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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05回
发布时间:2024/8/22  阅读次数:9  字体大小: 【】 【】【

第101回 张仪说话俟事秦 孟尝君养士出关


却说韩知张仪至,王谓群臣曰:“张仪至韩何也?”下大夫司马子文进曰:“此是秦惠王吞饵之计,故遣张仪为说客。”

韩王问曰:“当何以答之?”子文曰:“先于殿前立一大鼎,贮油数百斤,下用炭烧,待其油沸,可选身长面大勇士一千人,各执刀斧在手,从宫门前直排到殿上。却唤张仪入见,等待此人开言大说,则责以摇唇鼓舌,欺君慢上之事,杀而烹之,看其如何?”韩王从其言,置油鼎中,令武士排列两边,各执军器,却召张仪入见。仪整齐衣冠,随引进入到宫门下,看见两行武士,各执钢刀、大斧、长剑、利戟,直摆至殿阶下。张仪已知其意,引至殿前,见鼎内热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视之,仪微笑而已。引至殿前,张仪长揖不拜。韩王叫卷起御帘,大喝:“张仪匹夫!不拜何也?”张仪昂然对曰:“上国大使不拜小韩!”韩大怒曰:“汝不自料掉三寸之舌,来说吾也!汝便是子牙再出,管仲复生,亦不能动吾万分之一也!可速入油鼎。”仪笑曰:“人皆以韩多贤,谁想惧一张仪也?”韩王怒曰:“吾何惧汝匹夫也?”仪曰:“既不惧张仪,何谓吾来说汝等也?”韩王曰:“汝欲效苏秦作说客耶?欲吾绝五国而向秦是否?”仪曰:“吾是秦王一儒生,为汝韩国利害而来,何故陈兵设鼎于殿前,以惧一使,何其度量之不能容物也?”

韩玉被张仪一说,叱退左右武士,赐坐而问之曰:“秦之利害,六国之便宜若何?先生勿惜剖露。”仪曰:“大王肯与秦和,肯与六国和?”韩三曰:“孤诚愿与秦和亲,恐五国相挟,不自全耳!”仪曰:“大王但以合纵之盟为实,则无以异垂千钧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大王不事秦,秦必领兵百万,势如貔貅,据宜阳,塞成皋,则王之国分矣!今为大王计,莫若事秦而攻楚,以全韩国,生灵亦免涂炭也!愿大王细思之,臣将就死于大王之前以绝说客名也!”言讫,抠衣下殿,欲往油鼎内跳!韩王急令左右扯之,请入后殿,待以宾礼。韩三曰:“先生之言,正合孤意,孤欲事秦,先生肯主之乎?”仪曰:“今早欲烹小臣亦大王也,今又欲使小臣亦大王也!大王尚自狐疑未定,何能取信于天下乎?”王曰:“孤之不明,愿先生教之!”

于是韩王留张仪住数日,韩王问群臣曰:“今张仪来韩,不辱君命,岂无一人入秦而告之乎?”子良曰:“须得一亲人可为王使!”即使子良同太子敬粥入秦为质,求通和好。静轩先生读史诗云:合纵六国未为奇,秦用连横破魏齐,妙算鬼神应莫测,令人千载说张仪。

韩王即赐张仪黄金百斤,车马十驷,以为行客之赆。张仪拜谢回报秦王。随即奔向临淄而来,迤逦之间,已至齐国。近臣奏曰:“今有张仪事秦,奉使于楚,说楚通和败盟,再至于韩,挟韩太子敬弼入质,今又使齐,亦欲效说韩、楚之说,以解纵约,体与入见。”王曰:“有事来见,何以绝之!宣入看其言可则从之,不可则违之,就借彼口回秦达知,有何不可?”

遂即宣入。张仪拜舞已毕。王问曰:“先生此来,必有事故?”

仪曰:“臣仰大王天威,故不避斧钺之诛,将来告大王合纵之事。近者苏秦诡术,以纵约者图六国之利也!臣以为六国之弱,实以难支,于秦何也?秦师动以百万,挟天子以令诸侯,战将谋士,不计其数,今六国乃不自料,纠合众兵,与秦斗智角力,多见其不知自量也!今秦楚通好,结为兄弟之国,唇齿之邦;韩献太子入质;梁效河外;赵王入朝,割河间之地,以事秦。

大王恃齐蔽于三晋,地广兵强,今不事素,秦驱韩、梁、赵以攻齐,它日虽欲事秦不可得也!“齐王自思曰:”昔者大王避狄,勾践事吴,此二人后成大业,只得许以事秦为上。“静轩先生读史诗云:战国合纵才二载,干戈便举陷生灵,张仪一说齐韩服,从此秦王霸业成。

张仪拜辞而退。张仪与从者数十人,喜气扬扬,月余之间,行至赵国。时,仪名闻于外,赵王知仪又与苏秦同师鬼谷,乃令人召其来见。仪入见赵王,施礼毕。赵王问曰:“客卿世之高士,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仪曰:“非敢为利,特以辩说盟约之弊而已。”王曰:“何以言之?”仪曰:“伏自上世诸侯,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夫何战国之世,干戈不息,强并弱,大吞小,皆由君德衰微,人心离散,不识时势,以致如是。大王率天下以拒秦,秦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大王威行于山东,众所皆知也。今楚与秦为兄弟之国,唇齿之邦,而韩、梁称东篱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譬如断右臂而与人战,决不胜耳!又且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得乎?”赵王国:“先生将何策代孤谋之?”仪曰:“臣为大王筹,莫若与秦王面约,常为兄弟之国,方得国家无事,臣非欲为哺级,以觅小利而来,实为社稷计耳!”赵王大喜曰:“昔者孤之不明,致书立约,使诸侯合纵,是以构怨于秦,孤知其难与争锋者久矣!欲伸通好之义,争奈未得其人,今得先生,一至使赵,重于九鼎,一惟先生之命是从!”

仪乃辞赵玉而归,北至燕国,燕王召入,以礼待之。燕王曰:“客卿欲来作说客乎?”仪曰:“非敢为说,特为燕辩利害而已,不知大王肯容纳否?”王曰:“既非为说客,何所不容?”仪曰:“大王肯与六国和乎?肯事于秦乎?”王曰:“六国和者盟之实也,安有事秦之理?”仪曰:“臣敢为王言之,夫为国者先以修齐治平为本,次在识时势也!今秦国论其文则有许禄、子车、仲衡之辈谋筹恰幄,决胜千里;论其武则有白起、乌获、贲育之徒,战则必胜,攻则必取,况兼山川之固,兵甲之利,燕之城低壕浅,地瘦民穷,兵不满万,将未有名,而不事秦者,臣以为王之不智也!”王曰:“寡人事秦,则五国共伐寡人,如何抵挡?”仪曰:“今韩、赵献地,齐、楚谐亲,大王尚自不知,吾恐祸患必及于己!秦命甲兵以出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所有也!”王曰:“先生金石之论,寡人愿献常山之尾五城来和,先生以为可否?”

仪曰:“恶有不可之理?”王即立割地文券一纸,金帛十车,以为进质。遣使随仪入秦见惠王,呈上券帛,惠三大悦!即擢张仪为参谋之职总督军事,得专征伐,位居大夫之上,而解散纵约。高季迪读史诗云:二子全操七国权,朝谈纵合暮横连,天公早为生民计,各与城南二亩田。

且说齐国孟尝君田文乃宣王庶弟,田婴之子。田婴受泯王之封为薛邑大夫,有子四十人,孟尝君最小,其母怀孕五月而生,及长身长十尺。田婴恶之曰:“此子长与门齐,将不利于父母。”孟尝君曰:“人生在世,受命于天乎?受命于门乎?

若受命于门,即为高大其门,又何害焉?“既而孟尝君问其父曰:”大人用事而相齐,今已久矣。齐国未见有增益,而膝下之私家富累万金,吾恐后日有所未宜也!“于是,田婴爱孟尝君,立为世子,使接宾客,令与闻诸侯,田婴命田文嗣为薛邑大夫,号孟尝君。孟尝君往薛招致宾客,归者甚众。秦人冯驩闻孟尝君养士而至,及见之,孟尝君置欢于馆驿,使吏待之。

孟尝君问驿吏曰:“客何言?”驿吏曰:“冯先生甚贫,惟有一剑,每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兮,食无鱼!主人不顾兮,竟何如?贤士远游兮,徒奔趋。作歌写情兮,舒中曲。”孟尝君遂令迁之上舍,使人以鱼待之。孟尝君又问合人曰:“客何言?”舍人曰:“冯先生既食鱼别无所言,但仍弹铗而歌曰:长铗归来兮,出无车!主人不知兮,长嗟吁。贤士远游兮,闻名誉。作歌写情兮,情有余。”孟尝君遂与之车马。

居期年,孟尝为齐丞相,而门下之士有三千人,其间多有为窃盗而犯罪者,人皆笑孟尝君,养土之滥,而不加简择。且所入有限,不足以供用,使其家众冯驩放钱于薛邑,岁而纳其息,其借钱者多不能还,乃使冯驩催趱。冯驩至薛邑,杀鸡置酒,以召诸借钱之人,能还者与不能还者皆至饮酒,酒醉乃出其借约,逐名而呼之,完者不言,不完者将借约焚之。盂尝君闻冯驩焚约,遂召冯驩而责之。冯驩曰:“驩不召其会饮,则还者不还者不能尽知,富者贫者不能尽识,驩既识之,则彼不数年无有不还,无有不富矣!”后五年民果皆还皆富。孟尝君之费用有余,此足见养士之报也。后秦楚二国,见齐日强,乃各使人毁孟尝君于齐王。齐王因素、楚之毁,遂废孟尝君为庶人,诸宾客皆去。冯驩独谓孟尝君曰:“大丈夫但患无能,不患无用。驩今荐君于秦王,秦王总必使人来迎君,齐王有不复重君哉?”

冯驩遂西还秦国,说秦王国:“今之游士西入秦者无有不欲强秦而弱齐,东入齐者无有不欲强齐而弱秦,是秦之与齐,为相雌雄之国也,势不两立。”秦王跪曰:“请教何如乃可为雄?”驩曰:“王亦知齐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知矣!”驩曰:“使齐称雄者孟尝君也!齐王已废之,其心必怨齐,而入秦则齐之机谋尽露于秦,而齐国可取也!岂但为雄哉?大王可急令使载币发齐,阴迎盂尝君来秦。”秦王大喜!乃备金为齐使,行人卞通遂以车十乘迎孟尝君。驩又奏秦王命至齐以达其意。

冯驩至齐又说齐王曰:“秦与齐相为雌雄久矣,势不两立,臣闻秦王遣使奉金帛车乘迎孟尝君,臣恐孟尝君入秦,则天下归案,齐必危矣!大王何不先秦使之未至,而复相盂尝君,以谢前者误听毁言之失,孟尝君复相齐,秦安能迎之哉?”王曰“善!”乃先使幸臣聘迎盂尝君复相其位,益之以千户之邑。

秦使至,闻孟尝君复其位,遂归报秦王。不数年,秦王又遣行人卞通,赍币与书,以车十乘迎孟尝君。其书曰:西秦王嬴某谨再拜奉书于大邦相孟尝君足下,窃以后之非贤,因无以隆其治;贤之非后,亦无以大其施,故梦卜求贤,切切于傅说,稼平事亟,倦于离稷。某也不自揣,尺书已奉于昔年,足下虽未临,衷犹存于今日,幸念渴仰之心,于斯为至,勿劳固辞之语于此或施,谅高明必欲效伊尹之俦,思愚下固当成唐虞之治,幸毋遐弃,俯赐慨然,不宣。大周赧王十六年六月初六谨具。

孟尝君以秦迎至再三,不可不往。于是,别齐而至秦,以狐白裘为质,秦王拜以为相国。居未久,秦之奸人白武,曾为孟尝君之客,孟尝君见其诡谲,不甚礼之,日怀怨恨,后返秦,秦王嬖幸,乃谮于秦王曰:“臣昔在齐尝客于孟尝君门下,今大王立之为相,臣不胜之喜,即具酒礼贺之。”孟尝留饮,彼此皆醉。孟尝君曰:“齐王得之甚厚,大王迎之再三,不得不来,终使秦国为齐国所得,然后不负齐王大恩也!”秦王遂大怒!喝令左右囚之,将欲杀之,孟尝君以百金买秦王奶婆贾阿张,入宫求秦王爱妃媚姬,解王怒而释其国。媚姬曰:“妾闻孟尝君有一狐裘,价值千金,天下无二,愿得其裘即为解释。”

孟尝君只有一狐白裘已献于秦王矣!客有能为狗盗者郑戎人库盗出狐白裘献于媚姬,秦王入宫,姬言于王曰:“我闻孟尝君,君子人也,王迎而相之。彼白武者真小人也,有怨于孟尝君而谗之,王岂可信小人之谗,而遂坏及于君子乎?”秦王乃升殿,命释孟尝君之囚。孟尝君出国中,将前驰驿过关之符验,改其名姓曰姜武,尽力疾趋,直至函谷关宿,关法鸡鸣出客。秦王既释孟尝君之囚,旋即悔之,命左右赶之,追者将至,而鸡尚未鸣,客有能为鸡鸣者谢寇,假作鸡鸣而关前关后群鸡皆鸣,关吏遂出,而孟尝君得出关归齐,凡此又足以见其养土之报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2回 子哙传位于子之 孙膑隐迹埋姓名


却说燕国姬姓,乃召公奭所封也,二十余世,传至子哙。

有一大臣淮西人也,姓子名之,居丞相之职,常有欺罔之心。

子哙受其挟制,每虑其有篡国之心,旦夕侍立左右,惧之如坐针毡,国势如此,不如以位传之,免其弑逆。一日升殿,谋群臣曰:“寡人即位以来,七国争雄,强以并弱,大以吞小,寡人年逾七十有五,倦于政事,太子懦弱,难以治国,欲效古尧舜之道,将江山社稷传与丞相子之,诸大臣以为何如?”道罢,满朝文武唬得汗流沾背,缄口无言。独有太子在旁奏曰:“父王所言,大合道理。争奈盘古以来,惟五帝官天下,至三王家天下,以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子承父位正也,臣即君位逆也,今不爱其亲而爱它人,生乱之道也!愿父王思之。”子哙怒曰:“腐儿无知,汝以言语伤我,汝有何德,以居大位?”顾以父子之情,不忍加诛,即喝令左右武土赶出外郡,不容在国。

太子仰天叹曰:“吾死无葬身之地矣!未知在于何日,无道昏君,离弃骨肉,绝义疏恩,大位轻可付人,不久祸必临身。想昔晋文公出奔外国,后能成其伯业,只得暂出避难,以图后计!”于是,含泪而奔往它国。静轩先生读史诗云:

太子才离国,君臣一日休。
乾坤成画饼,汇水自空流。

当时大夫孙操闻知此事大惊!即具表上朝,燕王升殿,文武班齐,孙操出班奏事,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曰:“臣有短章,冒奏天颜,愿王察焉!”其表曰:盖闻天之生民,作之君作之师,立君所以治民,立师所以敷教。人生日月之间,不过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者,各有一定之理而已。君臣之间,义同父子,内则父子,外则君臣。况我王太子,仁孝日彰,可为民望,况子之有何德行,何以将国传于它人乎?愿王诏归太子于本国,戮子之于市朝,以免诸侯兴兵问罪,则诚邦君之幸,亦国家之大幸也,伏乞我王圣鉴。

燕王看罢谏表,大怒曰:“昔尧让位于舜,舜让位于禹,吾今传位于子之,有何不可?再有可谏者腰斩!”孙操大詈:“子之贼臣!焉敢篡位?邻国闻知,使汝性命难存!”子之大怒!喝令武士推下孙操,枭首示众!却有下大夫鹿毛寿出班奏曰:“臣闻方今齐国正强,孙操之子膑,现在水帘洞鬼谷处,日演兵机谋谟,善施六韬三略,若斩孙操,其子孙膑得知,归齐借兵报仇,谁敢出敌,愿大王权将孙操囚之!”

时将孙操四下,在狱中修书一封,密遣门下人送至水帘洞,孙膑接得父书,拆而读之曰:自子离齐之后,周游列国,避名隐迹。父在燕国,燕王昏魅,倦于政治,子之权重,挟其篡弑,将太子赶于外郡,以大位传与子之。吾谏不听,被子之四吾于狱,性命旦夕难保。汝可归齐,借兵连救,如若迟延,则父子不能相见矣!父孙操书。

拆读已毕,大哭骂曰:“无道昏君,屈陷吾父,稍有疏失,则吾难免不孝之罪!”于是,即整行装往齐,入见齐王曰:“燕国之王子哙,让位于丞相子之,赶逐太子,拘囚吾父孙操,大王知否?”齐王曰:“齐燕乃唇齿之邦,焉有不知之理?每欲命师代罪,特恐构怨于诸侯,有背洹水之盟,如列国相率攻齐,则齐国危矣!是以迟疑不决。”孙膑曰:“大王差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况自今纵约又解,燕之君臣无义,父子无思,人心离散,国中大乱。图王伯业,在此一举。大王命一旅之师,以讨贼为名,打入燕境,伐其君而吊其民,一以代臣与父报仇,二以掠其地上,如拾草芥耳!”

齐王大喜!即令孙膑仍为军师之职,居丞相之右,定计伐燕。次令章子为领兵元帅,操练三军,袁达为先锋,李牧、独孤陈为副将,大发精兵二十万。次日,离开齐地,金鼓震天,一路关隘无阻,势如破竹。不数日,大兵即至燕地,临易水下寨。孙膑遣卒下战书,报与子之。即时开读其书曰:膑闻仁义礼智,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舜禹非有德之君,装纣岂不仁之主,皆由乱臣贼子害义辜恩。今子之行逆天之谋,子哙越为臣之礼,逐太子于外国,囚吾父于狱中,冠履倒置,人伦失序,神天恐怒,人人得而诛之。今吾奉王命,权旌掌节,腰悬金印,特赐铁钺,领有雄兵四十万,名将一千员,旌旗蔽日,剑戟如霜,水陆并进,船骑兼行,前临易水下寨,先擒无道昏君,次醢逆臣,安民定众,早早奉玺献城,免至生灵受苦。齐国大军师孙膑书。

子之开拆读大怒!谓群臣曰:“今齐兵已至易水下寨,谁可领兵出战?”有左大夫鹿毛寿出班奏曰:“齐将袁达,有万夫不当之勇,孙膑军师,有鬼没神出之技,不可轻敌!愿王御驾亲征,方可收服孙膑。”子之依奏,遂令左大夫鹿毛寿为元帅,市彼为先锋,燕龙、燕虎为左右副将,燕彪为保驾大将军,即发精兵十万直到易水,平地对面下寨。

孙膑次日引众将出阵,遥望燕兵,对阵开处,当先出马一只大将,燕国会阴人也,姓市名彼,威风凛凛,指孙膑而言曰:“吾国从来与汝无仇,何敢命兵来犯我境!”言未了,齐阵抢出一员大将,乃齐国雁门马邑人也,姓袁名达,面如重枣,性若烈火,高声大骂:“篡国道贼!早早出降,退位以还太子,放出孙操,免致生灵受苦。”子之闻言大怒!亲出答曰:“燕王老耄,倦于政事,太子懦弱,不能治国,是以将位传之于我,欲效尧舜之化,非有纂弑之心。孙操竖子,不遵约束,辱骂朝廷,却有欺君之罪!是以国之。况各守其国,汝等无名小卒,无故命兵犯上,正犹羊入虎口也!”子之之言未毕,袁达出马,排斩子之,燕王即令市彼出迎,四马相交,双枪齐举,战到三十余合,未分胜负。燕将石丁、史令助战,齐阵独孤陈接住,两对阵前厮杀,独孤陈诈败而走,石了追赶,看看赶上,被独孤陈用拖刀计斩于马下。齐兵掩杀一阵,燕兵大败,走入城内,坚守不出。孙膑传令,众军朝夕攻城。

却说燕王谓群臣曰:“齐兵困城甚急,何计可退?”大夫鹿毛寿出班奏曰:“齐兵骁勇,又兼孙膑足智多谋,难与为敌,我王可修书一封,即遣使命往秦、魏、赵、韩四国求救,许以割地相酬,则为可解矣!”子之允奏,遂修书遣使,假装商人,藏书出城,求救去讫。齐兵攻城半月不下,燕兵又不出战,孙膑令军卒辱骂不息,激起燕将市彼摩拳擦掌,怒发冲冠,领精兵三千出城阵前讨战。孙膑陈兵于野,亲自立马于门旗下,高叫曰:“来将莫非市将军否?”彼曰:“既识吾名,何得无状?”孙膑曰:“吾有片言,汝等静听,尝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鸟尚如此,何况人乎?子哙乃墓中枯骨,狗彘不如。子之篡国之贼,尸位朽木。将军之英雄,国家栋梁,何乃屈身事之,纵有大功,亦贻羞于外国,有污高名,事在危急,见机而作,弃燕归齐,不失封侯之职,愚迷不肯,打进城池,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将军宜细思之!”

市彼听罢孙膑之言,似梦初党,如醉方醒,遂下马降于孙膑。遂大开城门,即引齐兵入城。子之闻之,惊惶无措,齐兵杀入朝内,先擒子之,来见孙膑。孙膑厉声叱曰:“你这匹夫!屈陷忠良,离间骨肉,罪恶盈天!”令刀斧手砍为肉酱!众军各赐食之,移时绑燕王子哙至,孙膑骂曰:“老贼!鼠窃之辈,狗彘不如,应车裂汝尸于市,以谢天下!顾以君侯大义,姑饶极刑,难免一死!”遂唤武土推出斩之。传令袁达,急回狱中,救出孙操,父子相见大哭,操曰:“不得吾儿相救,老命休矣!”又令章子,杀人宫庭,掳掠妃嫔,库内珍宝,洗荡一空。六宫化为芳草地,四苑变作战争场。

当时,燕国只存太子,群臣百姓尽皆降服,遂即收燕国降书并地理图,并令各郡,限定十日,俱要降服。数日之间,各郡尽来献印拜降,齐军班师而还。丽泉先生咏史诗云:

孙子行兵天下奇,燕王让位甚痴迷,等闲欲效唐虞事,千古令人笑子之。

又有一绝云:

子哙为臣自古无,岂知天意有荣枯,移时祸起萧墙内,万姓歌欢满道途。

孙膑引大军将近齐城,宣王排驾远迎三十里,孙膑望见齐王,连忙下车伏道而言曰:“臣不能速平燕国,使主上旦夕怀忧,臣之罪也!”齐王扶起,随驾而回,设太平宴,重赏三军。

周赧王三年春三月,齐宣王偶值一病不起,遂托孤于大臣,数日而殂,群臣立其太子地即位,号为湣王。湣王贪酒色,不治国事,群臣谏者,加以极刑。孙膑恐祸临不测,自思全身远害,即出齐城,潜身居于云梦山中,埋名隐迹,满城之人跟寻不知去向。

且说燕国群臣,立太子平为君,是为昭王。昭王即位,满朝文武尽皆山呼万岁,拜舞礼毕,昭王封孙操为上大夫,鹿毛寿为下大夫,众官各加一级。昭王广施仁政,纳谏如流,轻纳粮机,重赏三军,大宴群臣,各个谢恩出朝。即位数月,卑词厚币,以招贤者。遂与郭隗议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不足以报,诚得贤士与之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马已死矣,买其马骨,百金而返,君怒曰:”何为?‘曰:“死马犹买之,况生者乎?’不一年而千里马至者三匹。今我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晚者岂远千万里哉?”昭王曰:“然!”于是卜日择地,筑黄金台于城南,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贤士,以郭隗而师事之,并拜郭隗为上卿,遂出黄榜招纳贤士。

却有齐国邹衍,赵国剧辛二人,闻知燕国招纳贤士,二人遂同往至燕,燕城外果有招贤文榜。看毕,遂揭其榜,使人入奏曰:“今有二贤士,揭榜来投。”王曰:“宣入!”至殿礼毕。王问曰:“卿千里而来,有利于吾国乎?请问其说?”二人曰:“小人齐人,姓邹名衍。臣为赵人,姓剧名辛。闻大王出榜招贤纳士,欲与先王报仇,臣等不佞,愿效死助力!”王大喜曰:“谨奉教!”遂封邹衍为上大夫,剧辛为中大夫,同任国政。二人谢恩受职。不数月间,天下贤士毕至。胡曾先生有诗云:

此乘良马到燕然,北地何人复礼贤。
欲问昭王何处所,黄金台上草连天。

徐景山先生有黄金台赋:春秋之世,战国之燕。爰自召公,启土于前。传世至今,已多历年。慕唐虞之高风,思揖逊于政权。援子之以倒持,流齐宣之三涎。昭王嗣世,发愤求贤。筑崇台于此地,置千金於其巅。以招夫卓□特奇之士,与之共国而雪冤。于是始至郭隗,终廷邹剧,或赢粮景从于青齐之郭,或问命星驰于赵魏之邑。

智者献其谋,勇者效其力,故储积殷富,士卒乐从,结援四国,报仇强敌,谈笑取胜,长驱逐北,宝器转于临淄,遗种归于莒墨,汶皇植於蓟丘,故鼎返于磨室,内以抒先世之宿愤,外以褫强齐之战魄,使堂堂大燕之势,重九鼎而安盘石,乃知士为国之金宝,而宝世之长物。将士重於挂乐,视金轻於沙砾,惟昭王之贤称,垂千载于一日。是宜当时见之而欣羡,后世闻之而叹息。居者被其宠光,过者想其遗迹。因酌古以寓情,惜台平而事实。

却说乐毅者,乃乐羊氏之后也!受业于黄伯扬之门,贤而好学,身通六艺,熟谙兵机,每自比管仲,欲与之俦。一日,喟然叹曰:“吾有此经济之才,何其时之不遇而人之不用也!

夫人幼而学,壮而欲行,扬名天下,固其宜也!与其藏珍以待价,孰若出仕以求荣!“乃仰观天文,遥瞻将星,负剑囊琴,涉水望山,一日行至齐国,齐之近臣奏曰:”外有贤士特来见王!“王令宣进,通名拜让礼毕。王乃问曰:”先生不远千里而来,有何妙策,以利吾国。“毅对曰:”毅乃鄙人,非敢为佞,但素怀富国强兵之术,济世安民之策,荐贤除佞,济弱扶倾,是吾志也!臣虽不才,得侍于王左右,愿施犬马之力!“

时齐王荒于词色,闭塞贤路,闻见乐毅有凛凛之威,侃侃之言,忠义之气,见于词色,若其重用,必有忠言逆耳之谋。乃佯言曰:“我托先君圣德,立齐为上国,今则太平,何用征伐?先生暂退旅馆,待与群臣议处,可以来聘。”乐毅面惭出朝,叹曰:“无道昏君不足与谋,此非立身之处,异日寸进,得伸大趣,次以破齐为先。”随即收拾行囊,离却齐国。

数日之间,至于魏境,馆于魏王嬖人公孙罕家,因嬖人得以引见魏王。魏王宣毅入见,拜舞已毕,魏玉知毅之来意,乃问曰:“先生来自山绵代谷,千有余里,不知亦有甚警世骇俗之策,以教寡人乎?”毅曰:“臣之初年,受业于异人,得兵书数卷,演而习之,上可以呼风唤雨,中可以役使鬼神,下又可以为国救民。若夫经天纬地之才,则非臣所能也!”王曰:“先生之志则大矣!但寡人国小,不足以事先生。昔者寡人东败于齐孙膑之手,斩却驸马庞涓,掳却太子,死于锋镝,西丧鄢郢之地,七百余里,南辱于楚,国势衰微,先生果能张大其国,以无敌于天下,寡人之愿也!”毅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今大王地有千里之余,其所人者,足以供国之需,惟在广施仁政,卑礼厚币,以聚天下英豪,兵多将广,积粮储势,臣领一旅之师,先伐于齐,次伐于燕,何愁六国不服?”魏王大喜,遂用乐毅,封为大夫之职。时,毅居魏国,日往月来,倏然数月,见魏王寝却军旅之事,稍有慢简,遂有去国之心。又闻燕昭王,广布仁德,屈身下士,筑黄金台,以招贤士,欲伐齐以报冤。自思:“吾先至齐国,湣王不用,方始至魏,今魏王不足与谋,不如投入燕国,佐昭王兴兵伐齐,有何不可?”遂弃魏潜身人燕。

时,昭王在黄金台上设宴,礼待郭隗、邹衍、剧辛数人,酒至三巡,门吏奏曰:“今有一贤士自魏而来!”王曰:“宣至台下!”礼毕,昭王问曰:“久仰尊名,无由得会,今得一见,如拨云雾,而观白日,然燕国势弱,受人之敌,先人受齐之耻,众所咸知,先生怀才抱德,有何妙策可以张大孤之国乎?”毅对曰:“臣见大王所言者,志在复仇也!据臣之见,事犹反掌之易!”王曰:“计将安出?”毅曰:“受辱于齐,皆因丧德所致,凡君天下者,要在上合天意,下顺人心而已。大王若躬行仁政于天下,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心归服,号令严肃,赏罚分明,则军心畏服,将得其人,与土卒同其甘苦,则勇而效死矣!量入为出,裁省冗费,积之数年,则国富矣!四者俱备,若有急难,民之相劝于王者,若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虽欲御之不可行也!今齐国湣王无道,荒于酒色,苦虐其民,人心离散,大王往而征之,则齐民皆引领而望,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王大悦!遂封毅为亚卿之职,任以国政。又以黄金千斤,蜀锦千匹,赐与贤士。以下各官员个个分等颁赐。杀羊宰马,大赏士卒。开赈仓以济百姓,人心大悦!自此,军民安思,燕国地方,分兵按察,路不拾遗,悉皆平宁。一日,燕王升殿,谓群臣曰:“昔齐宣王率其民众,以残我国家,又倾灭我宗庙,毁为墟棘,燕之与齐,不共戴天之仇,幸赖群臣扶孤。今即位以来,身不安席,口不甘味,上事群公,下抚百姓,愿与齐战于济西之野,以雪先王之耻!况今齐国灭宗,虽地广千里,骄傲强暴,天地不容,孤今欲伐齐,卿等计将安出?”有大夫邹衍出班奏曰:“乐毅精古今兵略之方,明进退攻战之术,若加以总兵之权,能令天下为一家,望大王拜毅为师,东向伐齐,易如反掌!”

燕王大喜,遂问乐毅曰:“寡人意欲伐齐,雪先人之耻!

邹衍举卿总督军马若何?“毅答曰:”文官武将皆大王故旧之臣也!欲毅年幼不才,不称其职,恐负大王所托。“昭王曰:”邹衍保卿,孤亦素知卿之德才,卿切勿推阻。“毅曰:”倘文武有不服者如何处之?“昭王取所佩之剑赐之曰:”如有不遵令者先斩后奏!“毅曰:”臣受恩已久,固不敢辞,大王来日聚文臣武将以赐之!“邹衍曰:”古之命为大将者,必当筑坛会众,白旄黄钺,兵符印信,当众宣诏,然后名正言顺,事必成矣!大都督假之以节则众皆服矣!“昭王乃命连夜筑坛,三日完备,大会百官,请毅登坛,加为平西招讨、北燕大都督,假节钺,赐以宝剑印缓,先斩后奏,令掌六十四州兼淮陇诸路。

毅领命讫下坛。昭王拨孙龙、孙虎为护帐将军。军马比及未行之际,先已遣剧辛、伍冲二人为奉使,献金帛约会秦、赵、韩、魏之君,近则许以割地相酬,远则惟以金帛相许。

一日,报言:秦遣自起,助兵三十万;赵遣廉颇,助兵一十万;魏遣毕昌,助兵二十万;韩遣张奢,助兵二十万。四国之兵,共计八十万,约会河西之界。燕王大喜!随即令乐毅总督调遣军马,剧辛副之,拨石丙为先锋,许贵、黄贲在帐前各领三千军马为左右护卫,邹衍为参谋,燕龙为都救应,留郭隗监国,燕王御驾亲征,提大军四十万,共合四国之兵,一百余万。燕王命水陆并进,浩浩荡荡,杀奔齐国,前到仓州二十里下寨。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3回 燕昭王伐齐报仇 齐泯王逃奔即墨


却说仓州节度使柳金龙,听得燕王亲提大军一百余万,战将千员,势如泰山,人人失色,胆丧心惊,不敢出战。寻夜走至景州,见太守刘元献,具说燕王兴兵犯境之事。刘元献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子之职也!兵来将对,刀来斧敌,大丈夫以马革裹尸,死于疆场足矣!岂可束手受戮?”遂与金龙引兵三万来敌。燕将石丙出马,三人战不三合,元献、金龙大败,走入齐城。乐毅令四国之兵,前至连阳县下寨。时,齐王升殿,聚集文武群臣。忽有柳金龙、刘元献二人入告齐王曰:“今燕王拜乐毅为元帅,约会秦、赵、韩、魏之兵,共一百余万,同来伐齐,仓州景州一路关隘,势如破竹,臣等抵敌不住,望乞我王圣鉴,早为定计!”齐王闻得此言,吓得汗流沾背,手足无措。谓群臣曰:“燕兵侵犯吾境,卿等有何高见?”

邹文简曰:“臣食君禄久矣!并无报效,愿舍残躯,出城迎敌!”齐王大喜!即封邹文简为元帅,齐东为先锋,淳于髡、牙简为左右护卫,亲提大军三十万出城,前至黄山一百二十余里下寨。邹文简与齐东共议进兵之策,齐东曰:“燕兵远来,利在速战,可宜坚守营垒,乘间而击之!”简曰:“燕兵不识地利,是以逸待劳,来日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用一奇计而伏之,燕兵不战而自走也!”于是,当晚传令,来日四更造饭,天明进兵,务要队伍整齐,人马威猛,旗旛金鼓,各依次序。

当日使人先下战书,次早两军相近,列阵于黄山之下。燕兵望见对阵齐兵甚是雄壮,三通鼓已罢,文简乘马而出,上手是齐东,下手淳于髡,两个先锋押住阵脚。燕兵阵中,门旗开处,石丙、杜昭分左右而出,各持兵刃,立于两旁,次后燕将一对对分列在门旗影里,中间突出一员主将。乐毅乘白马而出,望见对阵,问左右曰:“此何人也?”答曰:“旗上中央,红髯老者,乃是邹文简,上手是先锋齐东,下手是护卫淳于髡。”

毅曰:“老贼自来,死期至矣!”于是,勒马挺出阵外,请齐阵主将答话。文简亦纵马出曰:“来将莫非乐将军否?”毅曰:“既识吾名,何不早降?尚敢具兵拒敌!”文简答曰:“久闻将军大德,今幸一会,既知天命,识时务,何故兴此无名之兵耶?”乐毅曰:“吾乃奉诏讨贼,复仇雪耻,何为无名?”

文简曰:“昔尔子哙君臣,乃禽兽之辈,宗社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吾之先君,扫清六合,席卷八方,万里倾心,四海一德,从而征伐之,正当其理,实乃天命所归也!况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况我齐乎?今将军蕴大才,抱大器,自欲比于管仲,强欲逆天理,背人情,今我大齐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汝约连四国之兵,人心不一,可速倒戈卸甲,以礼来归,不失封侯之位,倘执迷不悟,叫汝羝羊触藩,进退两难!”

乐毅在马上大笑曰:“吾以汝为元巨必有高论,岂期出此言也。

或者燕先君禅位,欲效唐虞之治,尔齐国竖子乃夷灭我宗庙,使宫室丘墟,痛入骨髓,诚不共戴天之仇。况汝主昏君,以国姑为妃,国姨为后,荒于酒色,闭塞贤路,倾国之人,思食其肉。今燕新君嗣位,建筑黄金台,重礼厚币以招天下贤士,君明臣治,良具毕张,是天有意令其复仞于齐也!吾今仗义兴师,汝既为尸位之臣,只可缩首潜身,图俸禄衣食,安敢于军伍之前妄谈耶?汝这匹夫!咫尺归于黄泉,有何面目见齐之先王子?“遂唤石丙,手挺宣花大斧,一直杀奔齐阵。齐阵淳于髡,挺枪迎敌,两马相交,双兵并举,战上六十余合,齐兵大败,远遁数十里,乐毅方始收兵。

齐大夫因揭虎进曰:“愚料石丙有勇无谋之辈,不足惧也!来日都督兵出,可先伏四军于左右,都督临阵先退,把石丙赚到伏兵之处,都督却登山指挥四面军马,只看石丙到处,重叠围之,则可擒矣!”邹文简从其入,便差帐前神武将军薛禧,征西将军董则,分左右各引三千军埋伏去讫。文简再整金鼓旗旛而进,石丙、杜昭引军而出,昭在马上与石丙曰:“昨日齐兵大败而去,今日又来,必有计谋,将军宜提防之!”石丙曰:“量乳臭小儿辈,有何奇谋?吾今日必当擒之!”见齐军门旗影里邹文简引诸将出阵搦战,石丙挺斧跃马而出,齐军副将潘遂出迎,二将交马,战不二合,遂便走入阵,只见齐兵一齐来迎,邹文简先走,石丙挺斧杀退八将,乘势追赶,杜昭随后掩击,石丙深入重地,杜昭急收兵时,两边伏兵已出,左有薛禧,右有董则,杜昭兵少,急救不及,石丙被齐兵围在核心,东冲西撞,杀不出重围。时石丙手下还有百余人,冲杀到城下,邹文简坐于山上,手操麝尾,指引三军,知石丙投东则望东指,军皆望东围,因此攻打不透。石丙引兵杀上山来,半山中擂木炮石乱打,不能上山。石丙从辰到酉,不能得脱,渐渐燕兵折其大半。石丙思想,且在核心少歇至半夜,月明可以杀出。方才下马少歇,月华初上,四下里齐兵杀到,但听得喊:“石丙早降!”石丙急上马迎敌,见四面火鼓并集,人马皆不能出。

石丙仰天叹曰:“吾今死于此地矣!”

忽听得东北角上喊声大振,齐兵纷纷乱走,石丙看时,一彪军杀来,为首一员大将,素袍银甲,持点钢枪,乃虎威将军孙龙也!与石丙相见,说:“都督恐将军有失,特差某引五千精兵,前来接应!遇齐将军董则,被吾已刺杀了。”石丙便与孙龙杀出。西北角上也见齐兵大乱,又一彪军马从外杀人,当先一员上将,骑红鬃马,使大捍刀,乃龙骧将军孙虎,也领精兵五千,前来接应。见石丙曰:“却才阵上,齐将薛禧被我杀了,人头在此!”石丙寻思:“他两个是吾后辈,干了大功,我是国家大将,朝廷栋梁,反不如二小辈耶?吾当合残躯以报先帝之恩,干此全功,去提邹文简。”领军便行,随后乐毅亦领大军前来,当时齐王被三路燕军杀来,杀得大败,随后杜昭也来接应,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邹文简乃无谋之人,更兼年纪衰老,见大军相乱,引了帐前数百人,径奔齐城而走,余军无主,各自逃生。

次日乐毅对众曰:“邹文简,齐之元臣,若擒此人,胜斩百将,今日待其出敌,吾排下七星八卦阵,使其来破,不晓坐作进退之法,必擒此贼矣!”探马报来,金鼓振动,邹文简横枪立马于阵前,厉声言曰:“昨者误中诡计,今日与汝挑战,以决雌雄!”乐毅曰:“有智斗智,无智斗力,不足为奇,既为上将,略晓兵机,吾布下一阵,汝可识否?”文简曰:“汝之阵乃七星八卦阵,安有不识?”毅曰:“既识吾阵,敢问用何计以破之?”文简曰:“用黑杀天王阵破之!”毅曰:“虽是如此,你敢打入乎?”文简曰:“既识其阵,岂无破法?”

遂擂鼓摇旗呐喊,勒马冲入燕阵。毅将皂旗一麾,狂风大作,黑雾遮天,不辨高低上下,文简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被燕兵捉住来见。乐毅令将监车囚了,毅亲督大军,率四国之军混战一昼夜,齐兵大败。齐王见败大惊,手足无措,即引败兵走入齐城,坚闭不出。乐毅收军下寨,大宴犒赏四国之兵。乐毅曰:“齐王坚闭不出,可速乘势进兵攻之,待齐王悔悟前非,改过抚民,则难图矣!”遂进兵齐都临淄城下寨,每日令兵攻城。

却说齐王大忧,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齐王思欲出奔,未有其计。独有淳于髡曰:“大王赦罪,小巨愿舍身效死不辞,大王赐臣衣袍服之,扮作大王之状,出自南门,而大王从北门出,则可脱难矣!”乐毅至夜,观见城内龙凤日月旗,正是齐王出城,遂传下命令:“如有卖放走了齐王者,斩首号令!燕兵捉得齐王者封赏!”

是夜齐王引兵果出南门,燕兵把守捉住齐王,细认却是淳于髡着王御衣。众军问曰:“齐王安在?”突曰:“齐王用脱袍之计,已出北门去矣!”乐毅引兵入城寻齐王不见,遍问百姓俱言乱军中走往公子田文处,去即墨城。乐毅引燕王入临淄城,尽灭齐之宗庙,烧其宫室,掳掠库藏,出榜安民,大排宴犒赏三军,封乐毅为昌国君。丽泉有诗云:

乐毅行兵天下奇,约连四国共图齐。
复仇雪耻酬先帝,报应分明在早迟。

又有一绝云:

百万貔貅气若虹,果然乐毅冠群雄。
未几去位成虚事,枉却当年建奇功。

燕王伐齐得胜,遂引銮驾归还本国。却令乐毅,追捉齐王,剿灭回报。时乐毅夜坐帐中,仰观天象,见帝星正照即墨,遂着剧辛守住临淄,自引兵至即墨城普村下寨。

却说齐王奔往即墨,前至大林,忽有一支人马,金鼓振天,杀出救驾,乃是吴起、吴广、吴能,见齐王礼毕。王曰:“若非将军贤兄弟救驾,联命休矣!”后有燕兵追赶甚急,吴广出阵,石丙当先,二人战上三十合,吴广大败,齐王奔即墨,石丙随后赶至即墨。齐王到城下,忙叫开门,田单上城望见,却是齐王,遂令开门迎入,被燕追兵放箭射中,齐王落马,吴广近前,救王上马不能入城,即离即墨,又撞石丙杀至,石丙便与吴广撕杀,吴广杀上数合大败,齐王单马逃走。三日无食,腹中饥饿难忍,忽见一妇人在流河洗衣,齐王问妇人曰:“中路饥渴,可与吾一饭否?”妇人即进与之,食罢,问曰:“客官姓甚名谁?”王曰:“吾乃齐王也!”妇人骂曰:“吾之错矣!汝深居九重,锦衣玉食,迷荒酒色,万民受殃,重敛无度,至于填死沟壑,人人共争食汝肉矣!奈何反以饭与汝食之?”

齐王曰:“寡人他日归朝,须报你一饭之恩!目今燕兵追我,逃奔于此,人困马乏,娘子指引何处可藏?”妇人曰:“河东有一林,内有一塔,你可去藏。”随后有兵赶至,问妇人曰:“汝见一官人来此否?”妇人向东一指,兵马直至林内,高叫齐王!

齐王闻之,唬得魂飞魄散,不敢答应。追者至曰:“我乃吴广、吴龙!”齐王且喜而出。广曰:“这里不可隐藏,燕兵近矣!必捉我王不如且去莒城。”即走十八里,石丙果至,飞马挺斧来杀,吴广、吴能大败。齐王见败,单马望西北便走,行至天晚,问一野人曰:“前去地名何处?”野人曰:“只争五里地,便是蒲城普天村也!”齐王想:“有大夫苏代,因吾不纳其谏,却贬在此!”随即奔往投之。初更左侧,苏代忽闻庄外有叩门声急,令人探开,见齐王单马立于月明之下,迎入庄内便拜。齐王泣诉前事,更兼腹内饥饿,苏代随即进上饭食,代母周氏夫人,出见齐王。大骂:“你为一国之主,不理国政,迷于酒色,以国姑为妃,以国姨为后,有失人伦,生灵涂炭,恨不得以车裂汝之尸于市,以谢天下,何乃逃匿于此!”喝令左右捉缚!齐王大惊,苏代告其母曰:“为巨死忠,为子死孝,君无道,君臣之义不可废也!”夫人曰:“无道昏君!自汝即位以来,贪虐荒淫,残伤百姓,高室广台,剥民脂膏,以充国用,面谀谗馅之臣盈满于朝,贤明君子退居于野,是以人心离叛,今日死无葬身之地,固其宜也!纵有粗粝之食,宁喂于狗,何甘于汝而食之乎?”齐王闻之,泪下如雨。自想:“吾富贵,岂知有今日之苦!”欲待不食,腹中饥饿,欲待食之,古人有言,君不能吃嗟来之食,廉士不饮盗泉之水。

半晌之间,庄客来报,外面有兵来围了庄门。苏代曰:“把齐王藏了!”燕将石丙直下庄厅,谓苏代曰:“大夫隐藏齐王,快送出来!”代曰:“任将军搜寻,若在庄内,情愿甘罪,吾亦欲诛此昏君久矣!岂敢藏乎?”当时,齐王走至一大林中,忽一声锣响鼓振天,有人飞马而来,自言:“可惜齐东国主,死在田野之间。”此人追见齐王其人,下马便拜曰:“小臣乃蒲城县令高龙是也!自燕兵混乱,臣领五百兵在此屯守,臣愿保驾!”齐王入蒲将近,小军报曰:“后有燕兵石丙赶至!”

高龙曰:“大王勿虑,臣领本部军马,可捉石丙!”齐王大喜!于是高龙挺枪迎敌。忽见尘头起处,一彪军出,是吴广、吴能二人,遂合兵共入蒲城。王问:“你三人兵少,如何保驾?”

三人曰:“我王勿忧,自有退敌之策!”

却说乐毅下寨,夜观帝星,正照在蒲城,令石丙领兵速至蒲城下寨,朝夕攻打。旬日之间,军士绝粮,蒲城百姓要捉齐王献与乐毅,免一城之灾难。高龙大怒!顾谓众曰:“此非臣子之礼,尽忠报国,有死而已,何也妄为?”次日,齐王跳入井中,觅死,吴能急救上来。吴广、吴能、高春三人领五百兵,是夜开门,遂保驾杀出,混战时折兵一半,兵卒各自逃生。乐毅令石丙寻赶齐王。齐王自引数十骑,奔于邹鲁,邹鲁不能纳,齐王遂走入莒城。莒城令王孙贾进拜曰:“臣失救驾,罪该万死,而孤城粮少,燕兵势雄,难与为敌,请出使求救于楚!”

齐王即遣王孙贾入楚求救,楚王遣淖齿将兵十万,前来救驾,兵至宫城,王孙贾引入见齐王。淖齿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大王!臣奉楚王命,领十万铁甲军马,前来救驾。”

齐王曰:“卿等鞍马驰驱,朕无可赐,楚王是朕之恩人也!今朕狼狈至此,将军救拔朕躯,不失封侯之位,可速定谋退敌!”

齿曰:“乐毅无谋之辈,不足畏也!一战必擒此贼而斩其首矣!”

却说乐毅引兵至莒城,闻知楚遣齿领兵救齐,遂修书一封与齿。书曰:燕国元帅乐毅谨具再拜奉书于楚国淖丞相麾下,今齐王无道,失政虐民,吾奉燕王之命,会约诸国於济西之上,以雪吾国先王之耻,亦洗列国被齐侵凌之暴今闻将军督兵救齐,助桀无道,如书到日,望擒齐王献吾车前,与将军共分齐地,则感幸矣!不可相违、燕国乐毅顿首书。周赧王三十一年月日。

齿得书,读后自思:“我兵甚少,彼军甚众,不能与其抵敌,不如提齐王献与乐毅,共分齐地,岂不美哉!”近人报知齐王。齐王即引数十人投东海而走,齐王走至东海,却被淖齿赶上捉住。齿喝令众军,将齐王献与乐毅。军人捉齐王来见乐毅,乐毅大喜!进出寨与齿相见,礼毕,请齿入帐,分宾主而坐,以酒款待。令推出齐王!乐毅历数其罪过,曰:汝令国舅邹坚等杀君父,一罪也。汝娶国姑姨为妃后,二罪也。逐贬贤良,不听忠臣之谏,听信谗佞,不理朝纲,淫乱声色,三罪也。

齐王唯唯无言,只乞命而已。乐毅今石丙斩却齐王并邹妃二人首级挂于树上,令军士乱割肉食之,有人认者便与伊家同罪施行,又令军士看守工尸。乐毅与齿商议军事,闻王烛贤,令使去请烛来相见,烛不肯往。燕人请烛曰:“来者封侯,不来屠尽!”烛曰:“吾闻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齐王不听吾言,退居于野。今国破君亡,吾不能存,去之为不义,从之则不忠,唯以死报国。”遂自缢死,使人回报乐毅。毅曰:“王烛之死,吾逼之也,忠烈之士!”遂具衣裳棺椁而葬。

乐毅出令,禁止侵掠,以淖齿守据临淄而镇东齐,礼齐桓公与管仲于郊,封王烛之墓,六月之间,得齐七十余城,皆为郡县。

乐毅庙有诗赞曰:桓桓昌国,乘时厉翼。干戈效用,缰竭底绩。

四却秦兵,东下齐璧。完赵保燕,孔武之力。

且说齐王湣王既被淖齿献于乐毅而杀之,齐大夫王孙贾回家见其母而母问曰:“今者齐乱,王在何处?”贾对曰:“不知!”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

孙贾告母曰:“齐工被淖齿献与燕王杀之!”母曰:“豫让吞炭思报智伯之仇,汝何不聚义兵以复齐王之仇?”贾因母言,遂立齐市高声大叫曰:“淖齿乱齐国杀湣王,有欲与我共诛齿者,即袒其右臂。”时市中五百人响应,各执刀斧,助王孙贾杀入宫中,寻获淖齿而杀之。

湣王子法章,先是见淖齿献父于燕王,遂改变姓名为莒太史家雇工,太史之女见法章相貌非常而奇异之,窃衣与之衣,窃食与之食,而因与之私通。及淖齿被王孙贾杀之,王孙贾随迹跟寻至莒,询问太子下落。法章对它人曰:“吾乃湣王之子法章是也!因乐毅乱我齐国,故改变姓名,隐迹于此,汝等可速扶我归国。”莒人曰:“吾辈罪该万死,肉有眼无珠。”于是莒人与齐臣田单、田文、田忌等及王孙贾奉法章而立之,是为襄王。丽泉读史诗云:

王孙为人志果刚,加诛淖齿立亲王。
齐桓辅公何为盛,至此令人倍感伤。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4回 蔺相如完璧归赵 齐田单火牛复齐


却说周赧王三十二年,赵惠文王者武王之子也,尝得楚卞和之璧。谓之楚和氏之璧,盖以楚人卞和得玉璞于楚国荆山,奉献于楚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厉王以卞和为诈,刖其右足。楚武王即位,又献于武王,亦以为石,又刖其左足。至文王即位,卞和乃挽璞而哭于荆山下,泪尽而继之以血,楚文王使人问之曰:“天下之人被刖者多矣!子何哭之甚也。‘卞和曰:”我非哭刖也,夫宝玉而呼之曰石,贞士而名之曰诈!我是以哭。“遂使人剖其璞,果得美玉,故谓之楚和氏之璧。

赵惠文王国会诸侯于楚得之,秦昭襄王久闻而慕之,乃使人持书于赵,愿以十五城易璧焉。书曰:西秦王嬴谨再拜奉书于大邦长赵王阁下,窃以讲睦修和,乃古今之令德,贵邻贱物,诚尔我之嘉谟。每欲少致殷勤,恒为多方废弛。量仁人能察鄙情於纤悉,不遂怀嫌思愚卤,尝胆盛节於悃诚,终当弛爱。顷者风闻,良臣勉励,宝藏克盈,彼和氏之所悲,为我心之所欲。倘大德无私,而见惠必深,怀有感而勿忘,十五之城,愿将之以奉易,万千之诺,望施之以慨然,幸不违求,当图趋谢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二年二月初二日谨具。

赵王见书,遂送使至公馆,而与大臣商议曰:“璧者,我赵氏之宝也!彼必欲求之也。城者,彼秦国之重也!我不能得之也。与之,恐不得城而徒然见笑于彼,不与,恐只为墨而加兵于我。与其受加兵之祸,孰若幸见哄之安。”于是,从厚款待使者,而使人奉璧,又恐使不得其人,亦终不能免祸。于是,下诏书于国中,以求可使之人。宦者今缪贤遂趋朝荐蔺相如于赵王。赵王召相如来见,问以奉璧往秦之事。相如奏曰:“秦强赵弱,诚然不可不与之璧。今奉璧往秦,若秦王无意与城,臣当完璧以归,则曲在秦而不在赵矣!”

赵王于是遣相如奉璧入秦,献于秦王曰:“吾君赵王,承大王书教,欲得和氏之璧,而愿易以十五座城,不敢逆命,以绝和好,是以命臣奉璧献于大王,而易十五城,幸大王勿食前言!”秦王观璧,见洁白无暇而叹曰:“真天下之至宝也!”

传璧以示内宫美人及左右,皆呼万岁!以贺秦王。时,秦王得璧,遂无意与城,相如即近前而谓秦王日:“此璧虽美,亦还微有瑕玷,臣请大王将璧与臣。臣一一指示于大王,大王方才知之,不然大王不能辨也!”秦王遂命取璧与相如指示,相如得璧,遂退殿柱而立,怒发冲冠,谓秦王曰:“大王初之欲得此璧也!使人持书于赵王,许易以十五座,赵王遂以为大王君子,自食其言必不信,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而献于大王。大王见臣之来,礼即甚倨,大非交邻之道,且臣观大王无意与赵王城,所以臣与大王取璧而归,大王若以威势却臣,臣之头,即与璧俱碎于此殿柱矣!”相如手持其璧,跟着殿柱欲击!秦王恐其击碎而终不得全璧,乃谓相如日:“寡人失礼于执事,幸勿见罪之深也!寡人既肯十五城,岂敢自食其言,以重得罪于执事乎?”遂召有司,将地理图来,按图一一指示十五座城与赵。相如度秦王之意,只要期得其璧,而实无意与城,乃谓秦王曰:“城之与否,在大王,请大王斋戒五日,亦如赵王奉璧与大王之礼,臣乃敢献璧!”秦王知相如坚执,不可以威势却之,遂依从之,斋戒五日,而馆相如于广城传舍。相如则使从者李受,身穿毛布,怀藏其璧,从旧路归之赵国。秦王斋戒已完,乃宣相如展礼于殿上,求相如与璧。相如谓秦王曰:“臣之璧只说大王与臣以易城,现人怀之以归矣!所以然者,亦以秦强赵弱,与璧大王,而大王终不与城,臣将如何与大王取璧乎?臣奉璧而来,不得城而归,又无璧以还赵王,将何面目以见赵玉乎?大王必欲得璧,请先将十五座城与赵,若不奉璧以献大王,而大王即将臣加之万死!大王若欲白得此璧,必不可得也,虽然臣今惟知有死而已!”秦王顾左右而言曰:“我今纵杀相如,终不得璧,而又反以断绝二国之好,不如因而厚待之。”后秦又使人持书于赵王,书曰:西秦王赢谨再拜奉书于大邦长赵王阁下,窃以讲信修睦,已大著于前人;赴约会盟,犹相期于今日。观光阴之迅速,宜情义之绸缪,量君子必与我而同心,知仁人将随时而有感。愿彼西河之主浒,已为可乐之乡,於此渑池之滨,又实宜欢之地。

齐驰并驾,共饮同游。畅数日之襟怀,昭一生之和好。仰瞻来斾,蕴衷曲之倦倦。亟驾行车,每心思之,冗冗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三年三月初三日沐浴谨具。

赵玉阅罢来书,畏秦不敢即往,而惟自狐疑。蔺相如与廉颇上表请行。表曰:臣亚卿廉颇大夫、臣前相如,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圣王御世,万国修和,贤士当朝,一人悦豫。大王殿下,聪明睿智,文武圣神,袭累世之勋华,为万邦之翘楚。兹以渑池之会,在彼存信睦之心,而西河之行,在吾奋阳刚之德,诚为不尔,怯必疑焉。苟使能然,弱无议也。有臣二人之辅,相忧渠万众之纷争,伏愿抹马膏车,名区而至。止拥旌驰斾,指胜地以奔趋。彼此情投,终始无差殊之待,迩遐意恋,后先有切至之交。臣相如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上进以闻。

赵王看了表文,遂命驾而往,相如廉颇夹辅左右,而与秦王会之于渑池。

秦王饮罢,酒醉曰:“寡人素闻赵王好音乐,而今日之宴虽有侏徘之类,其乐不足以听闻,请赵王鼓瑟!”赵玉遂援瑟而鼓之。秦之御史进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于渑池,而赵王鼓瑟。”明以记秦王之辱赵王也。相如遂进请于秦王曰:“窃闻大王善为秦声,大王击缶而歌之。”秦王怒形于色曰:“尔小臣何敢为是言?”相如近前执击而进曰:“臣五步之内,敢以颈血溅大王矣!吾王鼓瑟而大王不击缶何耶?”秦之左右欲杀相如,相如张目叱之曰:“尔君不义而尔等可复成乎?”秦王亦勉强从事,心甚不悦!相如顾赵御史而命进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赵王与秦王会饮于渑池,而秦王击缶。”亦将以把赵王之辱秦王也。秦王之群臣皆曰:“请赵王以十五座城为秦王寿!”相如亦曰:“请秦王以十五座城为赵王寿!”秦王罢酒,终不能加兵于赵,赵盛设其兵以待秦。

秦不敢伐。赵王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于廉颇之右,相如既位在廉颇之上。丽泉谈史诗曰:

秦王两侮赵邦君,赵有相如辅国臣。
完璧更兼强击击,岂宜轻视谓无人。

廉颇不悦,而相如解之,廉颇闻而肉袒负荆谢罪,遂为刎颈之交。

且说周赧王三十六年七月下旬,乐毅复来攻齐。时,齐城惟莒及即墨未下,齐襄王乃命回单守即墨,而自与田文、田忌、王孙贾守莒城。即墨之人,乃推田单为将军,田忌恐乐毅兵卒强大,韬略精深,难以拒敌,乃上表于襄王,以请定计。表曰:齐宗室臣田单,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拨乱兴衰,固在乎贤明之主。出奇破敌,尤存智慧之臣。兹以强燕肆暴之弥深,我齐遭残之益甚,师旅犹大加于境土,干戈尚横厉于邦家,苟无妙其神漠,难保身亡国破。恭惟大王殿下,聪明睿智,文武圣神。世味备尝,离险难而登天阙;人情尽识,察变故以总乾纲。实大有为之君,真不世出之主。尚图思患预防以为计,况适逢危抵敌而定筹,幸集两班之文武,而决一朝之谋略。削除大寇,奠宗社于泰山,殄灭横灾,安基业于磐石。返此属邑,回被朝廷,地久天长,永无机捏,河清海晏,绥自升平。臣单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进上以闻。

襄王览表,遂集文武大臣,谋议退兵破敌之策。田单、田文、田忌、王孙贾等谋定而请襄王发田忌召孙膑。诏曰:尝闻国家丧乱,方知良将之当亲。宗社奠安,必赖贤臣之夹辅。孤以燕兵之久因,齐士之难支,仰惟前上卿孙将军,韬略精深,丰功以著于昔日。经营周密,伟绩尚冀於今时。毋辞毋谦,是扬是奋。

田忌领诏至云梦,孙子闻诏至,即出洞门,迎接入堂。忌曰:“有诏在身!”膑自办香案,开读已罢,二人礼毕序坐。

忌曰:“乐毅复来攻齐,齐王甚忧,故遣忌请先生速临,方解齐围!”滨遂画一卦与四忌,令之先行,曰:“今蒙圣恩,非敢不遵,我来救齐,先至燕国,然后来齐。”田忌辞别,回至莒城,见襄王礼毕。王同田文等问曰:“孙膑来否?”田忌曰:“孙膑来矣!他画得一卦在此,令我先来,他必先至燕而后复齐。”襄王看卦乃是高卦与坤卦,遂宣田单、田文、田忌、王孙贾等来看卦曰:“离为火,坤为牛,乃要用火牛阵。”襄王曰:“田文可多取民间水牛一千头,王孙贾可多取油一千斤,田忌可多取芦苇晒干,预备临时应用。”

孙膑至燕时,燕王已死,立燕惠王。惠王为太子时,曾与乐毅不睦。孙膑入见惠王礼毕,惠王喜日:“愿先生悯孤之新立,乘齐之不平,而为孤代乐毅将兵,以尽平齐国!”孙膑曰:“臣闻乐毅曾与大王不睦,畏大王诛之,故不欲尽平齐国,来归于燕,而惟以伐齐为名,且齐人亦不畏惧乐毅,只恐大王又遣别将来,臣承大王美意,固当戮力效死!但齐国乃臣父母之邦也,且臣在齐宣王之时,已受重恩,虽是不尽终始,亦不可背齐而为之!”惠三曰:“既不肯为孤平齐,先生今日至燕何为?”孙瞑曰:“臣所以至燕者,意大王别有征伐,臣求为将,以效忠耳!”惠王曰:“孤今谁以齐地未得尽平,而惓惓以兵事经营,更不欲启衅召祸,以自损国。”孙子遂辞惠王,说回云梦山去,其实潜归齐国。

燕惠王信孙膑之言,遂以骑劫代乐毅之职,而乐毅知主不能用,遂逃于赵。骑劫既代乐毅将兵,专攻即墨,田单闻知,乃将牛一千头,油一千斤,干芦苇一千把,入于即墨,以成火牛之阵。先以战书遗骑劫,以惑乱其心。书曰:齐大将军书通於骑劫足下,窃闻否极泰来,乃自然之天运,福多祸至,亦必尔之神机。今我襄王,鉴前非而修德,天命千龙出海,助其兵威。况尔惠王,恃昔盛而恣情神,驱万火烧空,灭其将体。胜败昭于呼吸,兴衰著于转旋。尔是何人,敢来抵敌。是某日谨具。

骑劫见书,乃仰天而笑口:“死矣哉!田单也。自古至今,未见有天遣龙来助阵者,且龙为天下之神物,一龙尚不可得,况有千龙乎?我非三岁孩童,信你这般谎说,他既哄我,我亦哄他。”亦先写战书遗之田单,书曰:燕大将军骑劫书复于齐将军田单足下,窃闻天运方事,一时难否泰之论,人为莫及千载,惟败亡之趋。今我惠王圣明,以智将而代愚将,此兵威之视昔,必有百之增焉。况尔襄王昏昧,以诈人而用谲人,必国势之犹前,无半毫之异也。死生存于瞬息,吉凶见于须臾。尚何妄言,成兹拙见。

田单见书,亦仰天而笑曰:“死矣哉!骑劫也。神谋妙算,尔可知之,兵不厌柞,以虚为实,以实为虚,定要惊得汝魂飞魄散,仆地僵尸,信实则燕可保,信虚则燕危矣!”于是,田单引兵开门出战,骑劫上马当先,二人战上数合,田单佯输而诈败,走入齐城,坚闭不出,任从骑劲挑战辱骂,只是再不出战,此乃因办火牛之计也。却说骑劫下令诸将日夜攻城,田单一面将炮石抛打,一面将油灌浸芦草,剉为短把结于牛之尾上,牛角缠铃,牛之前足缚刀,牛身以布裹之,画为五色龙,又尽搜城中锣鼓铜器敲打,内穿城百孔,一孔将牛十头,待燕军围城困倦,将牛尾烧燃,痛不可忍,急奔燕军,且火光如昼,燕之军中,看牛尾皆是龙形,触之无有不死。又城中以五千军持刀剑随之,锣鼓铜器之声,振动天地,燕兵大败,积尸满野,血流成河,燕人遂杀骑劫,献尸于田单。田单缚至莒城与襄王及田文、田忌观之,田单遂乘胜而进,尽复齐七十余城,奉襄王归于临淄。襄王以田单有大功,封为平安君。后人读史诗曰:田单计定火牛奇,又值燕人易将时,乘胜长驱城尽复,襄王自此有全齐。

是时,周赧王四十五年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5回 范睢脱厕西入秦 不韦西游说立嗣


却说范睢者字叔,魏大梁人也。素怀经济大才,六国咸称辩士,幼与中大夫须贾为友,时有姓魏名齐者为魏国丞相,须贾因荐范睢于丞相府中以为门客,虽已见纳而未擢用。忽一日,探子飞报:“秦使穰侯都督白起先锋,亲率大兵十万屯于上方谷口,未知何意?”魏齐大惊曰:“秦国累欲并吞六国,未有奇谋,屯兵谷口,其实有意于魏乎?吾魏兵微将少,兼以与秦邻近,倘或兴师犯境,早晚难保,必须交邻结纵求援,方得无事。”乃谋于中大夫须贾曰:“当今秦国倚其强势,挟天子以令诸侯,动以百万行师,今魏国势弱难敌,欲使子出使于齐,愿以金帛献于齐王,与其结好,歃血誓盟,凡有急难,互相救解,子其往之!”须贾曰:“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臣不敢辞,但臣才微智短,恐辱君命,有负于丞相所托,得一谋士同行方可。”齐曰:“为吾择之!”须贾曰:“丞相门下,志略之士,莫如范睢,文武全才,廊庙之器,必使于四方,不辱君命。”魏齐于是范睢问曰:“汝处门下,并未有见用,须贾称汝全才,叫吾使子以为辅行,通好齐国,以抗秦兵,事谐报捷,即在奏闻重用。”瞧曰:“鲰生才劣,不敢当职,只可役令而已。”齐曰:“须子大夫荐子不错,子其勿辞!”

次日奏于魏王,特命须贾为正使,范睢为辅行,赍金百斤,白璧十双,车驷十乘,二人领命,随即整饰行装,驱驰车马,离却魏地,不日至于齐国。令人报知齐王,齐王宣入,拜毕,献其金璧。齐王曰:“卿等远路,驰驱千里贡献,有何见谕?”

须贾曰:“臣奉王命,以今日国非一统,虎彪七雄,弱肉强食,小为大并,特献黄金白璧,以为进见之札,愿大王歃血立盟,永以为好,倘秦一日生变,互相救援,臣等设世感德。”齐王曰:“尔魏何等之主,敢以盟督之言,陈于寡人之前也?”睢见须贾一时无有以对,乃进前而代曰:“臣主乃仁义礼智雄略之主也!”齐王乃大笑!睢曰:“大王何笑乎?”齐王曰:“笑卿过奖之甚也!”睢曰:“臣请一一奏之!”王曰:“卿言如合朕意,准盟誓!”睢曰:“封无忌于信陵仁也,政事一合于宜义也,屈身于六国礼也,魏之先王受辱忘仇致意智也,虎视四方雄也,以策交于大国略也,由此论之,乃为仁义礼智雄略之主!”齐王曰:“魏王颇知文学乎?”睢曰:“任贤使能,志存雄略,虽有余闲,博览群书,然不如书生寻章摘句而已!”

齐王叹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虽仪秦再出,亦不过如此。”

于是,敕下光禄寺,安排筵宴,令丞相段干朋主宴款待。

次日,干朋见范睢有威可畏,有仪可像,与之谈论,终日不倦,遂背了正使,单宴范睢,齐王又赐黄金一笏,以表好贤之意。

时须贾寓于馆驿,见范睢私自出入,举止异常,窥见齐王赐以金酒,贾又不与,疑难以国政卖与干朋,恐妨于己,遂设以诡计,辞了齐王,先自逃归,而睢实不知之。及贾归国,告于魏齐曰:“范睢卖国之臣也!与吾同使,却乃背地受其金酒,与段干朋谈论终日,实把魏国优劣,被其肝胆,尽诉于齐,倘齐国兴兵伐魏,露其根脚,难以防敌,是以特先告知!”魏齐曰:“狼子野心之辈,误国大事,誓除此贼!”贾曰:“彼惟恐丞相见罪,故迟疑不敢归国。”

言毕,睢乃飞驰而至府下,魏齐问曰:“炫国政贼!为何来迟?”睢对曰:“齐王重排筵席款待,是以归迟!”魏齐曰:“其宴非待使之宴,乃卖国政之宴也!齐王既已得排筵宴,正使无分,偏为辅行而设,吾今亦以待汝,有何不可?”即令左右剁草杂豆一盆库马一匹,与睢同食,仍令狱率决瘠痛打一百,皮开肉绽,血流满阶,自辰至酉,体无容锥之处,拍胁抉齿,六问三推,范睢伏于阶下,真个有屈无伸,怎禁刑上加刑,连声叫屈,诈为死状!左右报曰:“丞相略息虎威,范睢死矣!”魏齐即令郑安平、杨安二人,以草席收尸,弃于驿前厕中,使仆人更遗尿于口。郑安平怀恻隐之心,见睢负屈打死,实为可怜,身体微动,知其未死,乃移于洁净处,夜至更深,潜于战场取死人,换以睢之衣帽,加于尸上,以为脱身之计,而睢匿藏于安平家内,得以不死,更令变其姓名,称为张禄,国中都无有知者。

及秦大夫王稽奉使于魏,闻睢之事,乃问于左右曰:“范睢何如人也?犯着甚罪?如此死之苦也!”适值安平跟随魏齐相诣王稽于驿馆,知其闻及此事,乃私告于王稽曰:“范睢为人文师孔孟,武计孙吴,动止可法,口若悬河,辅行使齐,齐王见其辩口,乃赐之黄金及以牛酒,正使须贾含羞逃归,而谄于魏齐,丞相疑睢以国阴事告齐,故必置之死地,可惜空有大才,而不得大用也!”稽曰:“死者不能复生,此人失于计较,既知事败,何不勿归魏国,先自逃于吾秦,得免其祸矣!今秦求贤如渴,何愁不得大用乎?”安平曰:“亦命之非也。今安平家有一故人,姓张名禄者,亦大梁人也,胜于范睢十倍,大夫若肯荐用,必有利于国!”稽曰:“可引个见否?”安平见稽有荐美之心,遂以睢得未死之情告之,至夜半时分,扶睢见于烛下。稽谓睢曰:“先生苦情,吾已知之明矣!然安平家非子之地,为今之计,莫若吾以车子藏汝出城,臣事吾秦,以子之才,必得近幸,汝意如何?”睢曰:“深荷顾垂,睢盼脱离颠沛,只恐秦王不纳,其时将安所适?况又疑惧太深,万一谋事变成是非,累及大夫,画虎不成反类狗也!”稽曰:“当今秦王,欲并六国,广招天下贤良,智士云集,况又秦王宽仁大度,兼以王稽荐贤为国,有助于吞并六国,安有不容之理?”

睢曰:“诚如是,倘得寸进,再生之恩,衔环报德。”

次日,王稽辞了魏王出城,藏睢于车内,只做交聘之物,从者推轮,送车云飞,直望西路而行,迢递数日,至于秦国。

时,昭襄王即位,文武齐班,王稽入朝,奏王曰:“臣奉使于魏,见有一人,姓张名禄,此人极能运筹决胜,先遭须贾之谮,后致魏齐之答,今离魏地,臣引归国举荐用之,并吞六国,万无一失!”王令宣人张禄问曰:“王稽荐卿于寡人,有何奇术,可以并吞六国,一统天下乎?”张禄对曰:“战国以来大小强弱之不一者,皆以天时地利人和之失耳!当今之世,七国争雄,惟秦最强,山川险因得地利也,兵用之利得人和也,特以用贤不当,故不能并吞六国,何以见之?大王内贵专权,穰侯用事,权臣在内,以致忠臣不能立功于外。据臣之计,齐楚之远,则以币帛交聘,三晋邻国之近,则以兵甲不时攻之。君子立朝,小人居野,不半载余,视天下其如运诸掌矣!”昭襄王大悦曰:“张禄,世之高士!何寡人相遇之晚也!”乃封胜为客卿,教以远交近攻之策。

王之得睢,如鱼之得水,日与王谈论天下之事,大称王意。

时,穆侯魏冉用事,睢每悦于昭襄王,贬罢其职,而睢代为相,号称应侯,入朝不趋,履剑上殿。丽泉诗云:范睢何为卖国臣,更名张禄仕于秦,魏齐献首穰侯罢,果是雄才敌万人。

范睢既仕于秦,得专征伐,岁加兵于三晋,名扬六国,威镇诸侯。至是,魏国俱其豪伯,乃遣中大夫须贾,赍贡金帛,出使于秦。须贾奉命,不日至秦。寓于咸阳驿中。范睢喜曰:“须贾到此,死期近矣!”遂装作旧日规模,步行至馆驿。须贾一见,大惊曰:“范睢因无恙乎?吾以汝为魏齐丞相打死,为何得命在此?”范睢曰:“须彼时将吾尸首弃于河侧,深得鱼翁之力,救得一命,侥幸得以至秦,今蒙张禄丞相养为门客,恩深似海,适闻大夫到此交聘,特来相访。”时值腊月,冷气逼人,睢乃假为战兢之状。贾曰:“范兄薄衣蔽体,一寒如此,吾之所着者新厚之衣,特脱一件与兄遮体何如?”难曰:“大夫所着者,吾何敢当!”贾曰:“古人道衣衫不整,朋友之过,何忍吾兄之寒如此!”随即脱一绨袍与之。睢曰:“深感贤契温暖之德,难以补报,但不知大夫因何到此讲和?”贾曰:“因秦用张禄为丞相,前月下战书,要来攻我王城,因商议到此讲和。今魏王布有夜明珠六颗,四颗献与秦王,二颗送与张禄丞相,贾求善言,敢问吾兄行馆何处?”难曰:“吾为丞相门客,就于相府廊下居住,丞相大小之事,一一与吾谋矣!”贾曰:“既如此,烦吾见明日方便,千万借重!”睢曰:“丞相事忙,不如今日吾代大夫引辔而往!”贾曰:“深荷指引。”

范睢遂为贾御车至于相府曰:“吾先入相府,为大夫通报相迎!”

须贾侍立门下,候立久不出。乃问门下曰:“范叔递上府,久不出者何也?”门下曰:“向者吾相张禄告私行到驿访友,何得为范叔乎?”须贾大惊,知其见欺,乃解带脱衣,膝行入府谢罪!睢坐于堂,责让之曰:“无义逆贼,禽兽不如也!吾今以德报怨,不似汝谮吾受非刑之苦也!邻国来使可待以厚礼与其归国,使其见我大国之威仪!”这令左右,大排筵席,邀诸侯,请宾客,罗列而坐,分次而饮,置剉豆草一盆于前,牵马令贾与同食之。时,贾羞惭满面,气填胸臆,伏于地下,只得并马啖而食之。睢又责之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咸阳驿中绨袍相赠,恋恋尚有故人之意尔!猴鼠之辈杀之无益,放你回国,报与魏玉,速斩魏齐首级来献,不然则屠大梁城!”

须贾含羞满面归于魏国,先告于魏齐,魏齐大慌,私奔于赵,藏匿故人赵平原君家,后范睢兴兵伐赵,诱执平原君归国囚于狱中,遣卒致书于赵王曰:“不得魏齐之首,则吾不出王弟平原君胜矣!”魏齐知无路,乃自刎而死,赵王取魏齐首级,藏于匣内,令送秦以赎平原君复于赵国。使者献上首级,范睢喜曰:“钓不设饵,何以得鱼,不执平原君,何以得魏齐之首,今吾仇已得复,耻已洗雪,志已伸矣!”秦王既用睢策,岁加兵三晋,斩首数万,卒并六国者,范睢之策也。丽泉诗云:

须贾谗言起祸胎,范睢屈勘受哀灾。
王稽若不潜归秦,空负远交近攻才。

当时,秦王稽大夫为因引荐范唯,不意睢反权倾己,位居其上。前写诸侯以谋伐秦之故事败于市,秦王临朝而叹曰:“内无良将,外多强敌。”范睢惧,蔡泽谓睢曰:“四时之序,成功者去。”睢乃称病而免,蔡泽代之,不在话下。

却说赵惠王,一日升殿,左有文官商相如之徒,右有武将廉颇。公孙乾之辈,群臣山呼,拜舞已毕,分班而立。赵王谓廉颇曰:“前日秦遣上将王龁、王剪亲率大兵二十万侵犯寡人之国,深幸将军破敌之力,今特封卿为下大夫中将军之职,以表朕意。”廉颇上言曰:“事君以忠,巨子之职,臣何敢望赏乎?且临洮之捷,亦赖陛下洪福,臣何力之有?”于是,顿首谢恩而起。却说客卿班中,有秦王之孙名异人者,乃秦王太子,柱之子,昭王之孙也。秦王志图吞并,因索赵连城之璧,赵王用蔺相如计,卒全璧归赵,秦王气夺,因此二国修好,以异人为质,异人留赵已经三五寒暑矣!时正立于阶下,赵王猛思昔日夺璧之辱,呼异人而叱之:“汝质朕国,不曾有慢于汝,汝祖父何不仁之甚?又屡举兵犯境!”喝令武士推而斩之!其时,唬得异人魂不附体,无言可答。适有蔺相如出班谏曰:“不可!今日秦国国官兵强,若斩此子,遂成大隙,秦必复加兵来攻,赵国不宁矣!不如赦之,永质在此,不成仇隙,亦不敢加兵,百姓得安,赵国太平也!”王曰:“善!”即从之言。遂放异人,命公孙乾为监守使,领异人归第。王乃谓公孙乾曰:“卿直严鉴此子,不可纵之归秦。”

于是,公孙乾领异人出朝,行至街上,前排头踏各执藤棍,后列军卒手举荆条,百姓挤挤嚷嚷观看异人。只见那人丛中立着一位官人,生得白如傅粉,口若衔丹,身长七尺,年纪三六,头戴青纱角巾,身穿丝绢圆领衫,腰系丝条,脚穿绣鞋,阳翟人也,姓吕名不韦,看着异人,乃自语曰:“此人有天子之表,龙凤之姿,可为继世之君,此乃奇货,可以居之也!”遂问众人曰:“此被监之人是谁?”百姓对曰:“其人当金枝玉叶,秦朝龙子龙孙,乃是秦昭王太子柱之子名异人,现质于赵国。

因前日秦复兵犯境,赵王怒欲杀之,左右力谏而止,所以拘系此子!“又问:”监押将军是谁?“百姓又答曰:”其人乃赵国大将军公孙乾也。“百姓自相问曰:”此人何人也?“有识者曰:”此人是阳翟大贾吕不韦也!其人天资颖悟,智识高明,兼能风鉴,见那界人天子之相,为奇货可居也!“丽泉诗云:异人原自相非常,质赵令人动容伤,天运循环生子政,故交六国事秦强。

却说吕不韦见了异人,遂潜迹回家,见父问曰:“富者殖利几何?”其父言曰:“放钱五分,种田七分,为客十分,其利有数而已!”不韦又问父曰:“贵者殖利几何?”其父说曰:“贵者其利不尽数也!”不韦又曰:“放钱劳心,种田劳力,为客风霜,其利有算筹,今秦王孙异人者,儿相此人,龙准而凤颜,必有天子之位。目今质于赵国,儿欲以千金赂赵王权臣,救还秦国,以图富贵,其事若何?”父曰:“可,其利万倍,富贵无穷矣!”

于是,不韦次日拜辞父亲,将金玉往邯郸城。不一日,来到公孙乾门首,致意而报,相引而入。于是不韦入内,当厅就拜,公孙乾亦半揖还之。施礼已毕,分坐饮茶讫,不韦欠身而起曰:“小可吕不韦,阳翟人也!因祖旅江湖,久违钧颜,今日回家,道经于此,久仰尊名,特来谒见将军,无可效芹,特有黄金三十两,不足为仪,聊表微忱,望乞笑留是幸!”乾曰:“识荆之初,既辱高轩,何必厚仪,人之无功,不敢受禄,谨奉返璧。”不韦曰:“此非远方之珍,何足为礼,望乞笑留是幸?”乾喜受讫,设酒以待,因问不韦曰:“先生贵庚?”

不韦答曰:“小子年正二旬。”乾言曰:“汝小我五岁,从今以后,兄弟相呼,休得见外!”于是,不韦拜乾为兄,二人同饮大醉,公孙乾留不韦宿至天明。次日,乃是端午佳节,公孙乾在后厅排宴,十分齐整,款待不韦。怎见得好处,但见:门悬绿艾,户挂青蒲。水晶帘卷,假须锦绣。屏开孔雀,从人笑乐。白玉杯,美酒浸香蒲,小童欢捧黄金盘。角黍堆碧玉,食烹异品,味献?毕省O夜荏匣桑嘁幻}清音雅韵;绮罗珠翠,排两行舞妓歌儿。当筵歌,口启樱桃;对席舞,腰摇嫩柳。消遣壶中闲日月,邀游身到醉乾坤。

公孙乾与吕不韦,庆赏佳节数日,及不韦见皇孙异人在隔居闲坐,明知是秦国皇孙,佯作不知,故问于公孙乾曰:“隔居闲坐者其人是谁?相貌不俗,莫非将军之公子乎?”乾曰:“非我小顽,乃秦昭王皇孙异人在此为质者,赵王令我监管在此也!”不韦曰:“原来此人是王子王孙!‘聊起身道曰:”小弟斗胆,一事敢与贤兄言之,幸勿见阻!“乾曰:”愿闻从命!“不韦曰:”弟与异人入席同饮不妨么?“乾曰:”贤弟要他相陪,即令他来!“于是,就请人来。异人施礼已毕,坐在一旁,轮杯换盏,饮至半酣,公孙乾起身如厕,不韦低声而谓异人曰:”今秦王老矣!太子爱华阳夫人而无子,殿下之兄弟二十余人,今殿下居其中,不甚见幸,太子即位,殿下不得争为嗣矣!况汝为质于此,何日得归秦国?“异人听罢,惨然出涕曰:”吾亦知此,俱未有脱身之计耳!奈何!“不韦曰:”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韦虽家贫,愿以千金为殿下西游行计,而见太子与华阳夫人,说其立汝为子,再来救殿下回国为嗣,你意若何?“异人曰:”必如君策,秦国与子共之!“

不韦即将金五百两与异人而言曰:“汝将此金交结赵国当权者及公孙左右宾客,吾来日往西去也!此事尔我知之,切勿漏泄。”异人谢而言曰:“得先生重救,铭心刻骨,何敢忘所自乎?

倘能还秦为君,生当为公择地而封,死定名标麒麟而益子孙,世世袭封侯爵,必不忘也!“言将尽,公孙乾至,各人又饮了数杯,不韦起曰:”小弟力不胜酒,来久今就告回。“公孙乾曰:”贤弟再耍几日!“韦促要行,乾留不住,只得亲送出门,相别回府。

不韦至家数日,收拾黄金五百两,收买奇物玩好,自与家人望西而行。行了数日,不觉早到咸阳,因故人郑子庄相引,寓于城郭,在华阳夫人的姐姐家中安下。次日请主人相见,各施礼毕,不韦曰:“小子乃邯郸人姓吕双名不韦,奉皇孙异人之命,特来拜访皇姨丈也!山城寂寥,无可以页,取奉黄金十两,略为拜见之仪,伏乞笑纳甚荣幸!”皇姨丈曰:“有劳贵步,下顾寒舍,素无一面之识,垂赐黄金,何以克当,我欲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得汗颜领受矣!”随即大设筵席相待,酒至半酣,不韦起言曰:“始间所告未尽,今者剖明,有皇孙异人,质于赵国,多多拜上皇姨丈,又有黄金五十两寄与皇姨,以为买果食之资,聊效献芹之忧,令吾面授,托请一见!”

由此皇姨丈叫皇姨出来,不韦施札,将金授与皇姨,皇姨大悦而言曰:“此物虽是姨孙奉来,有劳足下远送,生受跋涉,今皇孙在赵国,还思回故土不思也?足下必知其详!”不韦答曰:“在下与皇孙公馆对居,有事必与吾说,吾亦尽知其详。

近秦王举兵攻赵,王欲将皇孙来斩,百姓尽知其事,各以命相保。“皇姨曰:”百姓为何保也?“不韦曰:”自皇孙人赵为质,盗贼屏息,五谷丰登,万民复业,赵国太平,为此民感其德,又每遇秦王太子夫人圣寿元旦之日,及月望时节之辰,必清斋沐浴,焚香向秦而拜,自责不能得报生养之恩,万民感其贤。“皇姨曰:”皇孙有此贤德也!“吕不韦又言曰:”今皇孙在赵,夙夜涕泣,思念太子夫人之思无报,因此修书一封,及宝三件,令吾前来,与国君夫人上寿,来日托烦皇姨引见。“

皇姨曰:“此事容易,委翌日引足下去见!”不韦乘间问皇姨曰:“秦夫人有几位皇子?”皇姨曰:“无有!”不韦曰:“今夫人宠而无子,不以繁华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以为嗣,诚恐他日人老花残,色衰爱驰,国君别宠,富贵不长耳!”

皇姨曰:“正由此而犹豫也!”不韦曰:“吾有一计,能令夫人无子而有子,亦能终身受宠于秦矣!”皇姨曰:“何计可以教妾?妾教夫人必重赏足下矣!”不韦曰:“今皇孙异人贤孝,自知是夏姬所生,又是中子,不得立以为嗣,夫人诚以此时拔而立之,是异人无国而有国,彼必感夫人之重恩,岂敢遗忘也!诚能如是,夫人无子而有子,生则为后宠于秦,死则立于太庙正祀矣!”皇姨曰:“足下之计极妙!来日以此告夫人,必赏足下矣!”言罢,各自歇息。

至次日,皇姨引不韦入宫见华阳夫人。皇姨先进宫里,美人见皇姨进来,各叙礼毕,夫人曰:“多时不见吾妹,渴心生尘,今何自至?”皇姨曰:“今有质赵皇孙异人,将夜明珠、照颜珠、温凉盏及书信一封,令吕不韦传来人拜与国君夫人上寿,现在宫门之前,未敢擅进,托我引来,故自至耳!”夫人言曰:“令他进来!”不韦至宫,四拜毕,夫人命起立,站在一旁。不韦将书信同三件珍宝递与夫人,夫人看了大喜,曰:“今国君出猎未回,其书待他归来开读。”不韦曰:“小人临辞皇孙,皇孙叫小人传他人拜来拜国君和夫人,小人就此下拜!”夫人曰:“汝且退回寓中安下,待国君回来,令人唤汝,可来同拜未迟!”于是,不韦退回去讫。

夫人谓皇姨曰:“今国君有子二十余人,皆非我生,况异人乃夏姬之子,难得此子如此孝心!虽质居千里之外,还以我为念,将宝珠来庆寿。”皇姨乘间乃将不韦言异人之贤孝之事说了一遍,夫人一听了大悦曰:“此子再生,使我得之可也!”

皇姨又言曰:“妾闻异人之贤,名闻天下,更夙夜泣思国君夫人矣!目今夫人虽宠,奈何无子,使我代汝忧矣!”夫人曰:“正为此事,夙夜无寐而烦恼也!”皇姨曰:“何不乘繁华时自结于诸子之中贤孝者,举以为嗣也!诚恐他日人老花残,色衰爱驰,国君爱解宠移即休矣!今异人贤孝,不辞千里之遥,而令人将宝物与夫人寿,依吾之计,不如立此人为嗣!否则吾妹虽宠,一旦身死,身后无嗣,不能正把太庙矣!夫人依我之言,诚能以此时拔之而立异人是无国而有国。异人感夫人之德,是夫人无子而有子也!则生死俱宠于秦矣?”夫人曰:“其事甚合我意!怎奈异人质于赵,怎能得回?”皇姨曰:“可同不韦画策救回。”

正议之间,宫人报曰:“国君回矣!”夫人接入同坐,皇姨近前施札,国君命坐。国君抬头见夫人俯首流泪,因问曰:“夫人何为烦恼之甚?”夫人乘间言曰:“委有一言,未敢冒于殿下!”国君曰:“但说不妨。”夫人曰:“妾今无子,欲向东宫求螟岭一子,恐殿下不允。”国君曰:“是何言与,我今有子二十余人,不问那人,随夫人自选一个为子。”夫人曰:“诸子毕有母,独异人无母,况此子为人贤孝纯厚,若得为子,是妾平生之幸也!”国君曰:“异人现质于赵,怎能得回?且夫人何以知其贤孝?”当时,夫人将皇姨之言,一一说了一遍,及将上寿宝珠递与国君。国君大喜!曰:“吾儿有此孝心也!”夫人又将书信进上,开封而读其书曰:不肖儿沐浴百拜稽首顿首於双亲安国君既华阳夫人殿下千秋齐年。儿自别膝下,摩时不意於左右,无奈云山飘渺,道路阻长,所憾不能奋飞耳!儿今身在於赵地,心不离乎秦疆,思亲假寐而求欢,莫不涕淋而惆帐。儿每思,生虽夏氏养,幸夫人而得至於今日质此,何由得报也!由斯夙夜怀愁不已。儿感国君夫人生我养我,而不得在于左右,冬温夏扇之奉,是如空然生子也。儿又思,有双亲在官,而不得披彩衣之乐,报生养之恩,由此未尝不三叹而流涕也。知我如此,不如不生儿矣!无有效意,辄具夜明珠一颗,照领珠一扇,温凉盏一双,敬今吕不韦传我八拜,前来上寿。伏望双亲休以不孝之儿为念,善保龙体,候登九五之位。励精图治,立致太平之基。万寿无疆,此儿之愿。今因便,贡以尺素,以传八拜,敢效华封之三祝,及通问安之微忱。为此冒干龙威,不任激切屏营之至。

国君读罢其书,涕淋如雨,夫人亦垂泪不已。国君泣曰:“何计能救此子回秦也?”皇姨曰:“今有使命吕不韦,妾观其人足智多谋,君若与之同议,必能救回矣!”夫人曰:“可令人唤来商议。”

于是,去召吕不韦,不韦至宫,拜伏于地,言曰:“愿殿下千秋,夫人齐年!”国君令平身。不韦又曰:“小人传皇孙八拜,今当就此拜还!”于是便拜,拜讫,国君与夫人双泪交流。国君拭泪谓不韦曰:“今日欲立异人为嗣,奈质于赵国,无计脱离,敬请益于足下,何计教于我也?”不韦曰:“殿下肯立异人为嗣,小人不惜千金赂赵之当权者,必能救回公子,诚恐殿下戏言耳!”国君曰:“汝若不信,就刻玉符约誓为嗣,委足下去救也!”不韦曰:“谨领尊命!”于是,不韦拜辞归店,至次日又来宫中,国君将玉符付与不韦,不韦受讫言曰:“来年五月内,救皇孙还朝,殿下可命一员大将,引兵沿途接应,以防不虞。”国君曰:“我自令将率军马前来接应,汝可用心,勿使有误!倘救得吾儿还国,汝之富贵非轻,同其休戚!”言罢!将银百两以赐不韦,以为赆,不韦拜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丽泉有诗曰:谁似商人吕不韦,肯将金宝换金鱼,华阳一进强秦计,何用男儿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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