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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掐算一个吉日,秦王李世民在阊阖门举行盛大的庆功会。
远远望去,阊阖门朱门黄瓦,气象宏丽。门前广阔的场地上,金银玉帛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熠熠生辉。三军将佐,不论远近,都招回来领赏。但见他们欢天喜地,依据功劳大小,排队领赏。整个阊阖门外,犹如集市一般热闹。
分赏完毕,随后,又在广场上安排上百桌大筵席,酒海肉山,香气扑鼻。秦王李世民当先而坐,齐王李元吉等众将分列两旁,各依次坐,分头把盏。秦王端杯刚饮了一盅酒,有从人来报:“隋室宰相苏威宫外请见。”
秦王笑了一下,说:“他现在来干什么?”
旁边的李元吉叫道:“还不是想来讨个一官半职!”
秦王沉吟了一下,对从人说:“与我传语苏威:公隋室宰相,危不能扶,使君弑国亡。见李密、王世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从人答应一声,走出去了。
阊阖门外,筛锣击鼓,笑语喧哗,纵酒极娱,享受着胜利的喜悦。酒过数巡,秦王命赐酒于尉迟敬德,当着众人的面夸奖地说:“将军擅长使槊,在与王世充军作战中,出入重围,如入无人之境。以本王看来,无下使槊的武将,没有哪个能超过你。”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言尉迟敬德一槊在手,无人能敌。但齐王李元吉听这话却不高兴了,他本身也是使马槊的。此时,他仗着酒劲,拍案而起,捋胳膊卷腿嚷嚷道:
“他的槊厉害,本王的马槊也不是吃素的。上次你们去打窦建德,本王匹马单槊,独抵王世充,也照样把他数万大军杀得落花流水,败回城内。”
看李元吉一副狂妄的样子,秦王李世民有意要压压他的傲气,于是说:
“今日饮酒正酣,何不当场比试比试,以增宴乐。”
众将佐一听,大声叫好,纷纷撺掇,有急性子人早已拉开了场子,寻了两匹战马和两杆槊跑了过来。
李元吉一看,还真要比试,心里有些打怵,但话已说出去了,难以收回,于是在众人的起哄中,硬着头皮走到场子上,他怕真刀实枪弄不好伤着自己,于是对尉迟敬德说:
“本王手快,一不小心伤着你也说不定,这样吧,咱都把槊刃去掉,用杆来相刺。”
尉迟敬德拍着胸脯说:
“即使加刃,也伤不着尉迟敬德,大王请勿去刃,尉迟敬德去刃。”李元吉一听,心说这样更好,老子先刺死你再说,也除去老二身边的一条恶狗。
李元吉手拿马槊,翻身上马,没等尉迟敬德准备好,挺槊就刺。慌得尉迟敬德一个斜身闪过槊刃,同时一磕马肚,闪开距离。数丈方圆的空地上,一个使带刃的马槊,一个使光秃秃的槊杆,一来一往,盘盘旋旋,厮杀起来。李元吉使出吃奶的力气,举槊奔对方要害,恨不得一下子把对方刺个透心凉。而尉迟敬德艺高人胆大,不慌不忙,一一化解。李元吉的马槊始终刺不到尉迟敬德的半根毫毛,却累得李元吉气喘吁吁,东倒西歪,不成套路。双方停下,秦王李世民问尉迟敬德:“夺槊和避槊,哪一样难?”
尉迟敬德横槊在手,于马上回答道:“当然是夺槊难。”
“好!”秦王好像故意要出李元吉的丑,命令尉迟敬德;“夺他的槊与本王看看。”
尉迟敬德闻令,弃槊杆在地,赤手空拳拍马上前。李元吉一见,心中窃喜,抖擞精神,持槊跃马,意欲一举刺死手无寸铁的尉迟敬德。
两马交接,李元吉槊尖闪闪,奔尉迟敬德的心坎上直戳而来,尉迟敬德只一闪,那枝槊从肋里穿过。尉迟敬德抓住槊杆,一蹬李元吉的马肚,那杆槊轻轻地夺了过来。尉迟敬德道声得罪,把槊重又抛给李元吉。李元吉接槊在手,无名火腾腾升起。兜回战马,冷不防照尉迟敬德的后心一槊刺去,尉迟敬德脑后仿佛有眼,一个错身,反手把槊夺了过来,李元吉猝不及防,差点从马上闪了下来。第三次,于顷刻之间,又被尉迟敬德夺去槊。李元吉年轻气盛,一向自高自大,认为自己武艺高强,今在大庭广众之中,被尉迟敬德三次夺去槊,真乃奇耻大辱。李元吉恨恨地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一口气干了三杯酒。从这时起,他对李世民的怨恨,更是在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话说高祖李渊建立大唐后,军事上节节胜利,统一天下指日可待。李渊骄侈之心油生。在武功旧宅大兴土木,构建了规模壮丽的庆善宫。
一日,高祖在庆善宫披香殿宴乐,酒酣之时,谏议大夫苏世长望着装饰华丽的殿堂,故意问高祖:“此殿为隋炀帝之所为?”
高祖一听,重重地放下酒杯,不高兴地说:
“卿谏似直而实多诈,岂不知此殿乃朕所为,而谓之炀帝?”
苏世长叩头道:“臣实不知,但见其华侈如倾宫、鹿台,非兴王之所为故也。若陛下为之,诚非所宜。臣昔侍陛下于武功,见所居宅仅庇风雨,当时亦以为足。今因隋之宫室,已极侈矣,而又增之,将何以矫其失乎?”
这样一番真诚劝谏,高祖听了,深以为然,当场夸奖了苏世长的忠心。然闻王世充以洛阳投降后,高祖好色的心却又痒痒起来,当即派出内宫张艳雪等几位宠妃,随特使李安达,赶往洛阳宫中,挑选美貌宫女,迁往长安。
进占洛阳后,秦王李世民采取一系列的措施,普查人口,稳定形势,免征赋税,劝民复业,并设置社仓,由官府调节粮价。由于措施得力,洛阳这个著名的陪都,渐渐显出了昔日的繁荣气象,集市店肆逐渐恢复,因战乱长年不闻的叫卖声也多了起来。秦王把中军帅帐搬到了宫城里,巍峨雄壮的宫廷,使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君临天下的神圣和豪迈。面南称帝,做天下之主,这个隐藏在心底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几年来所累积的赫赫战功,悉心收罗的谋臣猛将,成了他向最高位置进取的坚强后盾。炎热的夏天渐渐消退,但洛阳宫苑的景色还是那样奇异和美丽。秦王与属下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随从徜徉在弯弯曲曲的西苑之中,眼前的嘉木异草,珍禽奇兽,掩映在浓郁绿色中的华丽的堂、殿、楼、观,都给予他们非同一般的稀奇感受。每个人似乎都不愿多说话,似乎都在不由自主地想着将来的位置。秦王若还是秦王,功劳再高,长孙无忌、房玄龄他们一辈子也不过做个幕僚,但秦王一旦为帝,他们将随之升迁,出相入将,在历史上写下最浓重的一笔。谁都会算这个账,谁不想做一个名垂青史的人物?
“大王,我们何时班师回长安?”好久,长孙无忌才向秦王小声的问道。
秦王看了他一眼,指着远处海中著名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山,笑着说:
“此处乐,不思归!”
“此处是宫城,久不思归,恐有人在圣上面前说咱们闲话。”长孙无忌在秦王身后,又继续低声说道,“据长安传来的消息,圣上可能要宣令我们班师回朝。”
秦王沉默不语,他站住脚,长出一口气,掐腰远眺远处的景色。这时,身后有人急步跑来,是帅帐中军值日,他来到近前,单腿跪地,向秦王禀报说:
“朝使李安达及后宫张婕妤等人来到洛阳,请见大王。”“来的好快。”秦王自言自语了一句,问值日官:“所来何事?”
“朝使前来宣诏。张婕妤可能是……可能是来挑选一些美貌宫女,迁往长安。”值日官吞吞吐吐地说。
秦王挥一下手,值日官退下去了。秦王看着长孙无忌他们说:“李安达来宣班师诏令,张婕妤不干正事,先传我的话,就说我身体不适,外人一律不见!”
“大王意欲何为?”房玄龄小心地探问道。秦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继续说道:
“传我的命令:将宫中有关山川形胜,人物品第、军士簿录等图籍制诏秘密封存,藏于大营之内,将洛阳宫女一部分赏于有功将士,余者全部遣散!”“大王!”房玄龄怕秦王冲动,刚要劝说两句,秦王却拂袖快步而去。朝使李安达怀揣诏书,到宫城帅帐门口几次都被挡了回来,门卫言秦王染病,不能见客。婕妤张艳雪为完成选美使命,冗自闯进后宫,但触目所见,一片荒凉,稀稀拉拉的几个宫女,皆年老无用之辈。找秦王问原因又找不到,气得张艳雪无计可施,忙去找齐王李元吉问个究竟。
到了齐王营中,正好李安达也在那儿。两个人在元吉面前大倒苦水。李元吉暗暗高兴,摆酒设宴,隆重地接待他们。席间,元吉摒退左右,对李安达和张艳雪神秘地说:
“秦王看轻你俩,就是看轻圣上,有诏不接,私放宫女,坐镇宫中,其中大有蹊跷。”
“秦王想干什么?”一向好生事的张婕妤伸着头问。
李元吉又压低声音说:“此地不可久留,汝两人可速回长安,向圣上奏明,秦王无视诏敕,初平东都之日,偃蹇顾望,不急还京,分散钱帛,以树私惠。违戾如此,其反逆之心,昭然若揭。”
张艳雪听了连连点头,李安达不敢表态,只是挂念宣诏的事,着急地问元吉:
“这诏书不能宣怎么办?”
李元吉出主意说:“明日你再去帅帐,把诏书摔于门卫,你走你的道,谅下人不敢不把诏书传达于他。”
“也只有这样了。”李安达垂头丧气地说。
洛阳城南龙门东山,古松参天,翠竹成片。林中小道上,身着葛布衣衫的一行十余人,边走边看,望着一边是悬崖峭嶂,一边峻岭平畴,打头的一个相貌英武,显得难得的悠闲,他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和几个随从说说笑笑。又向山中走了四、五里,只见山上半云半雾之中赫然显出一座道观。一行人走近,道观两扇黑门徐徐打开,在两个青衣螺髻童子的拥护下,一个身穿百衲道服,足登麻鞋,手摇尘尾的老道飘然而出,迎着拾级而来的一行人呵呵大笑,说道:
“这里面有圣人,莫不是秦王?”
打头的那个主人模样的人急走两步,深施一礼,问:“敢问师父莫不是茅山十代宗师王远知王仙人?”
“不敢,不敢。”老道颔首答礼,伸手请道,“请秦王到观中说话。”一行人嘴上不说,心中暗暗称奇,这王远知王老道果然厉害,深山老林之中,他怎么算出来者是秦王。
小小道观清洁雅静,有几只白鹿悠闲吃草。秦王李世民边走边看,心中却轰然作响,王道士见面那一句“圣人”的话让他难以平静,这是预言?还是入道脱俗的人在诏示天命?
其他从人在外,秦王和长孙无忌、房玄龄随老道进了一处净室,分宾主坐下,童子献茶毕,秦王开门见山地问道:“仙人从来未见过李世民,怎知李世民来到?”
王道人手捋胡须,笑着说:“道家的鼻祖是老子,乃秦王祖先。远知身为道家弟子,习练元气,交感阴阳,焉能不知!”
秦王呷了一口山茶,说:“如今李唐已立,敢问仙人天下大事?”
王远知笑了一下,回答的却是言简意赅——“老君子孙治世,此后吾教大兴。”
秦王也笑了一下,直接问道:“想请仙人为李世民指一条路。”
“观外见面时,老道已打过招呼,此等话题,又何必多说。”王远知甩了一下拂尘,双目微闭,说道。秦王顿了顿,拱手一拜说:
“方才见面,仙人呼李世民为圣人,李世民甚觉惊骇。”
王远知转而大笑道:“天地开辟,元气分为阴阳,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凝为地,阴阳运生,万物盛衰,一切俱为上天所定,天命已归,惊骇所为何来?”说完,王远知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半闭双目。秦王知道他该说的都已说了,自己该知道的也已知道了,于是示意一下身后,身后的房玄龄走上前来,把手里的一个布褡放在八仙桌上,说:“今日上门,多有打扰,一些黄白之物,不成敬意,望仙人笑纳。”
王远知向布褡甩下拂尘,仿佛拂去世间的俗气,说:“此无益之费,贫道已久出尘埃,安得复寻俗事?世间纷争,用该用到它的地方去吧!”
秦王知一代宗师,志不可夺,示意玄龄收起布褡,而后起身施礼告辞:“李世民有扰清静,他日得志,必当再来聆听教诲。”
王远知策杖送秦王一行人于道观外。观外黛色晴岚,松涛阵阵,秦王和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如饮醍醐甘露,如从迷离中清醒过来,浑身感觉到一种巨大而神异的力量,仿佛看到可触可摸的未来。
龙门东山之行后,秦王仿佛有了主心骨,下令整顿军马,班师回朝。武德四年(621年)七月甲子这天,天还未亮,长安城中已沸腾起来。大街小巷,彩旗飘展,鼓乐阵阵,百官士民,焚香顶礼,涌出东城门,前去迎接凯旋的秦王大军。
巳时一刻,三声炮响,数百名黄门鼓乐手,手提肩挎,吹吹打打,阔步、入城,什么金钲、大鼓、长笳、鸣笛、歌箫等十二案乐器一齐奏响。随后,五营开道兵骑着高头大马挺胸凸肚而来,前营红旗,以绛帛镶之;中营赤旗,以金黄镶之;左营绛红旗,以石青镶之;右营朱红旗,以素绫镶之;后营绯红旗,以玄纁镶之。
五营赤色,一队一队地排过去了。这时,街两边围观的百姓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自东至西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百战百胜的大唐秦王李世民,头戴紫金冠,身披黄金甲,骑着掣电追风的什伐赤骝马,当先而行。齐王李元吉、李世勣、屈突通、宇文士及、秦琼、尉迟敬德、程知节等二十五员上将,威风凛凛,紧随其后,接着是八百名关中壮士组成的护卫方队,黄旌白钺、金瓜银锤、前呼后拥。
紧接着在紫金红旗的导引下,一万余名最精锐的铁甲骑兵开过来了。但见刀枪剑戟如森林般的无边无际,旌旗蔽日,飘摇着龟蛇龙凤之形。马蹄声如雨击鼓点,轰鸣在人们的耳际,那真是兵强马壮,天下无敌。骑卒方阵过后,在刀斧手的押送下的几十辆轱辘作响的囚车,王世充、窦建德等俘虏,塌着眼皮,垂头丧气地蹲在里面。还有十几辆大车,专门载着隋朝乘、御之物。
万余铁骑穿过朱雀大街,经太极宫城南门,耀武扬威一番,出西门,回到西郊军营。秦王等人则押着王世充、窦建德来到北城太庙,所谓“献俘于太庙”。
太庙大殿前,设香案,铺祭物,列灯四十九盏”香烟缭绕中,秦王亲读祭文,告捷于列祖列宗。而后,将王世充、窦建德押了过来,按于地下,命令他们向李氏的祖宗三叩头,以示臣服。献俘仪式结束后,秦王和李世勣等人乘戎辂,押着王、窦二人来到承天门。
承天门前,高祖李渊戴十二旒冠冕,率太子百官,接受秦王的献俘仪式。
高祖坐于金交椅上,指着跪在地上的王世充数落道:
“汝本一江都宫监,媚上欺下,以成气候,然身为隋臣,不思报效,却废皇泰帝,自立为帝,其罪大也。我大唐兵至洛阳,汝本应箪食壶浆以迎,然却冥固不化,伤我天兵,今既已被擒,复有何言?”王世充心里说,你李渊当初也不就是一个宫监,却也篡隋称帝,有何面目来数落我。王世充装出一副可怜相,叩头三呼万岁毕,说道:“计臣之罪,诚不容诛,然陛下爱子秦王许臣不死。”
高祖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拱手说:“王世充全城以降,避免了宫城损坏和许多人员伤亡,望父皇酌情免其死罪。”
高祖沉吟了半天,方才说道:
“赦王世充为庶人,与兄弟子侄一起徙迁巴蜀,没有诏令,不得返京。”
王世充见捡了一条老命,千恩万谢,叩头有声,退了下去。这时,窦建德被押了上来,见了高祖,窦建德昂首不言。高祖数落了他几句,他也是一句不应。气得高祖一挥手道:“押入大牢!”
望着窦建德被押出承天门,高祖召刑部侍郎李瑗道:“择日将窦建德斩于市!”
秦王李世民上前请道:“建德刚正,斩之恐其旧属不服,望圣上赦其死罪,令其招故属归降。”
高祖说道:“王世充不知廉耻,朕故赦之,是因为其再不能成气候也。窦建德凛然难犯,留之终是祸害,故当诛之。”
高祖的一番高论,连一向英明的秦王李世民也不得不点头称是。三天以后,窦建德被斩于市,而王世充一家几十口,则坐着大车,向巴蜀进发。后人多为之不平,讥笑李渊可赦而不赦,当诛而不诛,可又有谁知道李渊的那一番高论。
王世充躲过了初一,也没躲过十五。在徙往巴蜀,居雍州廨舍之时,王世充正和其兄王世恽闲聊,庆幸其全家不死,忽然门外马蹄得得,闯进来十几个大汉。其中一人手持敕书,高声大气地令王世充跪接敕书。王世充不敢怠慢,急令其兄一起跪下。来人却一言不发,拔出腰刀,“刷刷”,将王世充、王世恽杀死。来者是定州刺史独孤修德。其父独孤机曾事越王杨侗,越王被杀后,独孤机欲杀王世充归唐,事败被杀。独孤修德兄弟为父报仇,特地伪称敕书,杀死了王世充。
报了杀父之仇,独孤修德遂上书自首,情愿受罚,李渊也只得免去他刺史一职了事。李渊称帝时,仅据关中一隅,自武德元年起,秦王李世民亲自指挥了三场大战役,第一个战役消灭了西秦薛举、薛仁杲,铲除了唐王朝来自西北方面的威胁;第二个战役平定刘武周,收复并、汾失地,巩固唐王朝的大后方;第三个战役,历时一年,彻底打败了唐王朝的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王世充、窦建德两个军事集团,取得了唐初统一战争决定性的胜利。秦王李世民杰出的军事才能,由此达到了辉煌的顶点,其功名威望与日俱增。高祖李渊以李世民功高盖世,自古旧官号不足以显其殊功,及别表徽号,用旌勋。武德四年冬十月,下诏加号秦王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位在诸王公之上,食邑增至二万户,并赐衮冕大礼服金辂轿一乘、玉璧一双、黄金六千斤、前后鼓吹九部之乐、班剑四十人。
在李世民的要求下,高祖又下诏特许天策府自置官属,计有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军咨祭酒二人;典签四人;主簿二人;录事二人;记室参军事二人;功、仓、兵、骑、铠、士六曹参军各二人,参军事六人。天策府成了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独立的小政府。
秦王李世民自是红极一时,高祖李渊恐其有异心,为了平衡权力,又下一道诏书,以齐王李元吉从征洛阳,立有大功,特拜为大司空,也赐一套衮冕、金辂轿、双璧、黄金二千斤,前后鼓吹二部、班剑二十人。
朱雀门外的天策府里,堂上悬灯结彩,地下铺猩红地毯,周遭放置十二架锦围屏。秦王李世民大摆筵席,与属下将佐欢聚一堂。秦王堂中南坐,堂前东首带斜一席,坐着天策府中府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虞世南等文官僚属,堂前西首带侧一席,坐着大将秦琼、尉迟敬德等武官僚属。大家开怀痛饮,心满意足。乐队在檐前奏起九部曲乐。又有几名男女艺人在堂下轻扬姿态,玩江湖杂耍。整个天策府内外上下,一片歌舞欢乐之声。军咨祭酒苏世长将一巨大金爵斟满,走上前来,跪地捧上道:“大王功震寰宇,诸将佐军卿公推属下敬大王一爵酒。诸将属也一齐离座顿首。秦王急忙站起,接过金爵,令众人坐下,方道:
“本王素不能饮,然这爵酒本王当一饮而尽,还望众卿在欢乐之时,不忘使命,努力向前,发扬广大,为我天策府继续建功立业。”
“我等自当从命!”众人一齐唱道。
秦王听了,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金爵,将酒一饮而尽,众人随之发出一片欢呼声。
诸人痛饮,至晚方散,秦王留下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三人来到后堂密室中,秦王说道:
“向日领兵在外,诸事可以便宜处分。如今留居京城,三位有何新的打算?”
小小的密室里,连个窗户都没有,乃秦王为议密事所特建。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是秦王最亲近的心腹之人。在这种环境下,自是无话不谈,长孙无忌说:
“圣上之下,除群臣以外,将逐渐形成壁垒分明的太子和我天策府一派。如今齐王位居司空,他为人自高自大,其势也不可小瞧,论军功威望,我天策府远胜于东宫和齐王府。从此以后,必将遭其倾轧。未雨绸缪,当今之计,要设立近期、中期、远期计划,以免被动。”
房玄龄沉吟一下说:
“原先我们设想的‘文学馆’要马上设立起来,一来收罗四方文士,以备将来,二是文学馆可以是我天策府的顾问决策机构。”
秦王点点头,说:“事不迟宜,明天我就奏明圣上,设立文学馆。”
房玄龄看着秦王说:“大王以后不可意气用事,在长安要注意结交权贵,尤其是内廷,圣上身边的贵妃们不可小瞧。近来她们屡次来向天策府为她们的属求官,大王要尽快答应她们。”
秦王又点点头:“与嫔妃们搞好关系是很重要,也可以私下里送一些宝货给她们。”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杜如晦说:
“地方上的势力也不可忽视,大王挂名陕东道行台尚书令,东都洛阳等河南一带的州郡一定要牢牢抓住。大王可寻机奏明圣上,派屈突通大人镇守洛阳。”
见三位谋士所提皆中要害,秦王十分高兴,暗暗庆幸手下有如此智略之士。他接着杜如晦的话说:
“东都洛阳形胜险要,丢了哪里都不能丢了它,它是我们对付敌对势力的重要基地。”
四个人又密谋了一阵,方才走出密室。时候已近隆冬,冰冷的月光照着寂静的秦王府后苑。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四个人不约而同打一个寒颤,但四颗隐藏着重大秘密的心却热乎乎的。四个人,紧紧握了一下手,一前一后消失在沉沉的暗夜里。
计议已定后,这天早朝,秦王李世民出班奏道:
“东都洛阳,事繁任巨,臣请陛下派得力能干之人,镇守洛阳。”
高祖一听有理,眼看裴寂等人问道:“何人堪任?”
没等裴寂等人反应过来,秦王接着奏道:“兵部尚书屈突通老成持重,可以为任。”秦王此话一出,别人也不好当场反对,高祖见堂下没有不同意,遂发诏道:
“诏令屈突通为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领洛阳令,即日赴任。”屈突通几次随秦王出征,明显是秦府一派的人,太子李建成见势不妙,急向裴寂使眼色,裴寂久居京城,和太子打得火热,心领神会,出班奏道:
“洛州初平,远近尚未完全归附,臣以为齐王遥领洛州总管最为合适。”
此言一出,秦王大觉意外,齐王李元吉一向与自己面和心不和,若其领洛州总管,必然会牵制屈突通,打乱自己完全控制洛阳的如意算盘。他脑筋一转,接着奏道:
“齐王位为司空,朝中事繁,不如另委一亲王领洛州总管。”高祖一听也对,俯身问道:“亲王中谁去合适?”
秦王当即回道:“淮阳王道玄随臣征战洛阳,战功卓著,威名远扬,对洛州一带人文地貌也比较熟悉,洛州总管一职,非淮阳王不可。”
淮阳王李道玄久随秦王,无疑又是他的人,但秦王奏请李道玄为洛州总管,桌面上说又无甚不当,高祖当即答应下来,发任淮阳王为洛州总管。淮阳王李道玄,及高祖从父兄子也。
诏令已出,无可更改,太子李建成和裴寂十分紧张,正想思考对策,却见秦王又上前一步,叩首奏道:
“武以安邦,文以治国。如今海内浸平,请陛下准臣设立文学馆,以讲论诸经文义,弘宣礼教。”
此言不无妥当,由不得高祖不点头,当即准其所请。今日早朝,秦王连发炮珠,迭出奇招,大出太子李建成一派人的意料。下朝之后,李建成召裴寂、窦轨等人来到东宫,紧急商讨对策。几个人左思右想,决定设立修文馆,排挤秦府的文学馆,把弘扬教义、修史等文化工作集中起来,在裴寂所领导的秘书省全面实施。
经过一番紧张的操作,待各方面有了眉目之后,裴寂指示起居舍人令狐德棻向高祖当面奏道:
“近代以来,多无正史,梁、陈及齐,犹有文籍,至周、隋遭大业离乱,多有遗阙。当今古犹接,尚有可凭,如更十数年后,恐事迹湮没。陛下既受禅于隋,复承周天历数,国家二祖功业,并在周时,如文史不存,何以贻鉴今古?如臣愚见,并请修之。”修史提供借鉴,有利于大唐的功业。国家设立修文馆,理所应当,高祖当即批准下来,诏命中书令萧瑀、给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修《魏史》;侍中陈叔达、秘书丞令狐德棻、太史令庾俭修《周史》;兼中书令封德彝、中书舍人颜师古修《隋史》;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修《梁史》;太子詹事裴矩、兼吏部郎中祖孝孙、前秘书丞魏征修《齐史》;秘书监裴矩、给事中欧阳询、秦王文学姚思廉修《陈史》。高祖还在诏书中定下修史的原则,什么“务加详核,博采旧闻、义在不刊,书法无隐”之类。
修史是好事,秦王举双手赞成,他的“文学馆”也志不在此。天策府里,府属杜如晦,记室房玄龄,虞世南,文学褚亮、姚思廉,主簿李玄道,参军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咨议典签苏勖,从事中郎于志宁,军咨祭酒苏世长,记室薛收,仓曹李守素以及国子助教陆德明、孔颖达,信都善文达,宋州总管府库曹许敬宗等,并称为文学馆“十八学士。”
秦王把这十八学士,分为三班轮流值宿馆中,供应膳食,待遇甚厚。在这十八学士的影响下,四方文才之士,逐渐靠拢过来。秦王在朝谒公事之余,便来到文学馆,与诸文士谈古论今,讨论坟籍、商略前载。秦王见库直阎立本的画境界极高,命其作十八学士的画像,并让褚亮作赞,挂于墙壁上。一时间,文学馆的影响越来越大,时人谓之入选文学馆为“登瀛洲,”意思是入了仙境,成了不愁衣食的活神仙。
文学馆成了秦王的人才储备库。东都洛阳也在秦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太子李建成感到巨大的压力,当先之计,他最需要的就是让能谋善断的僚属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像猎狗一样,为东宫四处搜罗人才。
长安东城一个普通的院落里,几只竹竿撑起的葡萄架下,一个身材矮胖、面黄微须的四十多岁男子,正手拿剪刀,咔嚓咔嚓地为葡萄剪枝,他心不在焉,剪着剪着,把剪刀一撂,长叹一声,又背着手在小小的院落里徘徊。此公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向李密连上十大计策,却被李密讥笑为书生之见的魏征。
魏征本为山东曲阜人,父母早亡,少小孤苦,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寄人篱下,饱受族人欺凌。但魏征人穷志不穷,胸怀大志,讨饭之余,就凑在私塾外跟着先生念字认书。及长后,他四处搜罗兵书战策经史,日夜苦读。常常在别人跟前自谓自己“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一定会做到宰相的位置”。但年至三十,仍旧无所作为,常常惹得乡邻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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