲儿,终于清醒过来,轻声问道:“玲儿,我 这是在哪儿?”玲儿泣道:“二阿哥,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玲儿看着心里难受。”绵 宁坐起来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玲儿真诚地说道:“二阿哥何必躲着我,玲儿毕 竟还是二阿哥的亲近之人。二阿哥有什么心事难道不可以和玲儿说吗?玲儿决不是个心 胸狭窄,任性吃醋的女人,玲儿只想多为二阿哥分担些痛苦。”一番话说得绵宁深受感 动,叹息道:“苍天佑我,不幸之中有万幸得一红颜知己。”
玲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二阿哥,母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有时昏迷中呼唤 着你的名字。刚才我听太监说二阿哥去书房了,就命红月来找,谁知宋万山太监不准她 进去。我听她说了以为是小太监作难她,就亲自来了。”绵宁大吃一惊,责怪道:“怎 么不早说。”忙站起身,拉着玲儿就走。
两人刚到门外,正与红月撞个满怀。红月慌里慌张地道:“二阿哥,快,皇后病危 了。”绵宁一听,丢了玲儿,拼命往前跑去,边跑边哭叫道:“额娘,额娘……”
绵宁一口气跑到皇后寝宫,扑到榻前,只见皇后面色灰白,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 两名太医站在床头,束手无策。绵宁哭叫道:“额娘,你醒醒,是宁儿来了。”皇后发 青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音:“宁儿,我的宁儿在哪儿?”绵宁急忙抓起母后冰 冷的手应道:“额娘,宁儿就在你跟前。”皇后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绵宁道:“宁儿, 快扶额娘起来。”绵宁急忙上前轻轻扶起皇后,红桃忙拿起枕头垫在背后。此时皇后面 部泛起一丝潮红,精神似乎好了许多。绵宁看着,略略宽心。两名太医知是人临去前的 回光返照,忙叫太监去寻嘉庆皇帝来。这时红月陪着玲儿赶到。皇后看着绵宁和玲儿轻 声道:“让他们退下。”红月、红桃和太医一齐退出。皇后一手拉着绵宁,一手拉着玲 儿道:“额娘听说宁儿剿灭了那女教匪。”绵宁点头道:“是。”皇后点点头道:“我 儿做得对,额娘就是担心你生性温厚仁慈,将来难成大业。如今既已灭了那女匪,就要 善待玲儿,守好我大清祖业,额娘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绵宁泣道:“额娘千万不能 离开宁儿,宁儿不能没有您。”玲儿也哭道:“母后不要如此说,孩儿心里难受。”皇 后抚摸两人的头道:“额娘不能跟着你们一辈子,额娘走后,玲儿一定要好好照顾二阿 哥,助他成就一番大业。”玲儿忙道:“母后只管放心,玲儿一定竭尽心力侍候好二阿 哥。”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弱,绵宁和玲儿一齐哭喊着:“额娘,额娘……”皇后睁开双眼, 吃力地道:“皇……上……”
这时,一名太监喊道:“皇上驾到。”只见嘉庆帝满脸汗水飞跑进来,来到床前, 惊慌地呼喊着:“皇后,皇后,朕来迟了。”皇后圆睁双眼,看着嘉庆,发出细小的声 音:“皇……上……宁……儿。”嘉庆帝忽然明白过来,低头附在皇后耳边,低声道: “朕已有意立宁儿为皇太子,皇后安心走吧。”皇后脸上露出笑容,终于慢慢合上双眼。 一抹夕阳褪去,暮色下的紫禁城中一片惊慌和悲痛。
母亲的去世,又给了绵宁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一下子病倒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才苏 醒过来。太医来给他诊了脉,开了药。玲儿和红月一刻不离地守候在跟前。嘉庆帝正在 忙于批阅审讯和珅以及处理皇后的丧事的奏折,闻听太监来奏二皇子病倒,忙丢下手头 奏章,命太监摆驾二阿哥房。玲儿闻报,忙率红月和小太监出来迎驾。嘉庆帝走进绵宁 房中,太医急忙跪地迎驾,绵宁也挣扎着起身。嘉庆走到床前,按住他道:“皇儿有恙 在身,不必拘礼。”绵宁道:“儿臣偶生小恙,何劳父皇御驾亲临。”嘉庆关切地问道: “皇儿感觉怎样?”又转身问太医道:“二阿哥生的什么病?当紧不当紧?”太医忙跪 地奏道:“启奏皇上,二阿哥是因悲痛过度,又兼伤口复发,以致病成这样,只须治愈 伤口,再安心调养月余,便会逐渐康复。”嘉庆怒道:“二阿哥伤口怎会复发?”绵宁 忙劝道:“父皇息怒,此事与他们无关。只因儿臣一时疏忽大意,才致如此。”嘉庆责 怪道:“皇儿不可只顾忙于政事,坏了身体。”绵宁忙道:“父皇说得是,儿臣记下 了。”忽又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恳请恩准。”嘉庆道:“皇儿尽可说出。”绵宁道: “只为和珅一案。”嘉庆道:“和珅一案,已有皇儿所获证据和刑部审讯的供状,皆可 证明,和珅在职二十余年贪黩营私,侵吞公帑,数额竟达八万六千万万两。又一贯独断 专行,飞扬跋扈,最可恨的是,私结死党图谋叛逆。以其之罪,朕当判他凌迟碎剐。” 绵宁道:“和珅罪大恶极,父皇如此判他,实不为过,只是十皇始终身依靠之额驸丰绅 殷德,毕竟与和珅是骨肉之亲,是否承受得了。”嘉庆道:“朕也念及太上皇最宠爱固 伦公主,才没株连丰绅殷德。”绵宁道:“儿臣只求父皇赐和珅一个全尸。”嘉庆沉思 道:“今日早朝那刘墉、董诰两位老臣,也是如此求朕。朕也有所犹豫,既然皇儿也有 此请求,朕就再额外加恩,按圣祖诛鳌拜世祖诛年羹尧例,赐令和珅狱中自尽。”绵宁 大喜,忙又要起身谢过圣恩,被嘉庆阻止。
这时太监来奏:“皇上,和贵妃前来探视二阿哥。”嘉庆道:“宣她进来。”太监 出去宣旨。不一会。那和贵妃来到房中,跪倒见过圣驾。嘉庆帝道:“爱妃来得正好, 朕还有国事在身,爱妃就代朕陪二阿哥说话。”和贵妃忙道:“妾身谨遵圣命。”嘉庆 帝又向绵宁道:“皇儿可要安心养伤。朕回宫去了。”便命太监摆驾回宫。和贵妃、玲 儿忙恭送圣驾出房。
绵宁、玲儿又跟和贵妃重新见过礼,坐下叙谈。那和贵妃温厚贤淑、知书识理,深 得嘉庆帝宠爱,绵宁也一直敬重她。和贵妃当下细言温语,开导劝慰一番。绵宁刚失了 额娘,愈感和贵妃温情可亲,竟伏在她肩上痛哭起来。
绵宁经过十几天的精心调养,身体逐渐康复。玲儿及和贵妃经常来房中劝慰他,陪 他说些宫中的事情,绵宁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想起皇后生前的期望,便不顾众人的 劝阻,坚持去上书房读书习武。历经巨大折磨的绵宁,更加成熟,习文练武更加刻苦耐 劳,常常从凌晨直忙至深夜。
自绵宁剿灭了山西白莲教义军后,嘉庆帝陆续接到陕西。四川、河南等地官兵捷报, 已剿灭各地白莲教民。
嘉庆帝闻报大喜,他把这些胜利归功于绵宁在山西首开剿灭白莲教匪的先例所致, 更加赞赏绵宁的文治武功,非常人可比,便有意将大清社稷托付于他,秘密确立绵宁为 皇储。
秘密建储是清代特有的制度。清以前各朝通常采用公开建储制度,即预先公开册立 皇太子,以备承嗣皇位。但清代从雍正朝起,正式确立秘密建储制度,就是皇帝在生前 不宣布立哪一个皇子为皇太子——嗣皇帝,而是由皇帝秘密亲书“御书”,在御书上写 好预立皇太子的名字,然后密封在一个鐍匣内,鐍匣藏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面。在皇 帝临终前或死后,取来鐍匣,由御前大臣、军机大臣等公同开启,宣示御书,御书上所 立的皇太子即为皇位的合法继承人。雍正亲历康熙时期,诸皇子争夺皇位引起的朝廷混 乱,认为秘密建储可以避免公开册立太子而引起皇亲之间的争夺与杀伐。乾隆帝进一步 肯定了这一制度,嘉庆皇帝也沿袭了秘密建储制度。
和贵妃自从那天来探视绵宁,深为二阿哥的仁孝感动。她入宫多年,只生下三阿哥 绵恺一子。但绵恺资质远不及绵宁。和贵妃也把绵宁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看待,闲时,常 带着侍女们来走动。
这天,和贵妃趁绵宁从上书房散学回房,便领着两个侍女往二阿哥房来,玲儿看见 忙迎入房内。和贵妃见绵宁不在便问道:“二阿哥没散学吗?”玲儿忙答道:“二阿哥 散学回来,去书房看书去了。”说着便叫红月去叫。和贵妃忙阻止道:“二阿哥既是忙 着功课,就不要去叫他。”说完便起身,也不让侍女跟着往绵宁书房来,到了窗前,看 见绵宁正在专心读书,便一声不响,回到房中。玲儿以为她有事,便道:“贵妃娘娘有 事请说。”和贵妃道:“二阿哥将来是做大事的人,须得多读书。我看二阿哥书房太小。 想请皇上给他换一个园子。”玲儿感激道:“贵妃娘娘真是对二阿哥关心入微。只是二 阿哥说过,书室大小无关紧要,须多读些书才是正理。”和贵妃听了,更是钦佩绵宁的 人品。
当晚,嘉庆帝宿在和贵妃宫中。和贵妃侍候好皇上入寝,便道:“皇上是否宠爱二 阿哥,指望他为大清做一番大业呢?”嘉庆帝不解道:“爱妃怎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和贵妃道:“妾身自入宫多年,因见二阿哥仁孝,便如同亲生骨肉倍加关心。今日妾身 去他书房,看那园子窄小,不利二阿哥修身养性。妾妃见乾清宫左侧有一处园子宽敞明 亮、清静幽雅,想请皇上把那处园子赐给二阿哥居住。也好让他更安心读书,将来为我 大清做一番鸿业。”嘉庆帝听了大为感动道:“爱妃言之有理。自二皇子没有了额娘, 朕也时时关心着他。如今爱妃能如此待二皇子,真是他的福份。朕即命你继位中宫,明 日早朝,朕就册封爱妃为皇后。”和贵妃忙阻止道:“皇上万万不可,妾绝无此意。” 嘉庆道:“爱妃莫要推辞,朕也想让你和二皇子情同母子。”和贵妃忙跪下谢过圣恩。
次日散了早朝,嘉庆帝便和已被册立为皇后的和贵妃带着内监侍女到阿哥房来。绵 宁忙带着玲儿、红月等人迎出门外,跪拜施礼。
“儿臣见过父皇、贵妃娘娘。”
嘉庆帝笑道:“快快改了称呼,朕已命和贵妃继位中宫,册立她为孝和皇后。”绵 宁、玲儿便又重新见过礼,表示道贺。
嘉庆帝走进绵宁书房,往四周看了看道:“二皇子书房确实太小。”便向绵宁道: “孝和皇后已给朕提议,把乾清宫左侧的园子给二皇子居住,皇儿可中意?”绵宁见嘉 庆帝已决定下来便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遵旨就是。”嘉庆听绵宁答应,便道: “朕再给你国居题写横额。”内监闻听,忙把笔墨捧到嘉庆跟前。嘉庆在书案前站起, 提笔在手,在宣纸上题写四个字:养正书屋。嘉庆丢了狼毫,问绵宁道:“皇儿可知其 意?”绵宁道:“儿臣明白。‘养正’二字取自《易经》的‘蒙以养正圣功’。父皇是 告诫儿臣从小就要注重道德修养,立下做圣人的根基,将来完成齐家、治国、平天下的 功业。”嘉庆帝听了,龙颜大悦道:“皇儿既知朕之用心,切莫辜负朕之期望。”绵宁 忙又谢了圣恩。
绵宁已经觉察到父皇有意将大清江山托付于他,便在养正书屋更加刻苦用心地钻研 帝王之学。嘉庆帝对他的教导更加周详,要求更严格。于日理万机之中嘉庆帝也常抽出 时间去养正书屋看望绵宁的学习情况,并反复告诫他要“屏窥测、杜猜疑。”绵宁心领 神会,就在书房中悬挂四张条幅,分别书写“至敬”、“存诚”、“勤学”、“改过”, 称为四箴。这既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父皇的回答。他按照嘉庆帝的要求,每天抱着 《圣祖圣训》、《庭训格言》、《三帝实录》、《开国方略》等“圣训”,朝夕研读, 从中体认他祖上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和统治经验。
随着绵宁年岁的增长,嘉庆皇帝开始有意识地让他熟悉帝王的礼仪活动,如郊坛祭 祀、陵庙配飨等,都要他随行,或让他代行。绵宁总是恭谨行事,一丝不苟。
转瞬绵宁已长成为二十多岁的青壮年。他谨遵父皇的训示和师傅的教导,亦步亦趋 地逐步建立起以“帝王之学”为中坚的知识结构。以“至敬”、“至诚”为核心的道德 观念,以“自省”、“改过”为中心的修养准则,他举手投足都尽力合乎传统规范,甚 至连他的相貌也是一副守成之君的仪态,立他为储君,已在宫中不宣自明。
一日,绵宁正在养正书屋抱着一本《开国方略》细细揣摩,忽听门口传来急促的脚 步声,一名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道:“二阿哥,有人行刺皇上。”绵宁一听吓了一 跳,丢下书本,起身便走。小太监忙又道:“刺客已被抓住了”。绵宁忙问道:“皇上 怎样?”小太监这才缓过、口气道:“皇上没伤着,只是受了点惊吓。”绵宁这才略略 放心,道:“那刺客现在在哪儿?”小太监答道:“已被侍卫押到刑部,正在审问。” 绵宁忙带着两名小太监,出了养正书屋,直往刑部大堂。
这时,刑部大堂内,六部九卿的官员遵照嘉庆帝的吩咐会审刺客。由刘权之尚书主 审,谁知审了半天,那刺客一句话也不说。又用大刑逼着,他也闭着嘴不说话。受刑到 最厉害的时候,只听得他牙齿咬得咯咯,还是不说话,最后痛得昏死过去,刘尚书只得 命人用水泼醒他。
刘尚书等见审不出口供,正自心急。忽有门卒来报:“二皇子来见大人。”刘尚书 忙命差役将刺客暂押一旁,便随众官员去门外迎接。绵宁随刘尚书来到大堂,众人忙请 绵宁上座,绵宁忙推辞道:“刘尚书乃是主审,不必拘礼。本宫只是想看看那刺客是何 等人物竟敢行刺圣驾。”刘尚书这才坐下道:“二皇子有所不知,此道贼确是一名刁蛮 顽固之徒,下官用尽大刑也没审出他半句口供。待本官继续审问,二皇子一看便知。” 说完,命差役道:“把刺客押上堂来。”两名差役立即从旁边拖出刺客。那刺客却极是 坚强,受尽酷刑,却还挣开差役,昂然站立,步人大堂。绵宁坐在公案旁边,仔细一看 刺客,不由“啊”地叫出声来,那刺客闻声一看绵宁突然大叫一声道:“绵宁恶贼,看 俺杀你来了。”说着双手抡起铁镣,直扑绵宁。两旁差役吓得呆了,一时竟无人上前阻 挡。绵宁也吓了一跳,待他扑到,急忙侧身闪过,一伸手揪住刺客头发,反手“扑嗵” 一声将他摔倒在地。两旁差役这才一拥而上,按倒在地。刘尚书吓得面色灰白,命道: “快快押下去。”差役遵命,往下就拖。绵宁忽然叫道:“慢,本宫有话问他。”刘尚 书小心问道:“二皇子难道认识刺客。”绵宁沉思片刻向刘尚书道:“本宫有话要问刺 客,只怕妨碍大人公务。”刘尚书忙道:“下官倒不以为二皇子越权代庖。若二皇子能 问出口供来,下官正是求之不得。”
绵宁重又坐下,命差役放开刺客,差役们迟疑了一下。绵宁怒斥道:“放开。”差 役只得退到两旁。刺客又慢慢站了起来,绵宁稳稳心神问道:“你是何人?”刺客哈哈 大笑道:“绵二爷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忘了五年前,你在太原府被何人所擒。”绵宁 又道:“本宫问你姓甚名谁。”刺客凛然道:“山西白莲教八堂堂主陈德。恨只恨当年 我陈德没能一刀宰了你这条恶狗,害得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绵宁被他骂得火起怒 道:“陈德,难道你没有死?”陈德又笑起来道:“我们白莲教是杀不绝的。野火烧不 尽,春风吹又生。总有一天,我们教主会杀光你们这些清狗。”绵宁听得清楚,心里怦 然一动,问道:“难道那江红菱也没死?”陈德答道:‘哦们教主是真神下界,普救苍 生,怎么会死?”绵宁忙问:“她现在何处?”陈德冷笑道:“你们休想从我的口中知 道她在何处。不过我可以告诉在座的诸位大人:我们教主正在联络义军、发展教徒。总 有一天会来取你们的脑袋,你们可要看好了。”绵宁闻听此言,又惊又恐,难道红菱妹 妹还要起事反清?
原来那日伏龙坡血战后,汪红菱劫后余生,同林清、陈德及宝儿流浪到了河南,又 开始发展白莲教徒,伺机再起。陈德急于报仇,先行来到京城,凭一身武功,在八额驸 府中当了一名神机营管带,伺机进宫,刺杀皇帝及绵宁。
陈德入了宫中,便细心留意嘉庆皇帝的行踪。他只是一名小小的管带,怕打听皇帝 的行踪引起别人怀疑。便耐心地一天一天摸索嘉庆的行踪规律,月余过去,他逐渐摸清 了嘉庆的行踪。
原来,嘉庆皇帝新近宠幸了一位燕妃。一日午后,嘉庆帝坐着暖轿正从益香园的外 墙走过,一阵风吹来,夹着娇嫩的歌声钻进耳来。嘉庆帝心里怦然一动,他把手伸出轿 外往园内一指,那班太监心领神会,抬着圣驾向益香园走来。嘉庆帝命太监打起轿帘, 顿觉眼前一阵清亮,连声道:“好一个幽雅所在。”那园内宫女见万岁驾到,慌得赶忙 出屋,跪在庭心里迎接。这时嘉庆一心只在那唱曲儿的秀女身上,走进院子,那歌声越 发听得清晰,当时便吩咐宫女站着,不许声张。嘉庆跟着歌声,绕到后院去,只见一座 假山,隐着一丝翠竹,一个旗装秀女,穿一件小红衫儿,背着脸儿,坐在假山石上,唱 着曲子。真是歌喉婉转,清脆入耳。再看她一把柳腰儿,斜立双肩,两片乌黑的蝉翼鬓 儿,垂在脑后,白玉似的脖子上面横梳着一个旗头,鬐子下面压着一朵大红花儿。她唱 着曲子,把个粉脸儿侧来侧去。嘉庆一见这艳装旗女,觉得艳丽夺目,妩媚之中,带着 英挺,别有一种风味。只可惜那秀女,只顾侧着脸儿唱着曲子,老不回过脸。嘉庆便静 悄悄地站在台阶上,倚定了栏杆,听那秀女唱着曲子。
一曲终了,嘉庆忍不住喝道:“好曲子!”那秀女冷不防听背后有人说起话来,急 转过脸来看,却是万岁爷。慌得她忙趴下跪着,口称:“奴婢燕儿,叩见圣驾,愿皇上 万岁!万万岁!”嘉庆听她这几声说话,真好似鵉鸣凤唱,便吩咐她抬起头来。细细看 时,只见她眉弯目秀,桃腮笼艳,樱唇含笑。嘉庆一看,顿觉勾魂摄魄,把手向燕儿一 招,转身走进屋子里,便在西面的软床上盘腿儿坐了。又指着床边让燕儿坐下,便问道: “你刚才唱的什么曲子?”燕儿回奏道:“是四景连环曲儿。”嘉庆道:“这词儿做得 正好,也亏你记在肚子里。”燕儿便起身去斟了一杯薄荷甜露来,献在榻前。皇上一面 喝着,一面打量燕儿容貌。只见她丰容盛鬓,白洁如玉。她因圣驾来得突然,也来不及 更换衣服,依旧穿着小红夹袄,半开着怀儿,里面露出一抹翠绿的抹胸来,那一条黄澄 澄的金链绕在粉颈上,倍觉撩人。嘉庆喝完了杯中甜露,把空杯递给她。燕儿伸手来接, 只见她玉指玲珑,又白净、又丰润、又纤细。燕儿正要接过茶杯,猛觉皇上伸过手来, 把她的手捏住了。接着哐啷一声,一只翠玉茶杯跌在地下,打得粉碎。燕儿这时又惊又 喜,只是低着脖子,羞得抬不起头来。皇上趁势把她拉到床沿上坐着,腾出右手来,摸 着她的掌心,一边问她姓名年纪、几时进宫。燕儿听了一一回奏明白。嘉庆一笑,把她 拉近身来,凑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燕儿不由得噗哧一笑,只说了句:“奴婢 遵旨!”把她两面粉腮儿,羞得通红;一面忙走出前院去,把那总管太监传唤进后院去, 皇上对总管说道:“快传谕下去,说朕今天在益香园歇息了。”那总管听了心下明白, 便口称遵旨,把院门掩上,悄悄地退出了。这里皇上急不可耐地抱过燕儿,那燕儿却娇 声道:“奴婢只是个秀女,还没资格承受皇上甘霖雨露。”嘉庆道:“这个容易,明日 朕就给你加燕妃封号。燕儿这才心满意足仰面躺在床上,任皇上胡为。
嘉庆帝自从宠幸了燕妃以后,便时时舍她不下;每天到益香园里听燕妃唱曲子,那 燕妃肚子里的曲子也多,今天唱小调,明天唱昆曲,后天又唱皮黄,把个嘉庆皇帝的心 锁住了,天天住在燕妃房中,连夜里也睡在益香园,不回寝宫去了。燕妃却能够知大体, 常常劝着皇上须留意朝政;皇上也听她的话,传谕军机处把奏章送来阅看。
嘉庆每日到益香园来来往往,被陈德观察得清清楚楚。便留心寻找时机,不久果然 被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九月十五夜,是八额驸入宫值班,便带了陈德早早入宫。嘉庆帝驾幸益香园,那燕 妃和一班宫娥都陪着嘉庆吃饭谈心。八额驸在内院值班,陈德和另一名侍卫在益香园门 口值班。屋里嘉庆酒吃到半酣,便出来小解,后面跟着三、五个太监。陈德见机会难得, 便悄然跟上,那太监忽见陈德跟上脸色有异,忙上前拦住他,陈德袖子里拿出雪亮的钢 刀,照着太监胸口就是一刀,太监一声没哼倒地死了。陈德直奔皇帝,挺刀就刺。嘉庆 帝已觉身后有异,急忙侧身,陈德一刀刺中皇帝龙袍。嘉庆大惊,一边嘴里嚷道:“有 刺客!”一边绕着一株大桂花树逃着。那院内的八额驸和门口的侍卫听见皇上的喊声, 忙赶上去,见陈德正擎着钢刀,绕着树追着皇上。八额驸大啸一声,抡刀来战陈德,陈 德只得丢了皇上。那门外侍卫也来助八额驸,被陈德一脚踢开。陈德本来三招两式就可 结果八额驸,只是他念及八额驸待他不薄,不忍骤下杀手。那八额驸却拼死和他搏斗, 眼见着皇帝跑开,陈德不得已一刀砍断八额驸的左腿,这才抛下八额驸,往院里去追皇 帝。
嘉庆帝慌忙逃进院内,那燕妃也听见了动静,见皇上惊慌得不知所措,忙一把把嘉 庆拉到屋子里,拖着他往床下藏,那天子也顾不得尊严,正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藏着。 忙往床下爬去,刚躲藏好,陈德追到屋子里,向燕妃喝问道:“皇帝在哪儿?”那燕妃 像是十分害怕,哆哆嗦嗦地往后院一指道:“那……儿去了。”陈德忙往后院追去。这 时宫内已得了警报,御林军和大内侍卫狂叫着冲向益香园,陈德在后院找不着皇帝,不 由心慌,掉进假山喷泉池里,几名大内侍卫已冲进后院,乘机把他擒住。
侍卫们把陈德擒住,这才去找皇帝。那嘉庆帝正躲在床下筛糠似的,燕妃见擒住了 刺客忙跪到床前道:“万岁!刺客已被擒住,请出来吧!”嘉庆这才哆嗦着爬出来,燕 妃忙把他扶起掸去头上和身上的灰尘,这时侍卫看见皇上,吓得扑通跪倒一院子,齐声 道:“奴才护驾来迟,罪该万死。”嘉庆怒道:“你们这些废物。朕要指望你们救驾, 早就升天了。”燕妃也附和道:“皇上有神佛保佑,就站在这屋子里,那刺客偏偏看不 见,径直往那水池里扑去。”
嘉庆这才想起还没看清刺客是谁,便命道:“把刺客押上来。”四名侍卫推着五花 大绑的陈德来到门口。陈德冷冷地看着皇帝,傲然而立,侍卫喝道:“跪下。”陈德却 用力挺直身子,四侍卫一齐用力,却按不倒他。嘉庆一挥手“算了。”便问道:“你是 何人,受何人主使来行刺朕?”陈德双唇紧闭,一声不哼。这时那八额驸拖着一条断腿 爬到嘉庆跟前,连连磕头哭道:“皇上,是为臣将他带入宫中,为巨罪该万死。”嘉庆 帝一听勃然大怒道:“你竟敢将刺客带入宫中行刺朕。来人,给我拖出去,凌迟处死。” 两名侍卫架起八额驸就往外拖。陈德突然大叫道:“住手!嘉庆老儿,好汉做事一人当, 要杀要剐冲我来。就是八驸马不带我进宫,难道我就不能用别的办法进宫了吗?何况若 不是八额驸拼死相救,你就有十个脑袋也被俺砍了。”这时那燕妃也道:“皇上,这刺 客说得倒是有理,若是杀了八额驸,公主将来终身靠谁。”嘉庆只得一挥手道:“先把 八额驸带下去治好伤再说。”又向侍卫道:“立即将刺客押往刑部,命军机处会同刑部 连夜审问刺客,明日将审讯结果奏朕。”侍卫押陈德下去。
那刘尚书会同六部九卿的官员审了一夜也没问出一句。还是绵宁认出了陈德,方知 那江红菱、林清不但没死,还在到处串联教徒再图大清江山。绵宁真是又恐又怒又喜。 刘权之见审不出口供,只得作罢。
刘尚书来到乾清宫,嘉庆帝还在宫中等候审讯结果,刘权之便把审讯记录上奏,嘉 庆看罢,忧心忡忡道:“既审不出,就不用审了,推出凌迟处死吧!”刘权之领了旨意 出去。
嘉庆想不到刚刚剿灭白莲教义军,如今又发生了陈德行刺圣驾的事,不由感慨万端: “我大清以前何等强盛,今乃致有此事!”两旁大臣闻听,也都呜咽痛哭。嘉庆终于认 识到自入关一百六十年来,大清的江山社稷已发生了巨大的危机。当即颁布罪己诏书, 承认自己薄德寡能,但又把主要责任归因于诸臣的玩忽职守、贪黩营私。
嘉庆帝自遇陈德行刺以后,再没有心情去寻那燕妃,只管日日夜夜辛勤处理政事, 一心想把大清江山恢复成原先的强盛之势。无奈清王朝此时早已形成积重难返的局面, 他又缺乏乾隆皇帝的雄才大略,始终拿不出一个根治腐化和怠惰的药方。大清王朝只能 沿着衰败的道路滑下去。
再说那燕妃见皇上多日不到益香园里,便知跟那陈德行刺有关。她是个极有心计的 女人,也不去找皇上,怕授人以引诱皇上迷恋女色之话柄,只在园中耐心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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